一言難盡！
吳卓婭內心的無奈，真是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她想訓斥兩句，轉過頭，卻看到小閨女面色慘白、身形消瘦的模樣，她又滿心心疼。
孩子剛大病了一場，就連大夫都說要給她多加些營養，孩子想吃肉，也不是太過分的要求。
想了想，吳卓婭柔聲跟何甜甜商量，“甜甜，你的病剛好，不能吃太油膩的東西，這樣，媽媽給你煮點兒肉粥、蒸個雞蛋羹好不好？”
這些都是好消化的東西，也有油水，應該能讓孩子補補身體。
一聽到肉粥和雞蛋羹，何甜甜就故意裝作垂涎的模樣，吸溜了一下口水，連連點頭。
她甚至都沒有開口，仿佛一張開嘴巴，眼淚就會從里面流出來。
眾人：……
原本大家還覺得何甜甜這孩子太貪嘴，十七八歲的大姑娘了，天天就惦記著吃肉。
但幾天前何甜甜流鼻血、昏迷不醒的樣子，實在太慘烈。
哪怕沒有親眼看到的鄰居，聽到其他人的轉述，也忍不住犯嘀咕——
“難道這孩子愛吃好東西，不光是因為嘴饞，而是身子真的太虛？”
“估計是小時候餓壞了，從根上就沒有養好！”
“……哎呀，要是這么看來，甜甜也是個可憐孩子呢。”
“是啊，她這也是沒辦法。你是沒聽大夫說，嚴重營養不良，嘖嘖！”
眾人嘖嘖有聲，雖然還是不太喜歡何甜甜，但也沒有太過討伐。
弱者，總是更能引起世人的同情心。
或許大家還是會心疼自家被何甜甜弄走的好東西，但到底多了幾分憐惜，不是一味的苛責、唾棄。
這會兒又親眼看到何甜甜跟親媽討要好吃的，眾人雖然覺得有些無語，但更多的還是憐惜。
唉，瞧瞧這小臉兒，比巴掌都大不了一圈，身上更是沒有什么肉，干瘦干瘦的。
大病初愈，確實需要好好補補。
眾人沒再說閑話，而是十分理解的看著吳卓婭母女三人離去。
回到家，吳卓婭把何甜甜扶到她的臥室，“甜甜，你等著，媽給你做好吃的去！”
何衛紅噘著嘴，想說點什么，可自家妹子病弱的模樣也確實可憐。
算了！
好歹也是剛出院，這次就讓著你了。
何衛紅幫忙把東西放好，主動去廚房幫忙。
叮叮當當一通忙碌，吳卓婭很快就端來一碗嫩嫩的雞蛋羹。
雞蛋羹上還放了一點兒香油和蔥花，那香味兒，直往人的鼻子里鉆。
何衛紅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吐沫，趕忙扭過頭，不去看那碗雞蛋羹。
我不饞，我不餓，我是大人了，從小到大也沒少吃好東西，我、我——
何衛紅拼命在心底勸說著自己，而此時，灶上砂鍋里的午餐肉沫米粥，又傳出了濃郁的香味兒。
肉啊！
還是爸爸從京城帶回來的午餐肉罐頭，平時家里都舍不得吃，也就來了貴客或是過節的時候才會拿出一盒。
何衛紅記得很清楚，上次吃還是上上個月。
而何家最近一次吃葷菜，也是一個禮拜之前。
足足好幾天，她都沒有吃過肉了啊。
何衛紅嘴里瘋狂的分泌液體，最后，她終于忍不住了，直接跑回了自己的房間。
吳卓婭沒有看到大女兒的舉動，她把雞蛋羹送到了小女兒的臥房。
“甜甜，快吃吧，媽媽給你放了香油，可香啦！”
何甜甜趕忙接過飯碗，呃，還挺熱。
她卻故意裝著不怕熱的模樣，急吼吼的拿起調羹就開始吃。
軟、嫩、滑、香！
只是一碗簡單的雞蛋羹，但在這個年代，絕對是難得的美食。
何甜甜幾口就把雞蛋羹吃完，抬頭看向吳卓婭，一雙大眼睛撲扇撲扇的，卻沒有說話。
做了幾個月的母女，吳卓婭對于自己這個親閨女，也算有了了解。
看她這幅急切的小模樣，忍不住笑了：“肉粥還在灶上燉著呢，別急，一會兒就好！”
何甜甜終于放心了，咧開小嘴，嘿嘿一笑。
她把碗遞給吳卓婭，似是想到了什么，又提醒了一句，“媽，還有草稿紙和鉛筆、橡皮、尺子！”
“哦！好好，我這就去給你拿！”
吳卓婭拿著空碗出了房間，轉身去了丈夫的書房。
翻箱倒柜一通忙活，還真找出了一卷畫工程圖紙的草稿紙，幾根用了一半的鉛筆和半舊的橡皮，還有一把鋼尺。
吳卓婭仔細檢查了一下，發現這里面沒有什么不妥當的地方，這才把空白的草稿紙一卷，送到了何甜甜的房間。
“謝謝媽！”
何甜甜小嘴兒很甜，這也很符合原主的人設。
原主跑去別人家蹭次蹭喝，固然有臉皮厚的原因，但她那張巧嘴也起到了些許作用。
“我是你親媽，不用這么客氣！”
吳卓婭含笑看著何甜甜，雖然這個女兒總是讓她和老伴兒被人笑話，但到底是自己的親骨肉啊。
看看這眉毛，長得特別像老伴兒。
而甜甜的深眼窩和高鼻梁，又遺傳自自己。
可以說，何甜甜的容貌融合了何耀華、吳卓婭夫妻的所有優點。
只是孩子太瘦弱，又是大病初愈，有點兒折損顏值。
但總體而言，何甜甜這張臉，長得真的很不錯。
每每看到女兒瘦弱的模樣，或是她種種上不得臺面的行徑，吳卓婭都會心疼、愧疚。
唉，雖然當年是不得已，但他們夫妻也確實虧欠了這個孩子呀。
心里嘆息著，吳卓婭走出了房間，臨行前，還不忘幫忙把房門帶上。
何甜甜來到書桌前，鋪開草稿紙，拿起鉛筆就開始寫寫畫畫。
她腦子里的東西太多了，不過，她根據何耀華所在的軍工廠，以及近期軍工廠研究的方向，開始有選擇的默寫。
另外，原主去小洋樓的時候，也曾經看過普斯洛夫等幾個蘇聯專家的筆記或是資料夾。
只是原主不懂這些，她只是好奇的瞥了幾眼。
但何甜甜不一樣啊，她現在就是個人形計算機，過目不忘是基操。
何甜甜還能根據原主一掃而過的淺顯記憶，深度還原所有的資料。
然后，何甜甜又根據這些資料，在自己的大腦資料庫里搜尋更多的有用信息。
那詳實的程度，絕對比蘇聯專家還要專精。
她的腦袋迅速運轉，而她的手也快速的記錄著。
唰、唰唰唰！
安靜的房間里，只有鉛筆筆尖摩擦紙張的聲音。
何甜甜不知自己寫了多久，她心底只有一個想法：快！必須要快！
她要趕在這具身體承受不了大腦超負荷運轉之前，將更多有用的資料記錄下來。
是的，之前何甜甜流鼻血、昏迷不醒，不全是在演戲。
而是這具身體真的太虛弱了，她根本無法承受這般超負荷的腦力消耗。
滴答！
一滴殷紅的液體滴落在寫滿數據和圖表的稿紙上，慢慢暈染開來。
何甜甜顧不得許多，用手背隨意的擦了一下鼻子，繼續急筆狂書。
滴答！滴答！
血滴越來越多，何甜甜飛快的用手一抹，紙張飛落在一旁的地板上。
她又拖過來一張，瘋狂的書寫著。
她終于把軍工廠最核心的一項研究，有關蘇聯專家負責的那部分，全都謄抄完畢。
數據、圖表，公式、運算……所有的細節，沒有半點遺漏。
何甜甜穿越的這具身體，承受力終于達到了極致，她軟軟往后一仰，椅子驟然失去平衡，她連人帶椅一起摔倒在地上。
而書桌上的那張稿紙，已經侵染了一大片的血跡。
“甜甜，肉粥好了，咱們先喝一碗，等晚上你爸爸和你哥回來，我再燉魚湯——”
吳卓婭端著托盤，側著身子將門頂開，嘴里正絮絮叨叨的說著。
但，當她看清屋里的場景后，頓時驚得魂出天外。
十來平方的小臥室里，地板上鋪滿了稿紙。
而她剛才還笑著跟自己道謝的小閨女，此刻卻昏死在地上。
吳卓婭險些將手里的碗摔出去，但她到底是個久經風雨的戰士。
用力咬了下舌尖，疼痛提醒她要鎮靜、鎮靜！
她小心翼翼的繞過地板上的那些稿紙，來到桌前，將盛滿肉粥的碗放好。
然后，她這才來到閨女身邊，伸出手指，探在鼻端。
吳卓婭以為自己足夠冷靜，但她的手指還是在發抖。
鼻息溫熱，還、還有氣兒！
吳卓婭稍稍吐出一口氣，然后，扯著嗓子喊道：“衛紅！衛紅！！”
何衛紅躲在屋子里，拿著一本書，有一搭沒一搭的看著。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明明關著房門，卻還是能夠聞到一股濃郁的香味兒。
粉嫩嫩的午餐肉，白花花的大米粥，只是想一想，何衛紅就忍不住流口水。
嗚嗚，她也好想吃啊。
但，她不能！
家里就那么點兒好東西，爸媽平時都舍不得吃。
何甜甜能吃，一來是她過去沒有吃過，二來也是她剛出院。
她何衛紅怎么能跟一個病人搶東西吃？！
但，真的好香啊，而她也好餓。
最近學校放假，其實就算不放假，食堂的糧食供應也不太充足。
很多同學都滿臉菜色，有的甚至都浮腫了。
何衛紅家庭條件好，回家吃，好歹還能吃個飽飯。
但，也僅止于吃飽了，想要吃得多好，像過去那樣，不太可能。
何衛紅越是不愿去想，可那要命的香味兒就越往鼻子里鉆。
那感覺，真特么的難受。
就在何衛紅想著，要不干脆出去轉一圈的時候，忽然聽到了親媽聲嘶力竭的呼喊。
何衛紅被嚇了一跳，差點兒從床上掉下來。
她捂著胸口，穩了穩心神，丟下書，趿拉著鞋子就跑了出來。
“媽？怎么了？出什么事兒了？”
何衛紅一邊跑一邊喊，幾步奔到何甜甜的臥房，推門就要往里闖。
吳卓婭似是想到了什么，聽到大閨女的動靜，又趕忙喊了一嗓子，“先別進來！”
何衛紅又被嚇了一跳，猛地一個急剎車，直接撞到了門板上。
吳卓婭趕忙起身，小心翼翼的將地上的稿紙全都撿了起來。
她在資料室工作，最近一兩年又跟蘇聯專家打交道，所以，對于某些事，她是知道一些的。
剛才只是匆匆掃了一眼，吳卓婭還是發現了稿紙上那些資料的重要性。
這不是亂寫亂畫，而是非要要緊的東西！
吳卓婭將稿紙收好，只是看到上面有幾張竟沾著血跡，她的手又開始發抖。
眼眶發熱，鼻子發酸，眼淚悄然滾落。
這、這些稿紙上的血，不會是自家甜甜流的吧。
尤其是看到書桌上的那一張，鮮血占據了很大一片，都暈染了一部分的圖形和文字。
猩紅的顏色，刺得吳卓婭的心一陣陣的生疼。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家甜甜怎么會這些東西？
還有，她為什么會再度昏倒？
數個問號涌入吳卓婭的大腦，但她沒有半點耽擱。
仔細的將稿紙收好，然后這才沖著門口招手：“快過來，你妹妹又昏倒了！”
其實，不用吳卓婭開口，站到門口，伸著脖子往里看的何衛紅已經發現倒在地上的何甜甜。
她眼睛瞪得溜圓，雖然看不清妹妹的具體情況，但隱約看到了一大片血跡。
天哪！
妹妹又流鼻血了？
還是磕破了什么地方？
何衛紅的心怦怦亂跳，整個人緊張得不行。
別看她平時潑辣，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
事實上，她從小都被家人保護得很好，沒有受過什么傷，也沒有遭過太大的罪。
即便是年幼的時候，跟著父母在根據地輾轉，她也沒有見識過什么戰爭的殘酷。
或許年紀太小，或許都遺忘了。
何甜甜第一次“發病”的時候，何衛紅沒看到，還以為親媽在故意夸大其詞。
但今天，親眼看到了，何衛紅只覺得心里發慌。
吳卓婭的呼喚，驚醒了何衛紅，她臉色有些發白，同手同腳的走進房間。
靠近了，看得更加仔細，何衛紅這才發現，妹妹的情況真的很糟糕。
“媽，甜甜，甜甜這是怎么了？”
何衛紅自己都沒有察覺，她的聲音待著明顯的哭腔。
吳卓婭深吸一口氣，沒有過多的解釋，直接下命令，“你來搭把手，咱們一起把甜甜送去軍醫院！”
上次在醫務室，也沒能查出個所以然。
吳卓婭這次便不想再把女兒送去那里，干脆直接送軍醫院。
那邊有設備，好好讓醫生給檢查一下，興許、興許就能找到病因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