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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6章 洗白文的反派(二十三)

  傍晚,當天第二趟途徑縣城鄭家村的火車,哐當哐當的來到了鄭家村附近的鐵道上。

  兩個少年,無比嫻熟的從某節貨廂里翻下來。

  就地滾了一圈,完全沒有摔疼,兩人提著空藤筐,嘻嘻哈哈的勾肩搭背,

  準備回家。

  “鄭棋!鄭書!”

  一聲斷喝,驚得兩人險些掉了魂兒。

  “爸?!”

  鄭棋兄弟兩個,齊齊驚呼出聲,不敢置信的看著從草叢里站出來的那個熟悉身影。

  “你們還知道我是你們的爸?”

  “你們干什么去了?啊?誰讓你們扒火車的?”

  “兩個死孩子,這才多大啊,就敢投機倒把?”

  “我們老鄭家世代貧民,

  根兒紅苗正,我怎么就養出你們這么兩個膽大、胡鬧的東西?”

  何甜甜積壓了半天的怒火、恐懼等負面情緒,終于找到了發泄的途徑。

  她指著兩個孩子的鼻子,

  噼里啪啦就是一通叱罵。

  鄭書是個真正的孩子,偷偷做壞事卻被親爹抓個正著,心虛、害怕。

  整個人都像受了驚的鵪鶉般瑟瑟發抖。

  鄭棋作為重生的男主,本來就多了一輩子的人生、閱歷。

  兩輩子加起來,他比親爹的歲數大多了。

  很多時候,鄭棋對親爹的感覺都非常微妙。

  情感告訴他,這是他的親爹,他應該尊敬,應該孝順;

  然而,理智又告訴他:我比親爹年歲大,我比親爹見識多,親爹的話,

  不一定都是對的。

  親爹不能只手遮天,

  更不能把他當成真正的孩子般對待。

  所以,剛跳下火車就被親爹抓個正著,

  鄭棋經過最初的驚詫之外,

  并不像鄭書那般畏懼。

  “爸!我們沒有胡鬧!”

  鄭棋壓低聲音,試著跟親爹講道理。

  為了能夠讓自己的解釋看起來更為合理,或者說能夠引起親爹的共情。

  他甚至拿出了三百塊的事兒做例子:“咱家需要用錢,我不想讓大姐嫁給一個打死老婆的人渣,爸,我真的怕了!”

  何甜甜眼底閃過一抹感動。

  但很快,她又恢復了憤怒的模樣,“胡說!這個家還有我呢,用不著你一個孩子來操心!”

  “可我不想讓您再去賣血了!”鄭棋沒忍住,低吼出聲。

  這次,他不是做戲,而是真的心痛、外加沮喪——

  想他一個做兒子的,堂堂重生者,竟因為三百塊錢,而眼睜睜看著親爹去賣血!

  這是何等的屈辱?!

  “我賣血也比你投機倒把強!”

  何甜甜也跟著吼了一句。

  鄭棋瞪大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何甜甜,眼底滿都是不忿。

  仿佛在說,賣血怎么就比投機倒把強?

  投機倒把頂多就是擔風險,卻不會損害自己的身體?

  賣血呢?

  一個弄不好,可是會落下病根的!

  看到兒子梗著脖子,

  執拗又不服氣。

  何甜甜緩和了語氣,

  低聲道,

  “賣血不犯法!而投機倒把卻是犯法的,被抓了,弄不好要被送去農場勞改!”

  鄭棋下意識的反駁道,“賣血怎么不犯法——”

  說還沒說完,鄭棋就愣住了。

  他仔細想了想,現在這個年代,還沒有獻血的相關規定,而醫院有需要足夠的血液。

  所以,就催生出了一個灰色產業。

  相關部門不鼓勵,卻也不會用法規來制止。

  二十年后,還有位作家寫了一部相關的小說。

  “兒子,投機倒把真的要不得!一旦被人發現了,不只是你,就是咱們全家都要被人指指點點!”

  “咱們老鄭家是清白的好人家,可不敢做這種違法犯罪的事兒!”

  “家里需要錢,有我呢。如果再有什么過不去的坎兒,我寧肯去賣血!”

  “但,你絕不能再干這樣的事兒了,除非我死了!!”

  何甜甜語氣決然,態度更是無比的強硬。

  大有“如果你再敢投機倒把,我就打斷你的腿”的氣勢。

  鄭棋愣住了,活了兩輩子,他還是第一次看到親爹這般決絕。

  他還是有些不服氣,頂嘴道:“爸,我不是投機倒把,我就是做點兒小買賣!”

  “郭嘉不許個人做買賣,你做了,你就是投機倒把!”

  何甜甜態度非常明確。

  “那郭嘉有這樣的規定,本身就是不對的!”

  鄭棋不服氣,這是不符合社會發展規律的,是錯誤的,過兩年,一切就都會變過來。

  何甜甜仿佛聽到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話,她一把捂住了鄭棋的嘴。

  她下意識的左右看了看,確實四下里沒人,這才吐出一口氣。

  “你個臭小子,你不要命了?什么話都敢亂說?”

  鄭棋被親爹這模樣嚇到了,仔細想了想,這才意識到自己確實不該亂說話。

  但,他真的沒有說錯啊。

  見鄭棋還是“七個不服、八個不忿”的樣子,何甜甜又放緩了語氣。

  她耐著性子,語重心長的說道,“兒子,你當大家都不知道嗎?可現在就是這樣,錯了你也要認!”

  “除非,你有能力糾正這種錯誤,否則,你就只能乖乖聽話!”

  鄭棋猛然愣住了,他從未想過,自己這個沒讀過幾年書、連字都不認識多少的老父親,竟然能說出這樣極具哲理的話。

  是啊,錯了又怎樣?

  如果你不能糾正,卻還對著來,吃虧的只能是自己!

  這就像大家都知道,人不該分三六九等。

  可若是去了古代,難道還能跟古人們說“生而平等”的話嘛?

  鄭棋忽然發現,自己重生一回,預知了未來走向,便開始變得自以為是起來。

  他儼然把自己當成了萬能的上帝,或者是擁有無敵光環的豬腳。

  而事實上呢,他就是個有點兒奇遇的普通人。

  連自家沒文化的老爹都能想到的道理,他卻看不透。

  “……爸,我知道錯了!”

  鄭棋倒也光棍,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就麻利的認錯。

  但他還是心有不甘,小聲的嘀咕了一句,“可是,您現在需要休養,家里不能沒個進項啊。”

  鄭棋自詡是長子,哪怕沒有重生的經歷,也想為父母分擔家庭的重擔。

  “那就多想想呀,鄭棋,你讀過書,是個聰明的孩子,總能在合法的范圍內,找到補貼家用的辦法!”

  何甜甜揚起笑容,憨厚的老農面容上,每一道褶子里都夾雜著對于親兒子的信任與驕傲。

  鄭棋若有所思。

  讀過書,不犯法,賺錢,賣、賣血……

  忽然,鄭棋腦中靈光一閃,他想到了!

  他要投稿!

  他要像那位作家一樣靠著自己的文字賺錢!

  看到鄭棋目光灼灼、躍躍欲試的樣子,何甜甜就知道,這位重生男主應該是想到了比投機倒把更穩妥的辦法。

  男主兒子消停了,野生撰稿人的便宜弟弟還需要管教呀。

  “大哥?你、你怎么在這兒?”

  鄭讀偷偷來到鐵軌邊,等待那輛哐當哐當路過的火車。

  火車來了,他正要學著鄭棋的模樣,趁機爬上去。

  結果,他剛跟著火車跑了沒有幾步,就一把被人抓住了。

  他驚怒不已,扭頭看清來人,發現居然是自己的便宜大哥。

  “你背著藤筐,要干什么去?”

  何甜甜板著一張臉,冷聲質問著。

  鄭讀心虛,但那輛火車馬上就要過去了,他心里又著急。

  再耽擱一會兒,上午這趟就趕不上了呀!

  “大哥,我、我有事兒!等我回來再和你好好解釋!”

  鄭讀急著擺脫便宜大哥的控制,一邊含混的說著,一邊用力甩開何甜甜的手。

  在鄭讀想來,自家便宜大哥虛弱得一批,根本就沒有什么力氣。

  但,出乎他的意料,鄭讀甩了好幾下,居然都沒有掙脫出來。

  “大哥!你到底要干什么?”都快來不及了呀!

  長長的火車,只剩下最后兩三節車廂,如果還不能爬上去,就真的錯過了!

  鄭讀滿心焦躁,口氣也就沒有那么順耳!

  “干什么?你問我干什么?我還想問問你呢!”

  “鄭讀,我問你,你是不是也想去縣城里搞投機倒把?”

  鄭漁恨聲說道,“這是不對的!抓住了,你的一切都毀了。”

  “鄭棋這么干的時候,你還知道告訴我,我以為你是真的明白!”

  “可你看看你現在在干什么?合著,你把鄭棋供出來,為的就是自己去?”

  “鄭讀啊鄭讀,你、你——”

  何甜甜那叫一個恨鐵不成鋼。

  一只長滿老繭的大手,死死扣著鄭讀的手腕。

  也沒見她怎么用力,竟直接拖著鄭讀往村子里走。

  “大哥,你、你放開我!”

  “……我、我就是想賺點兒錢,其他的我又干不了,倒騰倒騰雞蛋不是挺好的嘛?”

  “至于鄭棋,他年紀還小,正是好好讀書的年紀,可不敢因為這些事兒而壞了心性——”

  鄭讀一邊掙扎,一邊狡辯。

  他才不是要故意搶親侄子的財路。

  他是為了親侄子著想。

  鄭棋不想“鄭讀”,鄭棋名聲挺好的。

  而鄭讀呢,本就是個偷奸耍滑、好吃懶做的人。

  現在再多一項投機倒把,也不算什么。

  “鄭讀!你聽聽你說的都是什么話?”

  “你之前說你知道錯了,合著都是騙我的呢!”

  “我不許鄭棋走歪路,你也不行!”

  “你不愿意種地,那就跟著我學木工活兒……”

  何甜甜語氣堅定,態度強硬,一副“我管定你”了的模樣。

  鄭讀錯失了一次去縣城的機會,這會兒又被便宜大哥當成兒子般訓斥。

  他本就不怎么喜歡“鄭漁”的心,愈發叛逆了。

  一時氣急,鄭讀脫口喊道:“我們都分家了,我不用你管!”

  何甜甜猛地停住腳步,扭過頭,深深的看著鄭讀。

  她的一雙眼睛里,滿都是錯愕、受傷。

  仿佛她從未想過,自己掏心掏肺付出的弟弟,居然從未把她這個大哥放在心上。

  “哎呀,鄭小四,你說話也太傷人了!”

  “可不是,你大哥管你是為了你好!換成外人,人家鄭漁還懶得管呢!”

  “就是就是,你大哥都為了你賣血了,一條命都丟了大半條。你現在卻說出這種話,你、你還有沒有良心!”

  “是啊,做人做講良心。做大哥的,好好照顧弟弟,可做弟弟的,也要懂得感恩哪!”

  鄭讀耳邊忽然響起了七嘴八舌的議論聲。

  他定睛一看,這才發現,不知不覺間,他已經被親大哥拖拽到了村頭的大槐樹下。

  這里有些干不動重活的老人,以及躲懶的二流子在閑扯。

  他們或許并不知道鄭家兄弟間發生了什么。

  但只憑鄭讀這強頭掘腦、不耐煩不服氣的模樣,再加上鄭讀的那句氣話,眾人就下意識的站到了“鄭漁”這一邊。

  唉,都說長兄如父,可哥哥跟親爹到底不一樣。

  哥哥或許會像父親般照拂弟弟,但弟弟未必會像兒子般孝順、恭敬哥哥啊。

  就是習俗和法律上,也沒有規定要讓弟弟給如父的長兄養老送終的。

  這不,鄭家兄弟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鄭漁對鄭讀比親爹對兒子都好,可現在呢,鄭讀別說孝順鄭漁了,都不肯聽從他的管教!

  “分了家,我也是你哥!”

  何甜甜仿佛沒有聽到周圍人聲援自己的話語。

  她咬著牙,堅定的說道。

  鄭讀:……

  得,他的壞名聲又壞了一層啊。

  鄭讀覺得,他必須要改個套路了。

  如果繼續這般,他根本沒法發家致富。

  也就不能順利洗白!

  現在的局勢對他很不利。

  不破不立!

  鄭讀決定換個策略,“置之死地而后生”!

  想到這些,鄭讀如同犟牛附體,賭氣般的說,“哥,你也說了,你是我哥,不是我老子!”

  “就算不分家,你、你也管不著我!”

  “現在分了家,你就更管不著了,以后我干什么,我是好是歹,都跟你沒有關系!”

  “……鄭漁,不是說只有你才是鄭家的好兒子,我鄭讀早晚都會成為家里的驕傲,你管著我,就是不想讓我出頭!”

  這話說得,相當沒有人味兒。

  至少周圍的人都忍不住暗暗搖頭。

  而何甜甜呢,著適時的露出一副大受刺激、大為受傷的神情。

  兄弟倆就此決裂!

  下午,鄭讀一個人偷偷離開了鄭家村。

  “現在我的名聲估計都爛透了!”

  “不過,無所謂啦。世人都是‘笑貧不笑娼’,等過幾年,我衣錦還鄉,眾人只會夸我有本事、有決斷,沒有被沒見識、沒本事的兄長困在農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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