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徹不明白為什么陰陽法王堅持要讓自己去參加那個晚宴。
自己現在一點都不關心什么瑯琊王氏、杜陵蘇氏之間的事情。
“那小丫頭是頭朱厭。”
陰陽法王看著蘇徹:“傳聞中的災亂之獸,所到之處必有災殃。”
“所以慈州的真么多變故都是因為這個小丫頭?”
“當然不是,所謂朱厭為災亂之獸,說的是太古時喜歡到處挑撥戰亂,一肚子壞水的那一頭。又不是剛剛那頭小母猴,我只是好奇,能讓這種出了名的兇獸甘愿伺候的‘夫人’又是什么人物。”
陰陽法王看著蘇徹:“這樣,你去赴宴,會一會那夫人,我晚上帶你去個好去處。你要是不去,咱們就算了。”
“可不能算!”
蘇徹當然知道陰陽法王對自己的重要性。
現在郁離子老師抽不出手來,自己的修行多半都要靠在這位前輩身上。
更何況能讓陰陽法王夸口稱贊的好地方,蘇徹當然也有興趣。
但不會抱太高期待。
眾所周知,陰陽法王是個不知道憋在陰陽界里多久的資深居家人士,他嘴里的好地方,多半也只是道聽途說而已。
“那些太古兇獸沒有死絕嗎?”
蘇徹還以為當年五方五帝以及后來的歷代道門都把那些為禍最劇的洪荒異種都殺光了。
“哪有那么容易,且不說它們基本上生下來就有大法力傍身。最重要的是人族自己就不可能有個統一的態度。”
“想從這些異種身上牟好處的修士可比決心要斬盡殺絕的修士多。”
“話說回來,”陰陽法王站起身來伸個懶腰:“所以你準備去了?”
“晚輩先打坐修行一會,用陰火好好淬煉一下神魂。”蘇徹回答道:“到時候一定赴約。”
“聽說你小子是建康出了名的花花太歲,希望這一次能讓老夫看見你的手段。”
陰陽法王莫名其妙地加了一句。
送走了這位陰陽法王,蘇徹讓下面的人準備出來一間凈室,好好盤膝打坐,用九幽焚神陰火淬煉自家神魂,一直到等金烏西沉,這才散功。
蘇徹換上一身普通的衣衫,踩上一雙官靴,叫上陸柏作陪,兩個人一起出了絲綢鋪子,向著同德樓而行。
緹騎封鎖天安縣,讓本來就不景氣的街面上更是蕭條,殘陽西下,寒風瑟瑟,兩匹健馬拖著長長的影子,在青石板道上拖出兩道暗沉沉的傷口。
“你這次去建康,可曾見過老大人?”
蘇徹看著西邊即將燃盡的太陽,已經被遠處的地平線吞下了半截身子,但是依舊努力著放著不算溫暖的陽光。
“沒有。”陸柏的手握住韁繩,身子隨著健馬起起伏伏:“只是聽說老大人在大江之上截住宇文睿,雙方惡戰一場,宇文睿那邊不好受,老大人也在宮中靜養……”
杜陵蘇氏能有如今的地位,靠的就是宮中那位蘇公。
“我有的時候覺得他們都挺累的。”
蘇徹說了一句沒頭沒尾的話,陸柏不知道該如何接,只是默默地聽著。
“宇文睿也好,我家那位長輩也罷,他們都是能夠問鼎長生的英杰。”
在蘇三公子心里,雖然陣營不同、親疏有別。但是無論宇文睿還是家里的那位長輩都是遠勝自己的當世人杰。
“為了天下沉浮,他們花了多少心力在修行以外的地方?若是他們專心修行,恐怕走就證道長生了吧。”
殘陽努力地散發著光芒與熱量,但終究會沉眠于大地之下。
蘇徹心里忽然升起一個念頭,若是自己能夠憑虛御風,一定要放下一切,先沖上九層天罡的盡頭,看一看這個世界的風采。
然后再轉而向東,一路疾行,一定要看看這個世界到底如何廣袤,又有什么樣的風景。
“宇文睿看似輸了,但又沒有全輸。”
蘇徹想著自己和這位北魏太師在陰陽界里見面時對方曾說的話。
當時在陰陽法王的那處宮中,宇文睿曾經說過,他本來勸北朝的皇帝興修宮殿,但是北朝皇帝堅持派兵南下,這才有了后來的惡戰。
想來這位權傾朝野的天柱大將軍同北朝皇帝之間的矛盾比起韋懷文與南朝皇帝還要惡劣。
正好借著這場大敗,北朝上下正好可以重新整合。外敵當前,一切外來的威脅都會加深內部的團結。
宇文睿這廝也不算是全輸。
“有些人可能真的很聰明,事情不管怎么變化,最后他們都能拿到好處。”
蘇徹說著看向陸柏。
“老陸,你是愿意當一個開天下前所未有太平的千古名君,還是愿意遨游海島做個長生真人?”
陸柏聽到這有些茫然。
自從建康回來之后,公子說的話越來越聽不明白了。
“我嗎?我只要天天有肉吃,每天閑出屁來就行了。仙人、皇帝,誰愿意干誰干。”
同德樓前紅燭高掛。
刀劈斧剁一般整齊的玄衣甲士在拴馬石前一字排開。
領頭的騎士看見蘇徹來了,向前行禮。
“蘇理刑。”
蘇徹翻身下馬,那黑衣甲士立刻上來接過韁繩。
好大的陣仗。
不過也對,這是瑯琊王氏的夫人請杜陵蘇氏的公子,不是金蓮小娘子悶好了豬頭肉請西門大官人飲酒。
就該這樣擺開陣仗,總不能偷偷摸摸的。
“我們好像見過?”
蘇徹看著眼前的黑衣甲士。
“慚愧,也曾見識過蘇理刑劍斬數鬼的威風,只是當時沒有認出來。”
沒有認出來。
說明這位在建康多半也見過自己。
“我也沒認出你來。”
蘇徹抬步向前,卻聽見那黑衣甲士咳嗽了一聲似乎在清嗓子。
“怎么?還有別的事。”
“是這樣。”黑衣甲士斟酌了一下詞句:“我家夫人請得是蘇公子,這位貴屬還是由我們招待為好。”
就請我一個?
瑯琊王氏的規矩。
蘇徹沖著陸柏點了點頭。
“那老陸你就先回去吧,去找我家的那位大管事,他那里很多事情恐怕要你幫忙。”
陸柏點了點頭。
瑯琊王氏請杜陵蘇氏,總不會摔杯為號,埋伏上八百刀斧手。
即便有八百刀斧手,也不夠自家公子斬的。、
陸柏放下心來,打馬回轉那處綢緞鋪子。
蘇徹這邊一進同德樓,就看見那掌柜和之前去送帖子的小姑娘笑意盈盈的在門口等著。
“公子來了,我家夫人已經等候許久了。”
小丫鬟笑著。
“這位是同德樓的掌柜,他們家手藝不錯,是我們瑯琊王氏的產業。夫人說了,緹騎里面都是些粗人,恐怕飯菜不合公子的胃口,以后公子可以來這同德樓用飯。”
“多謝美意,不過蘇某修行之人,食氣而已。”
蘇徹看了一眼還在那里笑著的掌柜。
上次來的時候用鴟吻戒掩藏了形貌,這位現在恐怕是認不出來自己。
“公子好氣度,請隨奴家來。”
小丫鬟并沒有把蘇徹往上引,而是向著后院領去。
這同德樓的后面,分列著幾座小院,道邊也能看見瑯琊王氏的玄衣甲士,小丫鬟領著蘇徹左轉右轉,終于來到了一處小院之中。
這里到處種著芭蕉、桃樹,雖然時節已經近冬,但是處處還能看見春夏時的花開得燦爛。這邊一株桃花吐納芬芳,那邊一株海棠花落如雨。
卻是將仙家手段運于無形,透出一股極致的人間富貴。
“阿徹,你清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