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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二章 熱鬧

  來不及躲避的楊家門房猝不及防之下被血水濺了一身,當即變了臉色。

  即便只是個楊家的下人,可那句話怎么說來著?打狗還要看主人,哦,不對,呸呸呸!總之,有楊家這塊金字招牌在,楊家門房雖只是個下人,可來往的姑蘇當地權貴豪紳哪個不是對他客客氣氣的?是以似今日這般“血水上門”的舉動當即點起了楊家門房的火氣。

  那股嗆鼻的血腥氣告訴他這就是實打實的血,不是什么朱砂水,當然興許不是人的……可不管是誰的,這么一身血水濺身,楊家門房哪還能和顏悅色的起來?是以,立時便開口怒道:“什么人?竟敢在楊家門前撒野?”

  看熱鬧的百姓越聚越多,春媽媽看的正起勁,“藏龍臥虎”的人群里的“龍虎”便跳出來表現了。

  “楊家信風水的緊,這等被潑血水入門等同是‘血光之災’入門,怕是過后不請個先生、大師弄上十天本個月不會消停了。”

  春媽媽豎著耳朵聽著,聽到這里,忍不住詫異的‘啊’了一聲,看向這群浩浩蕩蕩上門找事的人,目光在人群里掃了一番才道:“噫!果真是人不可貌相,瞧著這群人的樣子看起來平平的,似是哪里來的莊稼漢,倒是不成想還會這么一茬。對楊家這等信風水的來說,這一盆血水濺上去,豈不比殺了他們還難受?打蛇正中七寸,厲害啊!”

  那得意表現的百姓正享受著眾人的注意和吹捧,此時聽到春媽媽這般說來,當即哼笑了一聲,道:“當然厲害了!也不去打聽打聽這裕水村背后撐腰的是誰?是咱們莊大人啊!先前楊家懸賞撈人,莊大人就上門讓楊家別來這一出,會出事,那時楊家可得意的緊,真真一副就是準備拿錢買命的樣子,別提有多囂張了!”

  一席話說的周圍百姓頓時唏噓不已,其中自也有不少為了錢下過河的。畢竟財帛動人心,一千兩的銀錢對于普通百姓而言實在難以拒絕。

  可下過河歸下過河……再說,自李家兄弟出事之后,大家便都不下河撈人了。既是過去的事情了,那便過去了。今兒再來馬后炮也不打緊。

  是以這話一出,眾人紛紛應和。

  “楊家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有那兩個臭錢么?”

  “就是啊!一千兩銀子能買一條命?瞧瞧李家兄弟這一出事留下的攤子,這是一千兩能擺得平的事?”

  “似裕水村這等地方的百姓大字又不識幾個,腦子也不靈光,想不到這一出不奇怪。可讀過幾個書的,尤其號稱書香門第的楊家怎么可能想不到這個天整日要人下河會出事?人家莊大人都想到了呢!”

  春媽媽饒有興致的看著周圍百姓的反應,尤其那個“好表現”的,三十上下的樣子,不知道為什么,莫名的有些眼熟,待視線往下移,看到他腳上那雙黑色的厚底官靴時,春媽媽旋即恍然:原來是官府的小吏,看樣子估摸著是莊大人請來的“托”了。

  似這樣的“托”應當還不止一個,隨著大家的反應愈發高漲,對著楊家的仇恨愈發激烈,春媽媽往一旁閃了閃,看熱鬧歸看熱鬧,可別被波及到。

  楊家門房雖然眼睛也長在頭頂上,可到底不是個傻子,面對這么多來勢洶洶一瞧便是上門挑事的,嘴硬了一句“何人敢在楊家門前撒野”之后便連忙下去稟報管事了。

  頂著一身血腥氣撞上才被楊老夫人呵斥了一通退下來的楊家管事,自然少不得挨上兩腳。

  聽罷楊家門房的稟報,楊家管事也有些頭疼,卻還是隨門房去鬧事的門前去了,當然,頭疼歸頭疼,前去鬧事的門前時楊家管事也沒忘記帶護衛。

  光靠“楊衍”的文招牌,沒有家里那些護衛的武招牌撐腰,楊家也不會變成姑蘇百姓心中的“土皇帝”,無人敢惹。

  眼下,“土皇帝”對上“縣太爺”,看熱鬧的百姓越聚越多。

  那廂回去稟報的門房不多時便將管事帶過來了,一同帶過來的,還有二三十個五大三粗、兇神惡煞的護衛。

  這番來者不善的樣子,當即便有混在人群里的“托”一邊使眼色讓自己人回縣衙叫人,一邊驚呼道:“天吶!楊家準備‘以武服人’堵我們的嘴了!”

  正準備“以武服人”的楊家護衛原本想要動手的動作頓時一僵,看著不過一會兒的工夫,便聚滿了門外空地上的百姓,護衛統領不由擰眉。

  人太多了……不可能一下子解決這么多人。況且他們今日若是當真動了手,必然會有人上報朝廷,到時候,在朝中的大人必會引來政敵的彈劾。

  解決不了所有人,也堵不住那么多百姓的眼睛和嘴巴,自然只能暫且放下“武斗”,楊家管事冷著臉朝護衛統領做了個手勢,讓他退到一邊,改“文斗”了。

  “你們是裕水村的吧!這是何意?”楊家管事板著臉,神情冷漠的指了指被他們舉起來的幡旗,說道,“什么叫我們害人?”

  裕水村的村長當即嚇的腿肚子打了個哆嗦,對著這位素日里高高在上的“貴人”有些本能的害怕。

  便在此時聽得身后看熱鬧的人群里有人道:“村長,怕什么?楊家難道還能在姑蘇一手遮天不成?說啊!我們都在呢!”

  一席話說的斗志昂揚,春媽媽看著那個腳踩官靴的“看熱鬧百姓”,他一臉激動的樣子看的人紛紛側目。

  這一聲下去,也有幾個被他這話激起了幾分血性的百姓跟著嚷嚷“我們都在呢”,只是到底人數不多。

  對楊家多年在姑蘇樹立起的威望,大家都有種本能的畏懼。

  不過于正在腿肚子打哆嗦的村長而言,這寥寥數語已經足夠讓原本有些退縮的村長站出來了。

  “我李家兄弟是為了救你楊家的老仆而死的,他們這一死,留下的一雙父母,八個孩子該怎么辦?”村長手一伸,指向那廂瑟縮哀慟的幾個身披重孝的孩童,道,“你說李家兄弟這一走,這些孩子誰來養?”

  他道什么事,原來是過來訛人的。楊家管事見狀不由冷笑:這等刁民他見的多的是了,實在不足為據。

  是以聞言當即喝道:“我楊家懸賞千兩讓人下河救人可逼迫你李家兄弟了?自己既水性不好,本事不到家下什么河?添什么亂?”

  說李家兄弟水性不好?本事不到家?這裕水村的人可不肯認的!是以聞言村長本能回道:“胡說八道!李家兄弟的水性是出了名的好,你等出去打聽打聽,李家兄弟水性好的事哪個不知曉?若不是為了找你楊家的老仆,李大李二在河里泡了四五日腿腳抽了筋,又何至于出事?”

  對于村長的回話,楊家管事不以為然:“哪個讓他們在河里泡那么久的?若不是太過貪圖錢財,不顧及自身又怎會出事?”

  對付李家兄弟這等事,楊家管事信手拈來:“我楊家是懸了賞,是懸賞能者來做這件事,他們自己本事不到家,為了錢不管不顧,那是他們自己的事,于我楊家無關。”說到這里,對上面前神情各異的百姓,楊家管事頓了頓,目光掃過這群身著縞素的百姓,笑容輕蔑而不屑,一開口便是語帶雙關:“貪婪要不得啊!”

  李家兄弟為了一千兩賞銀丟了性命是貪婪,這群人為了銀錢想要上門訛上楊家同樣也是貪婪。

  春媽媽聽著楊家管事的話一時語塞:果然不是什么人都能當楊家的管事的,這楊家管事果真不是好惹的。一席話讓丟了性命的李家兄弟死了還要背負“貪婪”的聲名,還借此堵了這些村民的嘴。

  如此……就不知道這裕水村的村民要如何應對了。

  身著縞素的裕水村村民聽到這一席話臉色頓時青白交加了起來,李家兄弟兩的媳婦更是傻了眼,一臉不敢置信的看著面前這位“貴人”。

  春媽媽饒有興致的看著眾人:這群人臉上的表情有詫異,錯愕和不解,卻獨獨沒有驚惶,想來那位莊大人對此早有預料。

  一切如春媽媽所料的那樣,陰陽怪氣的給李家兄弟套上“貪婪”之名的楊家管事方才把話說完,那裕水村的村長便定了定神,開口怒道:“胡說八道!”

  到底只是個素日里耕種的莊稼漢,“演戲”這種事,裕水村的村長著實不大擅長,一句“胡說八道”還頓了頓,頗有些不連貫。春媽媽用挑剔的眼光評判著裕水村村長的表演。

  不過這只是春媽媽這等個中老手的眼光,于普通人而言,這一聲“胡說八道”實在充滿了憤怒。

  活脫脫一個被欺負狠了的老實人模樣。

  “我裕水村的李家兄弟根本不是為了你們那一千兩的賞銀下河尋的人!”村長憤怒的大聲說道,“李家兄弟素日里就是個時常下河救人的英雄,我們村子里的二丫、狗蛋、三花子掉到河里就是李家兄弟救起來的!還有隔壁村的大壯、胖黑他們也是……”

  這些倒不是假話,是事實。李家兄弟水性很是不錯,素日里玩鬧的孩子不小心墜河,多半是請李家兄弟過來救人的。

  同一個村子的村民,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大家救人之后頂多送幾個雞蛋、母雞什么的,可沒有如楊家這樣的大手筆。

  裕水村村長激動的說道:“你們去打聽打聽,李家兄弟哪一次救人收了銀錢了?他們救了那么多人都沒收過銀錢,你楊家的老仆他們就要收銀錢了?”

  一席話說的饒是自詡能言善辯的楊家管事都是目瞪口呆,不敢置信的看著激動不已的裕水村村長。

  “現在人死了,你們楊家就這般污蔑他二人不成?”裕水村村長大聲道,“李家兄弟救人從來不收錢,此次也同樣如此,就是為了一條人命才下的河。眼下人死了,還要被你們楊家潑這樣的臟水,簡直……簡直可恨!”

  在一旁看熱鬧的春媽媽看到這里眼睛都亮了,著實沒想到這裕水村村長,哦不,是村長背后的莊大人還有這么一手,果然是個硬茬子。

  李家兄弟救人是不是為了收一千兩這種事……只有死去的李家兄弟自己知道了。再說楊家老仆此時還沒被找到,李家兄弟若是救了老仆會不會收錢這種事也是難以預判的。

  不過裕水村村長拿李家兄弟過往救人不收錢的舉動來“預判”這件事,倒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來。雖說估摸著大家私心里對李家兄弟泡在河里救人不是為了賞銀這件事都是不大相信的,可……萬一呢?

  萬一李家兄弟就是這等難得一見的大善人呢?畢竟素日里人家也沒少救人。

  所以,人家下河救人不是為了賞銀,只是想為楊家救下老仆,眼下人因為救那個老仆死了,楊家卻這般忙不迭地給死人潑臟水,還陰陽怪氣指桑罵槐的,這也太過分了吧!

  待到回過神來的楊家管事自然不會認同此事,是以當即反駁道:“胡說八道!李家兄弟救人難道不是為了賞銀?“

  “當然不是!”裕水村村長說的板上釘釘,左右沒發生的事,一口咬定李家兄弟救人不圖錢也不算錯。

  “眼下,人為了救你們的老仆死了,這筆賬怎么算?”人群里的“托”適時出面在人群里起哄,“你楊家難道就這般打死不認?關起門來陰陽怪氣的給助人的善人們潑臟水?如此的話……這等事,我等便是告到縣衙,明知勝不了,也要請莊大人給我們個說法的,公道自在人心!”

  一句“公道自在人心”說得楊家管事臉色倏地一白,直到此時才明白莊浩然這一手的刁鉆之處!

  先前他拿律法壓人堵了莊浩然的嘴,莊浩然如今便用“聲名”二字來回擊他。

  誠然,律法之上確實并沒有定要楊家善后的規定。可眾目睽睽之下,那群刁民又一口咬定淹死的兩個不是為了賞銀,只是“助人”。

  如此一來,助人慘死卻被楊家這般欺壓,想也知曉會在姑蘇城引起什么樣的轟動。楊家多年的聲名怕是一朝之內便會毀之殆盡,想來,以莊浩然的手段,不多時長安城也很快便會知曉這等事。

  到時候……必然會被大人的政敵拿來大做文章,真是……好生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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