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女孩子打了個噴嚏,掀開車簾看向窗外,對上一旁香梨遞來的薄毯擺了擺手,摸了摸鼻子道:“我沒事,興許是有人在說我了!”
入夜的長安城本就不比白日里的繁盛削減半分,此時因著官兵的出現,整條長安大街更是擠的水泄不通。
眾人聽著官兵的質問聲從里頭傳來。
“什么人讓你殺的人?”
“殺人?”站在外頭看不到里頭狀況的百姓聽的詫異不已,“不是說有人在那同大理寺有關的酒館里鬧事不給錢嗎?怎么還殺人了?”
一旁同樣來晚了聽的云里霧里的百姓跟著興奮的嚷道:“殺人了?死了什么人啊?”
這般好事看熱鬧的態度讓一些看不慣的給了個白眼,卻還是耐著性子解釋道:“沒有殺人死人,是那幾個聽聞有案底在身上,想要鬧事賴掉酒錢的時候自己供出來的。”
有案底在身自是早被朝廷通緝了,只是不成想這般有案底在身還敢堂而皇之的出現在長安城,甚至還鬧事,在長安城這普天之下官員最多的地方鬧事,這是一門心思找死不成?
幾個先前在酒館里鬧事的兇神惡煞的漢子此時身上帶了枷鎖,正老老實實的縮著腦袋瑟縮的站在那里,看著好不可憐!
只是見慣了兇徒的官兵可不會可憐他們,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幾位先時沒被抓住之前那般耀武揚威的模樣,他們可不是沒看到。
眼下如此老實不過是打不過而已。欺軟怕硬的主就是這般的,眼看打不過了,跪的比誰都快,也……招供的比誰都快!
“官碟是蘇家那二小姐買來給我們的。”那斷了手的好色之徒心知自己身上麻煩最大,是以招供起來最是利索,不管官兵問到的還是沒問到的,都招供了個徹底。
“她找人在江湖上發了個榜,說要買兇幫她殺個人,我哥們幾個接了這活計。”好色之徒說道,“因著哥兒幾個有通緝在身上,不方便入城,她便給我們買了身份官碟。”
紫蘇端著茶水過來,為幾個問話問的有些口干舌燥的官兵奉了些茶水。
幾人接過茶水道了聲謝看向那停下來巴巴望來的好色之徒,道:“接著說。”
“我哥幾個原本以為這是個大家小姐,出手闊綽,沒成想摳門的很,要不是想著她要殺的那個人是個不會半點武功的胖丫頭,好殺的很,我等都不想接了,連個路上的酒水都不給……”好色之徒說到這里,心里也忍不住多了幾分憤懣和委屈,“哥幾個算算口袋里的銀錢實在不夠,見這酒館老板娘是個女子,便想著好賴掉酒錢占個便宜什么的。”
這話聽的紫蘇當即一聲冷笑:果真是個欺軟怕硬的主,見她是女子,以為好欺負是吧!
官兵也是翻了個白眼:這還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小人。
不過若不是這小人想占便宜賴酒錢,倒也不會鬧出這一出來了。
官兵瞥了眼外頭擠滿的百姓,覺得“目擊者”足夠多了,這才開口咳了一聲,道:“行了,有什么事回大理寺再說吧!”
酒館又不是大理寺衙門,人家紫蘇姑娘還要做生意呢!只是因著事關蘇家二小姐,官兵覺得有些事還是多些人知道的好。
老實說,長安城這等閨女遍地走的地方哪家的小姐姑娘讓他們這些人弄清楚并不是一件易事,除非那姑娘小姐有特別之處,不是特別好看,就是特別高貴亦或像那位如今被人買兇殺人的姜家丫頭那般特別胖也成。
而這位蘇家二小姐若是放在半年以前,他們是決計搞不清楚是哪個的。不過因著這位蘇二小姐這半年來不住折騰作妖,從去歲八月中秋同那位季二公子摟摟抱抱被人撞見再到蘇、楊兩家爭一個季二公子,再到前些時日更是又冒出了天花之事,這長安城如今怕是沒有幾個人不知道這位蘇二小姐的了。
畢竟這么能折騰的貴女還當真是古往今來難得一見。
如今這位好折騰的貴女又折騰出個買兇殺人來,雖說這買的兇還沒走出長安城就被抓起來了,可這件事既然鬧出來了,就不能不管,畢竟是殺人未遂嘛!
如今大周律法嚴苛,便是蘇二小姐買兇殺人殺的是個尋常百姓被這么多人知道了都不可能就這般了了,更別提蘇二小姐買兇殺的也是個貴女——東平伯姜家的丫頭了。
東平伯姜兆會這般不聲不響的吃下這個悶虧那才是見鬼了!
至于蘇二小姐無緣無故的去為難一個遠去江南道的女孩子,原因不用問他們都已經猜到了。
看那蘇二小姐為那位安國公府的季二公子癡狂的樣子,便知道那位可真是個藍顏禍水啊!
難怪先前不少人都在說季二公子是掃把星轉世呢!
今兒酒館的一通熱鬧只是開始,從這幾個“兇徒”被抓開始,不到半個時辰,消息便傳入各家耳中了。
得益于只要一踏出門便隨處可見正三三兩兩興奮談著“買兇殺人”之事的好事百姓,手里沒半點探子的姜二老爺和姜三老爺也在同一刻知道了這個消息。
聽到傳來的消息時,兩人氣的險些沒憋過氣去!
“那蘇二小姐也太沒用了吧!她這般的貴女不是動動手指就能解決死丫頭了么?這到底是在做什么?”姜二老爺氣的直拍桌子,“買兇殺人便不能尋個身上干凈的?”
姜三老爺也氣的不輕,不過此時聽到姜二老爺的憤慨聲,本能的回道:“身上干凈的也不會無緣無故去做亡命之徒。”
所以買兇殺人尋個身上有人命官司的不奇怪,奇怪的是……
“既是買兇殺人,那便干脆利落些,給了錢,叫他們自己想辦法去找四丫頭殺了不就好了么?”姜三老爺臉色青白交加,這一刻恨不能將那蘇二小姐拉過來打上一頓,先前他哥倆同那臉上多了麻點的蘇二小姐見面時,蘇二小姐那般“高傲”“小事一樁”的樣子可當真叫他二人松了口氣,哪知曉如今……這“小事一樁”是這么個“小事一樁”法,哪個受得住?
本也沒指望她多厲害,可沒成想這么一件事她都能辦成這個樣子:“把人弄進長安城來,錢財又苛扣,還是她自己出面去給那幾個買的身份官碟,她這是嫌大家身上的麻煩不夠多,存心挑事不成?若不是她這身份擺在那里,我都要以為她是死丫頭安排在長安城的細作了。”
姜三老爺氣的頭疼埋怨蘇二小姐的同時卻也沒有忘記“正主”:“那死丫頭真是邪門的很,好似老天也站在她那一邊一般。那幾個兇徒蠢是蠢了點,可沒什么事,都要離開長安城了,偏偏跑去那同大理寺有些關系的酒館里去買酒;買酒便也買酒了,還故意挑事,挑事倒也罷了,偏還被人抓了個正著,這世間怎么會有這么巧的事?”
若不是知曉那死丫頭此時還在江南道沒有回來,他都要懷疑這一出是不是那死丫頭刻意給他們挖的坑了。
“這胖頭魚真的是如魚得水,怎么著都弄不死他!”姜三老爺愁的頭發都調了不少,本就稀疏的頭頂日漸稀的厲害,“待今日大哥回來知曉了,定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說到不會善罷甘休,姜二老爺沉默了一刻,忽道:“蘇家……蘇家也不會任由蘇二小姐就這么被帶去大理寺吧!”
蘇大公子早被自家這妹子折騰煩厭了,也打定主意不去管自家妹子了,這些天自家妹子去見那同樣生過天花的季二公子他也懶得管,權當爹娘沒生過這個妹子罷了。
只是不成想,這個生出來討債的妹子如今已經不是自己折騰作妖了,而是買兇殺人了。
收到消息的蘇大公子氣的當即一腳踹開了蘇二小姐的院門,氣勢洶洶的帶著人闖了進去 正慌張不安的蘇二小姐乍一見沖進來的蘇大公子,頓時宛如找到了主心骨一般迎了上去:“大哥,不好了……”
“啪!”一道清脆的巴掌聲重重的落到了蘇二小姐的臉上。
蘇大公子本不是什么溫和良善人,此時對這個妹子的厭棄和憤怒已至極致,是以手下自也不輕。
一巴掌下去,蘇二小姐直接被扇的倒在了地上,一張臉也如饅頭一般腫了起來。
蘇二小姐痛的驚呼了一聲,還來不及哭,便聽蘇大公子憤怒的聲音響了起來:“你偏要害死一家人才甘心?”
“那季崇歡是個糞坑,你腦子里裝的也全是糞不成?”
“胖成那德行的姜家女能礙著你什么事?季崇歡那等人,那姜家女除非跑回娘胎里重新投一回成天仙,不然那見色忘義的狗東西才不會理會那姜家女呢!”
“你沒什么事去對付姜家女做什么?她遠在江南道,哪能礙到你?”
“你吃飽了撐著沒事做不成?”
“你便是當真看她不順眼要買兇殺人,能不能有點本事?你看你把買兇殺人這件事做成什么樣子了?眼下整個長安城哪個不知道你買兇殺人了?”
“老子長到那么大還是頭一回見到似你這般蠢的。兇徒人還沒走出長安城就被抓了!”
“這買個什么兇?”
“你自己作死我們不管,偏要害死我們蘇家不成?”
蘇大公子氣的七竅生煙:這蠢毒妹子的所作所為真是不斷的在刷新他的認知,每每在他覺得自家妹子做的事已經夠蠢了,估摸著也到底了時,這蠢毒妹子總是能夠再跳出來“告訴”他他錯了,她可以更蠢,更毒。
先前的天花之事只是私德,是被人戳脊梁骨的笑話,眼下這件事就已經是個案子了,人都被抓去大理寺了,哪還能就這么了了?
“你要跑去對付楊唯嫻我倒也認了,你偏跑去對付那遠的跟你八竿子打不著關系的姜家丫頭做什么?”蘇大公子看著面前的蘇二小姐,只覺得她不可理喻,“你是不是有病?”
先時對付楊唯嫻就是每出手一次鬧個笑話,如今換了姜家丫頭,才出手了一次,便要連累的整個蘇家都要倒霉了。
“你先時不是為季崇歡要死要活么?現在怎么不去死了?”蘇大公子從來不是什么好人,心狠嘴自然也毒的很。
蘇二小姐捂著腫起的臉不吭聲:季二公子都已經給她允諾了,她當然不想死了。
這幅不吭聲的樣子看的蘇大公子當即冷笑了一聲,對她沒有半點期盼,自也無所謂失望了。
以東平伯姜兆的性子,怎么可能善了?他蘇家雖然不懼姓姜的,可朝堂之上的政敵必會抓著這個機會大做文章。這死丫頭真正是要害死蘇家了,偏自打生出來開始,這討債的就同蘇家脫不了干系了。
她做的事,只會被記到一家子的頭上,真真是早知如此,她生出來的時候他便動手大義滅親了。
蘇大公子氣的大罵了一通,又對著蘇二小姐沒腫的半張臉補了一巴掌,才轉身欲走,那廂坐在地上的蘇二小姐卻在此時突地出聲道:“是姜家那兩個讓我去做的。”
嗯?原本已經走了兩步的蘇大公子停下了腳步,瞇眼看向蘇二小姐:“你說什么?”
蘇二小姐瑟縮了一聲,哇的哭了出來:“是姜二老爺同姜三老爺主動找的我,不信你問門房,就是過年那幾天的時候找的我,大街上應當不少人都看到了。他們說是有急事要同我說,是關于……關于季二公子的。”
聽到“季二公子”四個字時,蘇大公子便是一聲冷笑:就知道什么事都同那掃把星脫不了干系。
“他們說姜家那個對季二公子念念不忘,去了寶陵還是不肯放手。”
“那掃把星跟個公孔雀一般倒處開屏,念念不忘的人多了去了,姜家那個關你什么事?”蘇大公子不以為然,作為男人,他實在很難理解季崇歡這種人到底是怎么能招惹上這么多女子的,他目光涼涼的道了一句,“真要算起來,她才是最早的,楊家的還有你都是后來的。”
“我也是這般想的。”蘇二小姐邊哭邊道,她聽了也只是覺得那姜家胖子沒半點自知之明,可沒打算買兇殺人,“可姜家那兩個說季二公子當時被她騙了的時候寫了好些詩給那姜家胖子,里頭有些詩詞若是給人大作文章,要惹出大麻煩的。”
詩詞隱喻的文字牢獄很多時候都是要么不查,要查便是大麻煩,她同季二公子有誓言在身,當然不能讓這麻煩牽連到季二公子。
若非如此,她也不會去買兇殺人。她雖然蠢毒了點,卻也不至于因為姜家胖子對季二公子念念不忘就殺人啊!
竟是這個原因,蘇大公子瞇了瞇眼,腦中一時閃過無數的成算:旁邊這個蠢毒的哭哭啼啼的雖然沒用了些,倒是突然提醒了他一件事。
一想至此,蘇大公子難看的臉色稍霽,不似來時那般怒不可遏了,只是臨走時,看那邊在哭哭啼啼的蘇二小姐,還是忍不住道:“當時是季崇歡自己給她寫的,可不叫騙了。”
季崇歡這個掃把星真是處處行為都一言難盡的厲害,叫人大倒胃口,就連他這個從不自詡好人的,都覺得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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