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蘇娜終于從呆愣中反應過來。
她轉過身，正面朝著豪車。
豪車里的老周與武之謙，齊齊吐出一口氣——
不是喬安琪！
如果說眼前這個女孩兒的側顏有七分像喬安琪，那么她的正面就只有四分像。
關鍵是，人家比喬安琪年輕啊。
剛才兩人是被那種驚人的相似驚到了，沒有注意其他的東西。
這會兒確認對方不是喬安琪，老周和武之謙就能夠關注更多的內容——
年輕！
滿臉的膠原蛋白，還帶著些許嬰兒肥。
稚嫩！
面對突如其來的危險，她完全失了分寸。
還有出身底層的自卑與敏感，以及太多太多的“不一樣”。
隨著武之謙的仔細觀察，他愈發確定眼前這個女孩兒跟自家的公主老婆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只除了些許相似的眉眼，或是某個角度、某個表情的神似，她們幾乎沒有半點“雷同”。
“對不起！真是對不起！”
蘇娜反應過來，趕忙沖著豪車連連道歉。
是她走路不看路，這才險些發生了相撞的事故。
而且，最重要的是，這里距離九重天非常近。
出現在九重天停車場外面的豪車，嘖，用腳指頭想也知道，車里的人應該就是九重天的貴客。
作為九重天的服務員，作為一個急需要這份高薪工作的底層女孩兒，蘇娜內心的卑微，遠不是沒有經歷的人可以想象的。
“哼，下次注意點兒！”
得到了武之謙的暗示，老周沒好氣的訓斥了一句，然后就搖上了車窗。
車子緩緩啟動，微微調動了一下方向，在蘇娜的面前開了過去。
武之謙坐在后排，隔著車窗觀察著蘇娜。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嘴角勾勒起一個愉悅的弧度，修長的手指輕輕在大腿上敲擊著。
蘇娜似是感應到了什么，下意識的朝著某個方向看過去。
然而，她只看到了不透明的車窗玻璃，以及折射在玻璃鏡面上的自己！
難道是我太敏感了？
還是車子里的人真的在偷窺我？！
蘇娜暗自想著。
“哎呀！不好了，我要遲到了！”
很快，蘇娜就想到了更重要的事兒。
她看了眼電子表，還有兩分鐘就要十點！
蘇娜哀嚎一聲，慌忙甩開兩條腿，飛快的往會所跑去。
毫無形象，奔跑的時候，面部甚至有些猙獰。
蘇娜如同風一般，嗖的一下，竟超越了慢慢泊車的豪車。
望著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背影，武之謙忽的大笑出聲——
“哈哈，真是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看到高貴優雅的‘喬安琪’，有如此狼狽、失態的一面！”
很顯然，武之謙這是把蘇娜當成了喬安琪！
唉，沒辦法啊，看到蘇娜時的第一眼，太“驚艷”了。
以至于在武之謙的心底，都留下了無比深刻的影響。
“哈哈、哈哈哈，有意思，真的有點意思！”
望著那抹飛快離開的背影，武之謙腦中靈光一閃，笑得愈發暢快！
“叮！”
趕在09:59，蘇娜搶點打卡成功。
打卡專用的卡紙，從打卡器上跳了出來，蘇娜趕忙拿起來，重新插回到卡袋里。
這種在后世早就被淘汰的打卡模式，在2002年，確實非常新潮的。
畢竟，這個年代，很多單位還都是人工簽到，很容易作弊。
而打卡器什么的，將簽到時間直接打印在每個員工專屬的打卡紙上，看著就高大上。
蘇娜雖然只是個兼職，但她還是嚴格遵行會所職工的所有要求與規則。
“蘇娜，又搶點兒？就不能早來五分鐘？”
主管是個不到三十歲的美女，個子高挑，體型纖瘦。
許是太瘦了，她的面部便有些凹陷。
而過于消瘦的面容，凸顯了顴骨，看著就有幾分刻薄。
她也不是故意針對蘇娜，她對手底下的人都是如此。
“……是！主管！”
蘇娜到底有點兒心虛，沒有狡辯什么，而是乖乖的答應。
見蘇娜態度還好，主管心情好了幾分，便沒有繼續訓斥，“行了，趕緊換衣服，去工作吧！”
“是！主管！”
感受到主管的情緒波動，聰慧的蘇娜迅速掌握了“職場法則”。
其實并不復雜，只要認親自己的身份、職位，恭敬些、聽話些，就不會太過受刁難！
但很快，蘇娜就發現，自己太天真了！
因為不是所有人都是主管，她的身邊還有一些自詡老員工的人，仗著有經驗，故意孤立、欺負，甚至是算計她！
“小蘇啊，我想去上廁所，你幫我把這個果盤送去天字九號包廂吧。”
說話的是個二十五六歲的漂亮女孩兒，她穿著會所的制服，畫著精致的妝容。
她笑容甜美、真誠，只是眼底快速的閃過了一抹算計。
蘇娜雖然聰慧，卻到底只是個十八歲的女孩兒。
她體驗過了社會的殘酷，但還沒有近距離感受到人性的惡劣！
聽到漂亮女孩兒的請托，蘇娜沒有太多的懷疑。
都是“同事”，都有不方便或是需要幫忙的時候。
蘇娜剛來，也曾經得到過老員工的指點。
如今，老員工想請她幫個忙，不過是順手的事兒，蘇娜也就爽快的答應了。
“好的，梅姐！”
蘇娜乖巧的答應，并把托盤接了過來。
“哎呀，我就知道小蘇最好了！待會兒姐請你吃冰激凌，咱挑最貴的買！”
被換做梅姐的漂亮女孩兒，張口就是亂許諾。
“不用！都是同事，梅姐也幫過我的呀！”
蘇娜靦腆的笑了笑，然后端著托盤便去了包廂。
目送蘇娜離開，梅姐的臉上閃過復雜的神情。
唉，如果可以，她也不想算計人。
奈何那位貴客給的太多，出手就是五千塊錢，都能抵得上她辛苦一個月、喝酒喝到胃出血才能賺到的全部收入了！
默默在心里說了句對不起，梅姐就把這件事丟到了一邊。
其實，換個角度去想，那位貴客這般算計蘇娜，應該是看中了她。
若是蘇娜有大造化，興許還會——
事兒成了，她梅姐便是妥妥的“媒人”呢。
梅姐只能用這種想法來安慰自己，不讓自己背負太多的道德包袱。
蘇娜不知道這些，她仔細的端著托盤，來到了九號包廂的門外。
扣、扣扣！
輕輕敲了幾下門。
“誰？干什么的？”
包廂里傳出一個略帶醉意的男聲。
不知為何，聽到這樣的聲音，蘇娜的心跳勐地加快了幾分。
她莫名有種不好的預感。
只是，已經到了門前，她還要工作，只得硬著頭皮說道：“您好，我是來送果盤的！”
“哎呀，馬老二，在九重天你還想碰到什么人？肯定是服務員啊！”
“就是就是。不過，之前那個服務員，看著老了些，一臉的鬼畫符——”
“哈哈，要我說，還是上次看到的小妞夠嫩、夠味兒！”
包廂里幾個男人嘻嘻哈哈的說笑、起哄，隔著一道房門，蘇娜似乎都能聞到他們身上的酒味兒，以及他們對于女人的輕慢與隨意。
微微蹙起眉，蘇娜心里涌上一股羞辱感。
不過，很快，蘇娜就調整好了心態。
工作沒有高低貴賤，她不偷不搶，沒有什么可丟臉的。
別人可以瞧不起她，但她不能自輕自賤。
靠著勞動、賺取合法所得，她、她的靈魂是高貴的！
比那些只知道依靠父母的富二代、紈绔子弟們都要高貴！
蘇娜拼命的這般勸慰自己，很快就調整好了情緒。
“進來吧！”
包廂里玩鬧了好一會兒，才有人終于想起了“正事”，扯著嗓子對外面喊了一句。
“是！”
蘇娜輕聲應了一記，堆起職業假笑，輕輕轉動門把手。
門開了，包廂內的糟亂、煙酒氣瞬間沖了出來。
蘇娜好歹也工作了一段時間，稍稍適應了這種花天酒地、紙醉金迷的氛圍。
她屏住呼吸，努力不去在意那些刺鼻、嗆人的味道。
臉上還是完美的微笑，她客氣的說道：“果盤到了，請慢用！”
說著，蘇娜把果盤放到了茶幾上，然后就要走人。
“哎，等等！”
有個胖子，明顯的更加注意蘇娜這個年輕俏麗的服務員。
他倒不是色性大發什么的，就是單純的想找個消遣。
而眼前這個裝模作樣的小服務員，似乎就挺有意思的。
“小姑娘，看著你年紀不大啊，這么早就不上學，跑來打工了？”
“唉，等等，不對啊，九重天不是號稱連服務員都是受過高等教育的高檔場所嘛，怎么還有這么一個——”
幾個男人正無聊著，他們丟下手里的牌，開始把蘇娜當成打發時間的玩具。
聽到這些人明顯的鄙視，蘇娜一時沒忍住，脫口說了句，“我沒有輟學，我是S大的學生，我在勤工儉學！”
所以，我才不是沒有讀過書的打工妹，更沒有拖了九重天的后腿。
我是省城第一學府的高材生，我勤工儉學，我比你們在場的所有人都努力、上進！
許是蘇娜太急切，她沒有控制自己的情緒。
而在場的紈绔們，他們只是好玩兒好享樂，他們并不傻。
有些時候，因為家庭的緣故，他們比同齡的普通家庭的人還要敏感、敏銳。
“喲？瞧瞧咱們這是什么運氣？居然遇到了S大的高材生！S大啊，我那個死鬼爹做夢都想讓我讀的大學！”
“沒錯，我家老子也想讓我考S大，可惜考不上，只能把我送去米國讀大學！”
“……你們幾個，關注錯重點了吧！人家小姑娘‘驕傲’的可是自己在勤工儉學！”
“嘖嘖，去年看的那個趙燕子演得電視劇，里面好像有句臺詞——”
“哈哈哈，我想起來了，趙燕子說：我比你們都高貴，你們是來消費的，而我是來賺錢的！”
“對對，我媽喜歡看，我也被逼著看了幾集。是什么紅玫瑰還是綠牡丹來著？”
“哎呀呀，還有這個倔強的小眼神兒，馬德，真當這是拍電視劇呢！”
“人家也是有底氣的，畢竟，人家可是S大的，哪像我們，只能靠著老子老娘過著花天酒地的生活……”
幾個紈绔彷佛找到了樂子，又是哈哈大笑，又是擠兌挖苦。
被他們攻擊的蘇娜，忽然有種自己是馬戲團的猴子的錯覺。
事實上，她也確實是個“玩具”，這不，把一群貴客哄得多開心。
難堪、窘迫，強烈的屈辱感等等負面情緒全都涌上了心頭。
蘇娜眼眶一酸，眼淚開始打轉。
她委屈，她憤滿，她只覺得這個世界太不公平！
“行了，你們踏馬的注意些！”
“就是就是，人家小姑娘跑來賺錢，容易嗎？”
“呸！這個世界上，誰容易？九重天的薪資可是非常高的！而想要多賺錢，就要承擔這一切！”
“對啊，咱們不過是開兩句玩笑，怎么就一副受氣包的模樣？弄得我們跟強搶民女的惡霸似的。”
幾個人繼續隨意的說說笑笑，直接把蘇娜當成了可以隨意評頭論足的存在。
蘇娜：……
憑什么？
生而為人，難道不是生而平等？
好吧，是我憤青了，是我天真了。
這個世界本來就是不公平的。
但，為什么是我？
原本我也是嬌生慣養的獨生女，家里擁有兩棟樓！
可現在，我卻像個卑微的丫鬟般，面對一群惡客的羞辱，非但不能抗爭，還要忍著委屈、擠出笑臉繼續服侍！
我、我不服！
我不甘心！
我、我也要站在高處，我要成為人上人。
在九重天工作了兩三個周末，蘇娜見了太多的紙醉金迷、豪奢享受。
這讓她本就不甘于現狀的心，愈發的蠢蠢欲動。
而此刻，被包廂的貴客當成玩偶般戲耍，更是讓她的野心瞬間膨脹。
就在這個時候，門忽然又被打開了——
“行了！你們幾個注意些！這里是九重天，不是那些亂七八糟的場合！”
武之謙一副高冷的精英范兒，訓斥了幾個紈绔子弟一番，轉身就要走。
只是，在他轉身的那一刻，狀似無意的瞥了一眼，正好就看到了蘇娜。
他眸光又是一個閃爍，馬德，這個女孩兒的側臉，真是太像喬安琪了！
“……這位姑娘，你跟我來！”
武之謙暗中導演了這一切，等得就是這個“英雄救美”的時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