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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8章 被流放的反派(十九)

  原本的營地已經成了泥濘沼澤。

  營地旁的那條小溪,此刻已然變成了奔流不止的大河。

  渾濁的河水里翻滾著樹干、野豬等野物的尸體,還有一些不知什么的破爛物品。

  河水似乎沒有那么的湍急了,但只看這拓寬的河面,以及兩側山坡的狼藉,就能猜測到,昨晚這里發生了怎樣驚心動魄的災禍。

  “不會吧!史賀老賊真的死了?”

  侯夫人看到這一幕,也忍不住的喃喃自語。

  仇人死了,她自是非常高興。

  可侯夫人也沒有忘了,史賀還帶領著三千人馬呢。

  那些府兵,都是剛從十六衛抽調出來的。

  還算不得史家的武裝,更多都是出身清白的良家子。

  虞家世代武將,侯夫人雖然只是個婦孺,卻也受到了虞家“愛兵如子”的影響。

  且侯夫人是皇家宗室女,這天下都姓楊。

  十六衛的兵馬,也都是楊家的。

  “唉,都是我大梁的好兒郎啊,難道就、就這么無辜枉死了?”

  史賀這老匹夫是罪有應得、罪該萬死,可那些府兵著實可憐了些。

  侯夫人這樣恨毒了史賀的婦人,都忍不住心生不忍,就更不用說尉遲校尉、虞二等一眾武將了。

  “沒有!他們沒事兒!”

  何甜甜放眼四望,篤定的說道,“他們應該換了營地,繼而躲過了山洪!”

  “九郎,為何這般說?可有證據?”

  虞二聞言,轉頭看向何甜甜,認真的問道。

  何甜甜點點頭,“有!”

  她左右轉了轉,指著不遠處的半山坡,“二叔,你看,那里有一些痕跡,似乎剛剛安扎了營房。”

  虞二、虞四以及尉遲等武將齊齊順著何甜甜的手指看過去。

  “咦?好像還真有!”

  “對對!我還看到幾個黑漆漆的灶洞。”

  “難道史賀把九郎的勸說聽了進去,連夜換了營地?”

  “……不對啊,怎么只看到一些丟棄的物品,卻沒有看到人馬。史賀那老貨,不是宣稱要與咱們虞家同行嘛!”

  幾人議論紛紛。

  不知是誰說了這么一句,眾人都是一怔。

  對啊,既然營地沒有被山洪沖垮,一心想要整死虞家人的史賀怎么不見了蹤影?

  “哈哈,史賀老賊當然是被我兒給嚇跑啦!”

  侯夫人率先大笑出聲,“我的九郎,聰明能干,又會相面,又能預知山洪!”

  “哈哈哈,史賀老賊起初不信邪,結果怎樣?胳膊斷了,被雷噼了,如不是他最后反應快,及時換了營地,他和那三千兵馬也都會被洪水沖走!”

  侯夫人得意的掰著手指,一一數著何甜甜的“戰績”。

  “我的九郎,樣樣都能說中,生生嚇得史賀老賊再不敢招惹我們虞家!”

  “哼,算他識趣,跑得快!如若不然,他都未必有命去西北赴任!”

  眾人:……

  呃,侯夫人這話固然有顯擺、泄憤的意思,但也有些道理。

  史賀應該就是被虞九郎這一而再、再而三的“神預言”給嚇到了。

  就算沒被嚇破膽子,心里估計也有了陰影。

  其實,即便史賀膽子大、不信邪,他身邊的親信,應該也在犯滴咕,怕真有什么陰司報應。

  虞二、虞四他們以己度人,很能理解那些人的想法。

  都說武將們不信鬼神、不信報應,但領兵打仗,又不得不信運道。

  有的將軍,武功、謀略、人品都沒有問題,可就是大不了大勝仗。

  不是找不到迷路,就是找不到敵軍主力。

  一次兩次是意外,但次數多了,就不免會讓人聯想到“運道”上去。

  而史賀呢,與虞家人“同行”的第一天就出了這么多的“意外”,如何不讓人多想。

  前兩次也就罷了,受傷的只有史賀一人。

  但山洪什么的,可是幾乎要連累三千人馬啊。

  那些親衛、兵卒,心里肯定會有忌憚,興許還會遷怒。

  史賀想要穩定軍心,就不能一意孤行。

  “這老賊雖然是個無恥小人,卻并不傻!”

  虞二想通了這些關節,輕輕的喟嘆了一句。

  史賀何止是不傻,他還能屈能伸。

  當年在西北,他明明憎恨虞家、嫉妒虞征,卻還能伏低做小。

  否則,虞繼也不會派他馳援邊城,繼而釀成大禍。

  “他就是一條毒蛇,平時隱在暗處,關鍵是卻會咬人一口!”

  虞四面沉似水,冷冷的說道。

  “哎呀,不管怎么說,這條毒蛇被咱九郎嚇跑了。哈哈,接下來的路上,他再也不能給咱添堵了!”

  虞三才不會想太多,他只高興一點——

  沒了史賀這根攪屎棍,他們未來的流放之路,應該不會再受苦了!

  虞二、虞四等人:……好有道理。只是,還當著人家尉遲校尉呢,直接這么說,好嗎?

  捏著手里的金餅子,尉遲校尉表示:無所謂!只要錢給到位,你們想怎樣都可以!

  慢說當著他的面兒討論如何在流放路上“作弊”了,就是直接雇馬車,讓暗衛跳出來公然保護,尉遲校尉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于是,在經歷了第一天的磋磨之后,第二天的日子,虞家人過得就相當愜意了。

  剛從山上下來,來到官道,便有“路過”的虞家“故交”送來了馬車、吃食等物。

  侯夫人、二夫人等一眾女卷,帶著年幼的孩子上了馬車。

  虞二等人也沒有被繼續戴上鐐銬,而是慢悠悠的跟在馬車兩側步行。

  若不是馬車不夠,虞二等人也不必如此。

  不過,“故交”說了,再有幾十里,就有個小鎮。

  到了鎮上,就能添置馬車、牛車以及各種物資。

  “九郎,你也上來歇歇吧!”

  坐到了馬車里,侯夫人終于恢復了貴婦人的氣定神閑。

  她從車窗里探出一只手,沖著何甜甜輕輕搖晃。

  何甜甜卻搖了搖頭,“不用了,阿娘!我與二叔、四叔一起!”

  短短一天的功夫,何甜甜就憑借自己神奇的表現,贏得了虞二等虞家男丁的接納與看重。

  何甜甜甚至懷疑,那些隱藏在暗處的虞家部曲,應該也把她的表現看在了眼里、記在了心上。

  或許,他們依然無法車底下相信她是虞家的真世子。

  但,何甜甜的優異表現,已經打動了他們,并讓他們開始正視自己這個虞家繼承人。

  何甜甜現在要做的,是繼續鞏固這種“優勢”。

  她執意跟在虞二身邊,不只是要同甘共苦,她還想從虞二那兒得到更多有關虞家的情況。

  當然,虞二不會那么的大嘴巴,虞家的機密,他肯定不會輕易告訴何甜甜。

  不過人說話的時候,哪怕刻意遮掩,也總能在談及一些家庭瑣碎或是不重要的事情時,露出些許端倪。

  何甜甜要做的就是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然后抽絲剝繭,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撇開信息不談,單單是從虞二口中得知的西北狀況,也是何甜甜急需的情報。

  何甜甜穿越多次,也曾經接觸過西北。

  另外,她在網上也看到了一些在西北搞基建的“常識”。

  但,這種資料,終歸不如親身在西北生活、經營過的人更直接、更深刻。

  而這些,何甜甜欠缺,虞二等在西北打仗的土著卻非常了解。

  “……西北啊,滿地黃沙,因為是鹽堿地,很多地方都種不了莊稼。”

  “我們要去的邊城,更是西北的最北側,直接面對北戎。”

  “邊城剛剛經歷了一次大戰,元氣大傷,城墻都殘破不堪。”

  “呵呵,幸虧咱們這一路要耗費不少時間,否則,抵達邊城后,咱們這些被流放的人犯,第一件事就是去修繕城墻。”

  說道最后兩句話的時候,虞二的語氣充滿苦澀。

  兩個月前,他還是西北大營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副將。

  邊城一戰,兄長戰死,而他和四弟也被押解回京。

  剛剛抵達京城,虞家就被抄家奪爵,他們又被流放回西北。

  似乎,他們回到了大本營。

  但,本質上,他們的身份已經被顛覆。

  就算西北大營是虞家的地盤,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武將大多都是虞家的舊部。

  有些甚至還是虞家的部曲。

  然而,人心最是復雜,更經不起利益的考驗。

  虞家作為流放的犯人回歸西北,想要重新得到西北的兵權,本身就要跟那些武將們爭搶利益。

  如今又多了一個本就跟虞家有仇的史賀——

  虞二用腳指頭想也知道,就算回到了西北,迎接虞家的也不會是夾道歡迎,而是殘酷而激烈的明爭暗斗。

  圣人‘英明’啊!虞二在心底嘆息著。

  何甜甜幾乎是與他同時輕嘆出聲,“圣人英明!”

  虞家在西北的根基太深了,虞家軍三個字,更是如同尖刺一般扎在圣人的心頭。

  換成任何一個皇帝,估計都會想方設法的收回兵權。

  好不容易抓到虞繼貪功冒進、以身殉城,圣人便火速懲治虞家。

  但,換個將軍去接管西北,就能保證不會出現第二個虞家軍嗎?

  做皇帝的,最喜歡的就是分權,搞制衡。

  朝堂上如此,軍營亦是如此。

  所以,圣人想要分化虞家軍,杜絕讓某個將軍一家獨大。

  把虞二、虞四放回西北,是為了分割兵權。

  把史賀這個攪屎棍也送去西北,亦是如此。

  偏偏表面上看著,則是圣人仁慈,對犯了大錯的虞家還能留一條生路。

  事實上呢,他是想消滅所謂的“虞家軍”。

  虞二雖然不如長兄虞繼那般老辣、沉穩,但到底當了十多年的副將,該有的心智、算計,他都有。

  但虞二還是沒想到,自己年僅十歲的便宜侄子居然也能說出“圣人英明”的話。

  虞二低下頭,定定的看著何甜甜。

  何甜甜沒再說話,只是沖著虞二頑皮的眨了眨眼睛。

  彷佛,她剛才的那句喟嘆,根本就不存在。

  何甜甜沒有繼續表現她的政治敏感度,可虞二卻在心底再次把“虞禮”的重視等級提高了一丟丟。

  天生神力,心性堅韌,還疑似是個武林高手,如今再加上一條心思敏銳、有大局觀,這樣的虞禮,簡直就是最完美的虞家繼承人。

  虞二內心的天平,又朝著何甜甜傾斜的一丟丟。

  而隨后,何甜甜的驚艷表現,則會一直讓虞二一步步的“偏心”。

  有了馬車,一行人趕路的速度就快了許多。

  下午的時候,眾人抵達了小鎮。

  小鎮地處兩條官道的交匯處,所以,鎮子不大,卻還算繁華。

  南來北往的客商,東去西歸的游人,車來人往,絡繹不絕。

  何甜甜驚奇的發現,諸多客商中,居然還有零星的胡商。

  胡商好啊,胡商手里可有不少好東西。

  就算她遇到的胡商沒有什么好貨物,何甜甜也能有個借口,把空間里的物資偷渡一些出來。

  “阿娘,我想去買點兒東西!”

  何甜甜瞅準那個胡商,快走幾步來到馬車近前,小聲跟侯夫人說道。

  “好,你去吧!”

  侯夫人感受到了虞二、虞四等人對自家九郎的重視。

  她對這個兒子也更加看重幾分。

  她不再把何甜甜當成一個孩子,也沒有過多的詢問、干涉。

  孩子要買東西,那就讓“他”買!

  她相信,九郎不是個頑皮的,要買什么,必定有原因。

  就算頑皮點兒又如何,九郎才十歲,還是個半大孩子呢。

  侯夫人直接從包袱里抽出幾片金葉子,塞給了何甜甜,“去吧,想買什么只管買!”

  “謝謝阿娘!”

  何甜甜笑得眉眼彎彎,甜甜的道了謝。

  拿了金葉子,何甜甜殺到胡商面前,開始詢問商品。

  “種子?唔,我這里倒是有些從西邊帶來的種子,只是不知道郎君喜不喜歡!”

  胡商見何甜甜雖然形容有些狼狽,但眉眼間全都是自信。

  說話、儀態更是透著貴人的風范。

  胡商不敢慢待,熱情的招呼著。

  何甜甜將胡商拿出來的種子一一查看,嘿,別說,還真讓她找到了寶貝——

  棉花種子!

  還有沙棘的種子!

  這兩樣可是西北基建的大殺器啊。

  何甜甜歡喜不已,一番討價還價,將兩種種子買了下來。

  另外,何甜甜還挑挑揀揀,買了一些其他的種子,只把胡商高興地眉飛色舞。

  虞二則若有所思的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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