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邙鬼祖如期而至,不過其出手方向卻不是陰陽法王,恰恰想法,劍氣橫空,對上的則是善德如來。
玄冥劍氣所及鬼哭神嚎,北邙鬼祖悍然出手,即便善德如來也不等小覷。
這老鬼,蘇徹看著眼前之人,分明便是之前在郭北縣外遇見的那中年書生。
形式變化莫測,讓蘇徹有了當年做排列組合題的感覺。
北邙鬼祖不是對陰陽界虎視眈眈怎么忽然就成了陰陽法王的盟友了?
形勢變化之快,讓蘇徹忽然有城頭變幻大王旗之感。
劍光凜冽,帶著無量怨氣,北邙鬼祖身后浮現出四根白骨長幡,上書“生老病死”四字。
“善德,你非我泰獄三劍之敵,去叫法明來,不然我這四絕幡下,你也是有死無生,你們佛門講成住壞空,莫要將辛苦修行換來的如來果位化成一場空。”
善德如來手中現出一只金缽,他口誦咒言,身后佛光耀動如海,將鬼祖帶著鬼嘯的劍氣封絕于外。
餓鬼道尚未完全鋪開,要徹底取代這陰陽界原本的法度仍然需要時間,按照玄都宮的規矩,善德如來唯有壓制自我修為同北邙鬼祖交鋒。
他能感覺到,此刻玄都宮地仙的眼睛便盯在此處,即便雙方有默契在先,若自己一旦有逾越雷池之處,玄都宮絕對會將自己嚴懲以儆效尤。
相較之下,北邙鬼祖似乎全無顧慮,他以指為劍,牽引泰獄劍氣,雖然成名已久的泰獄三劍尚未真正展開,卻也是招招搶攻,讓善德如來唯有招架之功。
不好。
蘇徹忽然想通了什么,低聲對旁邊的白合嬌說道。
“白夫人,現在可有什么辦法,送我與我的手下離開這陰陽法界。”
“你倒是后知先覺。”這次回話的卻是龍女云珞:“放心吧,等下你自然有機會離開這陰陽法界。”
“蘇公子放心,賤妾便是豁出一條性命,也一定護你周全。”
白合嬌微微一笑,盯著蘇徹的眼眸之上流露出萬種風情。
這感情升溫的太過迅猛炙熱,讓蘇徹一下子回想起來自己到底是哪件事對不起小狐貍了。
對了,說好了用那個什么“兩心知”給她回信的,后來事情一多,就給忘了。
蘇徹心中如走馬觀花一般,將這事情的前前后后想了個明白。
自己當日要來陰陽界內探那金書大會的消息,當時在郭北縣的棚外遇見了兩個人。
一個是神秘的中年書生枯云叟,一個是出來搜羅樂伎的鬼差太公沖。
這兩個人,一個是北邙鬼祖的化身,一個是便是北魏太師本人,試問這個級數的老狐貍在一個棚子里出現會是巧合嗎?
絕不可能。
所以自己不是因緣際會的“不小心”同這兩位此界地一流人物同行,而是自己真的“不小心”闖入了他們合謀議事的會場。
這兩個老鬼在陰陽界上早有默契。
可現在兩個人一個要對陰陽法王揮拳,一個卻以萬丈劍氣攔住了陰陽法王最大的對手,來自西土的古佛。
這截然相反的立場,不奇怪么?
再加上自己身邊這位神秘的白合嬌,蘇徹絕不認為這是自己太有魅力。真有魅力當年自家的前身也不至于非禮什么兵部員外郎的夫人了。
當個魔女妖女收割機,天天除魔衛道,勸人從良不好嗎?
素女教、錢塘龍族,這里面還有沒有揭開的秘密。
所以接下來一定還有事情發生。
“鬼祖何必苦苦相逼,莫非鬼祖在等玄都宮的道友們出手嗎?”
善德如來高舉金缽,將北邙鬼祖的滔滔劍氣盡數收納其中。在他佛光培育之下,陰陽界中的一眾餓鬼漸漸生成氣象,天空之上的陣陣梵唱也越發清晰。
“南無本師佛。鬼祖如此翻云覆雨的手段,不知道法王知否?”
一聲佛號,法明如來丈六金身顯化,他手持白玉凈瓶,頭頂肉髻之上結這一顆摩尼寶珠。
佛門鎮壓餓鬼道的三位古佛之中有兩位現身,整個陰陽界霎時間好似與餓鬼道聯通一般,以木蓮和尚的肉身為錨,無量餓鬼以此為甬道奔涌而來。
涌來的餓鬼每多一分,這陰陽界中的梵唱便猛烈一分。它們奔若野獸,遇見陰陽界中的居民不問由來,張嘴便啃,竟然將對方當成了自己的食糧。
此刻的陰陽界已然淪為戰場。令狐公、大力鬼王、呂正卯,除了司空徒不見蹤影外,一眾鬼帥各領部屬同涌來的餓鬼們戰成一團。
“鬼祖,這陰陽界皈依我佛已成定局,何必苦苦支撐。”
法明如來出現,他與善德如來兩人的佛光連成一體,直指大殿深處。
陰陽法王在這浩蕩佛光之中勉勵維持自己心神的清明。
這些禿驢,陰陽法王深知,佛門若是只求取陰陽界還好,若是盯上了六天陰儀以及一眾當年道友的遺蛻……
他們一定知道了。
也罷。
萬載雄圖,千年悲笑,到頭來終究還是一場空。
也是時候去再見當年的主上了,陰陽法王心中幽幽一嘆,只是自己在對上那明媚的雙眸,又該如何回答當年的那個人呢?
幸不辱命?可能只有一聲慚愧吧。
陰陽法王一聲長嘯,碧元傘烈焰橫空,久遠以來積累的法力,對天地法則的認識,以及對這陰陽界的掌握。
此刻,他仿佛依舊還是那個執掌陰陽界的無上法王,即便是兩位古佛也不能撼動其聲威。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或許也到了自己的終點了。
“好徒弟。”
揮劍決云的北邙鬼祖莫名其妙地高叫一聲。
他右手虛握似握劍柄,左手結成劍訣。
“這泰獄阿鼻劍,為師親自給你展示一遍,左冷禪你看好了,日后行走天下,莫要辱沒了我鬼祖宮的威名。”
北邙鬼祖回身運劍,層層劍氣破云而出。
“我有一劍,不問因果,只求誅滅,請法明如來一觀。”
劍氣晦暗,劍意橫空,北邙鬼祖緩緩揮出一劍,他雖然手上無劍,但所有人的心中都感受了他的劍鋒。
所向無前。
這是極為悲慟的一劍,萬千死靈的痛苦融注與這一劍上,這一劍包含了他們的悔恨、他們的惋惜、他們的追憶。
這是永不回頭的時光。
這一劍好似游走到了一切的盡頭,天地、日月、一切都在這一劍下猶如幻影一般破裂,北邙鬼祖的劍已然走到了盡頭。
泰獄阿鼻劍的盡頭,唯有一片寂滅。
而這一劍的目標卻不是法明如來,北邙鬼祖劍光落處,正是這陰陽法界本身。
法明如來高舉凈瓶,以自己的丈六金身橫于鬼祖劍前。他竟然以自己的法身硬接鬼祖催谷至極處的一劍。
層層瓦解。
法明如來身上碎裂出無數傷口,紫金色的血漿蔓延而出,如同一道血霧。
他雙目失神,卻毫不動搖,雙目之間唯有悲苦。
“錢塘,更待何時?”
一旁靜觀變化的宇文睿忽然一聲高吼,這位北魏國師周身氣勢層層拔高,身形穩如山岳,雙手之間分陰陽變化,掌雷霆樞機。
是為裂海雷錘。
北魏太師一拳之下,早已企及長生真人出力之巔峰,他這一拳轟擊的對象正是陰陽法界本身。
而伴隨著宇文睿的一聲怒吼,一股巨力自陰陽界外轟擊而至。陰陽界的天幕之上,被二人合力轟開一條大口,碩大的龍爪上生著無數赤金一般的鱗片,將這天幕撕開一條燦烈的傷口。
錢塘龍君,這是錢塘龍君。
蘇徹心中的謎底終于有了答案。
陰陽法王、宇文睿還有那錢塘龍君,他們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毀掉這陰陽法界。
天幕上撕開一道缺口,大地在不住地顫動。
一聲龍吟,卻非自陰陽界外響起,而是自陰陽界的大地之下傳來。
似乎有什么沉睡已久的力量終于醒來了,它要掙脫枷鎖束縛,重歸曾經的自由。
這陰陽界,終于在餓鬼道的侵蝕、六位長生真人級數的內攻伐之下失去了原本的規制,不可避免的走向崩滅。
“法王,陰陽界破裂在即,萬千鬼眾散落在這人世間,當是一場大難,你我將造作無邊惡業。”
法明如來的聲音響起。
此刻他的聲音已然帶著一絲不應在他口中出現的衰老。
“法王若是愿意助我,以你我之力再造此界,我以果位為誓,必令你成就長生,靈柩寺中當有法王尊位。”
“南無本師佛,善德也愿發此大愿。”
佛門兩尊古佛最清楚這里面的變化。
北魏太師宇文睿、錢塘龍君、北邙鬼祖三人出手都直接落在了陰陽法界之上,現在這陰陽界內作為基礎的東西已然松動。
若不能及時同陰陽法王合力,恐怕佛門此行便要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陰陽界才是佛門在中土立足的根基,陰陽界一旦不存,又如何在玄都宮前取得一席之地?
“就到這里吧。”
一個蘇徹無比熟悉的聲音在蘇徹身旁幽幽一嘆。
古老的服飾,蒼涼的青銅面具,中元又一次出現埃蘇徹身旁。
這一次他同樣袖口一張,目標便是陰陽法王身后的那座大殿。
“走吧。”
層層幽光如一道巨浪,中元臨空而行,將陰陽法王連同他身后的宮闕一并收入袖中。
“你們想讓這個世界動起來,那不如讓他動得更快些。”
中元仰天低語。
宮闕即去,陰陽界的震動愈發猛烈。
法明如來口誦佛號,身后顯出五道光輪,光輪之中各有三尊古佛盤膝而坐。
層層法力蕩漾之下,一道徹骨寒風自宮闕消失的缺口之中噴涌而出。
一頭浩大的龍靈卷起層層冰風,自主殿之下的缺口飛騰而出。
“走吧。”
白合嬌在蘇徹耳邊一聲低語。
天崩地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