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清素回到神社，手里拿著兩根綴滿金色花朵的金木犀枝條。
“我回來了。”
客廳里，神林御子洗完澡，在看書；
姬宮十六夜在筆記本電腦上敲打，手邊攤開著好幾本關于法國文學的文獻，準備這周的一個報告。
白子、小蝴蝶、金發公主，沒在這兒，應該在泡溫泉。
“沒人理我。”源清素自嘲一聲，走進客廳。
金木犀濃郁的香氣，使神林御子看了這邊一眼。
“千葉公園采的。”源清素說，“我在天上就聞見它的香味，花香宜人，又別有一番清秀恬淡的風韻，讓我想起了你。”
“別又被人埋在土里。”神林御子收回視線，繼續看書。
“放心，這次我是有備而去。”
“清少爺，有沒有什么花，讓你想起我啊？”姬宮十六夜手里拿著筆，像是嗅氣味似的，擱在嘴唇和鼻子之間。
“那只能是紫薇了。”源清素將金木犀擱在柜子上。
他坐到姬宮十六夜身邊，瞅了眼筆記本屏幕，報告的標題是《何為法語文學？》。
下面一片空白，一個字沒有。
“你剛才敲了半天，就寫了一個題目？”源清素驚奇地問。
“有了題目，內容自然而然就有了啊。”姬宮十六夜說。
“有道理。”
“你幫我寫。”
“什么？”
姬宮十六夜把位置讓開，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坐過去。
“有好處嗎？”源清素挪到她剛才坐的位置。
“清少爺好帥，是世界第一美少年，好了，寫吧。”姬宮十六夜坐在源清素剛才待的位置。
“還是你好看，一句話，讓世界第一美少年替你寫作業。”
“哈哈，討厭，說話真好聽，人家要愛上你了。”
“真的？”
“當然啦，人家怎么會騙清少爺呢。”
“證明給我看。”源清素將側臉遞過去。
姬宮十六夜拔掉筆帽，在上面寫了：「十六夜大人的奴隸，」
“寫的什么？”
“十六夜最愛清素了，愛心。”姬宮十六夜嘴上甜甜地說著，手里合上筆帽。
“你當我臉有多厚？感覺不到你寫了什么？”
“哪有那么多話，快寫！”十六夜陛下說變臉就變臉。
源清素手放在鍵盤上，快速敲打起來。
「夏目漱石是島國作家——這是一個毫無疑問的常識。」
「但憑什么說夏目漱石是島國作家？」
「寫作的語言？」
「事實上，夏目漱石不僅能用漢語進行漢詩創作，同時也能使用英語創作各種散文、雜記。」
「夏目漱石創作的所有文學作品，其中至少有百分之五到百分之十左右，并非屬于島國文學的范疇。」
「民族、國家？」
「別的民族、別的國家的作家，寫另外一個民族、另外一個國家的作品，更是數不勝數。」
「不僅僅是文學作品。」
「《對馬島之魂》，一部關于島國武士對抗蒙古帝國的游戲，是美國人創作的，那它是美國游戲，還是島國游戲？」
「所以，從民族和國家來區分，似乎也有局限。」
「作為我個人而言，夏目漱石之所以是島國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俄國作家，巴爾扎克是法國作家，是因為閱讀他們作品的方法不同。」
「今天，我就從閱讀方法上，闡述什么是法國文學；為什么法國文學是法國文學。」
一氣呵成。
“成竹在胸嘛。”姬宮十六夜稱贊道。
“哪里，主要是你取好了題目，只要有了題目，內容自然而然就有了。”源清素一邊飛速敲打鍵盤，一邊謙虛地回答。
“沒錯。”姬宮十六夜點頭。
接著，她嫵媚一笑，愉快地轉著筆，繼續說：
“我剛才還想著是不是要輟學，現在發現，原來寫作業還是挺有意思的。”
“是‘看’別人寫作業有意思，特別是看別人寫自己的作業。”
“別人想幫我寫，我還不讓他寫呢。”
“別人讓我幫她寫，我還不幫她寫呢。”
“是因為我好看嗎？”
“不，是因為我打不過你。”
姬宮十六夜再次拔掉筆帽，身體湊過來，準備在源清素臉上寫字。
“我寫作業呢。”源清素抬起胳膊肘，擋住她。
“你又沒洗澡，讓我寫兩個字怎么了？”姬宮十六夜快趴在他身上了。
“作業還做不做了？”為了防止自己被她撲倒，源清素只能伸手，摟住她緊實有致的腰肢。
姬宮十六夜剛洗了澡，身上有一股濡濕的芬芳。
穿著的印花薄浴衣，因為打鬧，半個肩膀從領子露出來。
不知不覺，姬宮十六夜清脆的笑聲變得嫵媚，臉頰也微微紅起來。
“你們兩個，”神林御子看過來，“要調情去隔壁，不要在我這里。”
“生氣了，”源清素對姬宮十六夜說，“還不快起來。”
“讓人家起來，你把手松開啊。”姬宮十六夜笑道。
源清素松開手。
姬宮十六夜坐直身體，也不整理滑下來的衣領，手肘支撐在桌上，托著下巴，看源清素繼續寫作業。
在神林御子看不見的角度，她看著源清素的褲子，一臉笑意，用誘人的嘴唇，無聲地說：
“不老實的家伙！”
“啪啪啪啪！”，源清素在電腦上寫下：「誰害的？魔女！妖精！」
姬宮十六夜又輕笑兩聲。
神林御子冷冷地看著這邊。
源清素意識到自己上當了。
就算公開要追求她們兩個，那也不能在一個人面前，和另外一個人調情。
對于姬宮十六夜，真是一點都不能松懈。
“對了，”寫了一會兒，源清素想起一件事，“糸見雪十月要去京都修行旅行，我打算讓她和她姐姐見一面，神林小姐，十月的任務，如果有京都附近，盡量選那邊。”
“知道了。”神林御子批復。
“你為什么對她這么好？”姬宮十六夜問。
“因為神林小姐對我好。”源清素說。
“你完全沒必要帶她走上這條路。”神林御子抬眼說，“你難道拒絕不了漂亮的女孩子？”
“一個氣質像你的人請我幫忙，我怎么拒絕？不是很明白。”
姬宮十六夜伸出手，揪源清素的手背。
“......同時追求兩個人，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做的。”源清素在痛苦中領悟了一條道理。
“我勸你放棄，追求我們其中一個，你都不一定成功。”姬宮十六夜給他潑冷水。
“明明都和我接吻了？還......”
源清素話沒說完，回廊傳來白子和諾依的聲音。
“啊，舒服！”
“當初在薔薇宮，我應該修一個溫泉浴室。”
說話間，一高一矮兩位金發少女走進來，小蝴蝶坐在白子肩上。
白子穿了一件背心，小小的胸脯微微起伏，下身是短褲；
諾依是一條宮廷風的黑裙，吊帶式，胸口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膚。
小蝴蝶......沒什么好說的。
源清素看了她們一眼，不再說三人的“私事”。
“解決了支笏湖的事，救了那么多人，北海道有獎勵，關東和關西也應該有才對，你們兩個幫我問問。”他一邊寫報告，一邊說。
“晚上你不在的時候，你的小水姐姐來過了。”神林御子說，“錢已經到我賬上，還有一個伯爵的爵位，十六夜替你拒絕了。”
“為什么？”源清素問姬宮十六夜。
“你是關西人，怎么能在關東當貴族？”姬宮十六夜理所當然地回答。
“我這個人其實沒有地域歧視.....算了，拒絕就拒絕，那關西的獎勵呢？”說這話時，源清素笑意盈盈地望著她。
他正在幫京都之主寫法語文學報告，關西的獎勵，值得期待。
其余人，包括神林御子，都不知道姬宮十六夜的身份。
源清素自己的事，全部告訴神林御子也沒關系，但別人的事，而且是姬宮十六夜的事，無論如何，必須征得同意。
姬宮十六夜看著源清素，笑吟吟地說：
“旨意到我手上了，沒仔細看，大概寫了什么‘足以籠罩一世，凌越千古，卓然為咒法之宗匠，修行之冠冕’。”
源清素忍不住笑了兩聲，知道不是‘沒仔細看’，是現編的，所以才只有這么一句。
“這是夸獎，獎勵呢？”他問。
“獎勵啊.....裂雷？”
“這我需要京都之主獎勵？我直接問十六夜要就行了，怎么也要封一個親王，提升一下工資水平吧？”源清素向京都之主抱怨。
“拿京都的錢，讓你在關東，幫神巫還貸款？”京都之主歪頭，笑著問他。
“也對，再多錢也沒用，那把小豆島給我？”
“不過是救了一千多個人，大部分人還是北海道的，就想要封地？想得美。”
“可以的吧？”源清素用只有兩人懂的眼神，望著姬宮十六夜。
“看你表現咯”姬宮十六夜回以同樣只有兩人懂的笑容。
“我表現還不好？”源清素邊說，邊在鍵盤上飛速盲打。
姬宮十六夜笑得俯倒在桌上，衣領微微敞開，鼓囊囊的胸脯壓下去，簡直像壓在源清素心里。
還有她苗條妖嬈的身段、悅耳的笑聲......這是最好的獎勵。
眾人各做各的事，沉默一段時間，諾依突然說：
“待在這里很無聊，明天給我買臺電視。”
“電視？”源清素手停下來，“這里能收到信號？”
“也不一定是電視，只要是能打發時間的東西就行。”
“我屋里全是書。”
“我不能總看書。”
源清素想了想，又看見白子和小蝴蝶，說：“那我買一些游戲、漫畫、小說，反正學校離秋葉原也不遠。”
“秋葉原？”諾依問。
“一個滿大街都是女仆的地方。”源清素解釋。
“哦，”諾依露出明白的表情，“那再買七八個女仆回來，我不想洗碗、洗衣服。”
“那個是.....”源清素欲言又止。
諾依再次明白他的意思：“我都忘了，你沒錢。”
“哈哈哈！”姬宮十六夜開心地笑起來，連看書的神林御子也笑了。
深夜的秋風，從回廊吹進來，十分涼爽，風鈴叮當作響。
“有什么好笑的？”源清素對兩人沒好氣地說，“你們未來的丈夫，將來的老公，此時此刻正被人說窮，你們居然還笑。”
“豬·仔！”白子將擦頭發的毛巾繃緊，準備勒他的脖子。
“等等等！”源清素跳開，“我開玩笑，白子上校，你別沖動。”
“趕緊去洗澡吧。”神林御子笑著揮揮手。
“哦？！”源清素又來勁了，“這是在暗示什么？”
“洗完澡，早點睡，我允許你做一個好夢。”神林御子道。
“夢都需要允許？”源清素一看白子已經走過來，連忙逃離客廳，洗澡去了。
“清少爺——”姬宮十六夜嬌聲喊道，“別直接睡了，你作業還沒做完呢！”
“我邊洗澡，邊想下面的，還有，那是你的作業！”源清素又回廊外探出頭。
“謝謝清少爺！需要我替你擦背嗎？”姬宮十六夜又笑著喊。
“不需要！”
“為什么啊！”
“一時的快樂，永久的幸福，你猜我選哪個？走了，哼！”源清素收回腦袋，回房間拿衣服。
源清素一走，每一個人心里都冒出一種感覺：客廳依舊是那個客廳，但少了些什么，變得沒意思。
“這家伙。”姬宮十六夜對神林御子笑道。
“你們兩個很配。”神林御子頭也不抬地說。
“是挺開心，和他在一起。”姬宮十六夜承認。
“不僅是開心，”神林御子繼續道，“你看見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或者有什么事瞞著你，你還會嫉妒、生氣，甚至像小孩子一樣的鬧脾氣。”
“你想說明什么？”
“你們兩個應該在一起。”
“我看你們兩個也挺配，你和他在一起時，笑得比平時多，看見他和我在一起，或者有什么事瞞著你，你會非常嫉妒、非常生氣，甚至故意說一些讓他和別人在一起的賭氣話。”
神林御子從書里抬起視線，射向姬宮十六夜。
姬宮十六夜左手手肘支在桌上，掌心托著下巴，右手懶散地拿著筆，將尖銳的筆尖壓在紙上，笑吟吟地望著她。
“你同意他白日夢一樣的妄想？”神林御子冷靜地問。
“不同意。”姬宮十六夜回答。
表明態度后，她接著道：
“御子，我和你不同，我必須留下孩子，又和他接過吻，讓他占了不少便宜，只能和他在一起了。”
頓了頓，她抬起筆，將筆尖指著神林御子，繼續說：
“所以，只能把你從他身邊，還有心里，全部除去。”
神林御子看著筆尖，還有筆尖后面，面帶笑容的姬宮十六夜。
“喜歡就在一起，討厭就殺掉，很好。”諾依點頭。
姬宮十六夜收回筆，看了她一眼，冷笑一聲。
神林御子收回視線，看著眼前的文字，心里想象著源清素不喜歡她的日子。
沒有預想中的輕松。
一股‘絕不允許’的抗拒，從心底涌起。
或許，真的像她之前說的一樣，哪怕她不和源清素在一起，也要讓他一直喜歡自己，一直陪著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