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徹看著眼前一臉愁苦的老黿。
幸好你們不知道陰陽界碎,孽龍歸海也同我有些關系。
只是想不到這滄浪水變成現而今的樣子,居然能算是自己一手推動的結果。
可真叫咱始料不及。
“這大江盟真是不知好歹,”
蘇徹搭了一句腔。
“豈止是不知好歹,以前還只是監視這大江上下的一眾水族,現而今更是變本加利,說是要查驗什么東西,直接登門踏戶,要大江上下都要聽他們使喚。”
橫夫子接過話頭。
蘇徹聽到這里略有些錯愕。
要說玉陽山的手段,自家也算是見識過,那八百戰魂鬼卒便是從玉陽山的地窟里得來。
單憑一個玉陽山,應當撐不起這大江盟這般煊赫的威勢。
滄浪水中修行有成的水族有多少?壓制住他們雌伏,這需要多少步虛上仙,多少還丹高人?
玉陽山若有這樣的儲備,何至于被自己同陰陽老鬼闖了空門。
“竟然如此?”蘇徹看著四妖嘆道:“我還想著在這滄浪水下開辟一處水府,享一享清凈,想不到竟然動蕩如此。”
老黿同另外三妖對視一眼,心里大概摸清了這位公子的路數。
想來也是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妖人,仗著有幾分手段想來滄浪水下尋些好處,卻沒想到這里已然成了一鍋亂粥,于是有些后悔,起了退意。
既然如此,正好給這小子添幾把柴火,騙得他離了這里才好。
老黿心里定了主意,趕忙說道。
“唉,賢公子此來可不是時候。”
他嘆息一聲。
“若是往日,滄浪水也算是一片樂土,現在雪夫人與青蛟拉開戰場,還有大江盟的雜毛攪局。縱想關起門來賞玩魚娘弄巧,品鑒美酒佳肴也不可得了。”
“現而今,大江盟的那些雜毛要騎在咱們頭上不說,便是那雪夫人。青蛟君也紛紛發下文書,要讓我們前去助陣,做個送死的過河卒也。”
老黿說著竟然從袖中摸出了許多骨板制成的竹簡,上面皆是些小篆一般的文字,皆是雪夫人、青蛟君兩方威逼利誘他們趕緊選邊站隊的文書。
善將軍、宮先生也一發叫起苦來。
幾個妖精算話怪話連在一起,聽得蘇徹只覺有趣。
顯然他們也收了不少這樣催逼的文書。
“只可恨我等修為不足,兩邊誰也得罪不起,女鬼與老龍,總要選一邊才行。”
老黿看著蘇徹道。
“公子修為高深,也聽我一句勸,還是早早離了這攤渾水,等塵埃落定再來也不遲啊。”
幾妖紛紛幫腔,無外乎存著把蘇徹趕緊勸走的意思。
正議論間,忽然這滄浪水脈生出一股奇力,似乎有大手自四面八方攪動江水,只覺得江水滔滔,自上下四方一起壓了過來。
還有文字一般的圖痕猶如一顆顆金色的種子自水面之上灑下,帶起道道金光。
這水府之內,有朵朵白蓮于虛空之中生滅,開花、凋落、凝種,開放,循環不止。
“皈依佛竟,皈依法竟,皈依僧竟。”
聲聲禪音四面八方涌來,水府之中,那些修為淺薄的妖物紛紛跪拜于地,或者雙手合十,或者磕頭不止,便是那些未成靈智的魚蝦一時也撲倒于水中,仿佛在懺悔一般。
“老爺……大事不好……”
一只虎頭蝦蟆精鼓蕩蹼足穿過水府里的殿閣樓宇,手里捏著一根鋼叉,臉上卻是好似沒了 爺娘一般的難看。
“慌張什么?”
老黿抖擻威風,周身妖元鼓蕩,硬生生將這動蕩的水府穩住。
只是那白蓮全不受影響,依舊生滅不定,禪唱與梵音依舊不絕于耳。
“外面來了個疙瘩頭的妖怪,在水面上念叨個不停,許多弟兄都給他迷了心竅,在那里胡言亂語呢!”
虎頭蝦蟆精雖然哆哆嗦嗦,可到底還是在這禪唱中沒失了心頭的清明。
“疙瘩頭?”
佛門大修行者各自都有異象,所謂“三十二相,八十種好”,其中便有“頂生肉髻”一種,眼前的佛門神通已然不凡,只是不知道上面那位究竟修行到了何等地步。
蘇徹皺緊眉頭,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上面那位應當是佛門出身,只是不知道是陰陽界碎,餓鬼道立時走脫的藥叉,還是從西土走來的佛門。
“這是那些妖僧的手段。老黿,咱們上去瞧瞧。”
宮先生一聲喊,雙目通紅。
“他們竟然闖到咱們這里了。”善將軍抖擻鎧甲:“他們手段詭異狠毒,咱們不可輕忽,還是持重些好。”
橫夫子一揮衣袖:“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事已至此,看看他們到底有什么手段。”
蘇徹聽到這里,暗叫一聲慚愧。
顯然這幾頭妖物都已經跟佛門中人交手過了,佛門已然插手到了這滄浪水中。
可笑大梁上下卻是裝聾作啞,好似什么也沒有發生一般。
老黿望向一旁的蘇徹。
“此番有對頭來臨,還請公子莫要怪我等招呼不周……”
“說得哪里話,大家同為水族一脈,現而今正是同仇敵愾的時候,還分什么你你我我……”
蘇徹接過話頭,心里卻是十分清楚。
自家對于這幾頭水妖來說,到底是個來路不明的外人,現在外面有對頭打了過來,這幾頭水妖沒來一手“攘外必先安內”,已經算是妖怪之中厚道的了。
水府之中依舊動搖,善將軍那邊確是已經開始布陣,這妖物名頭里帶個“將軍”,倒也有些軍略籌謀。
“上面有動搖人心的法術,咱們這些兒郎皆是無用,最后還是咱們幾個對敵。還請黿老為登先第一陣,咱們弟兄幾個唯有您道行高深,更是靈種,請您投石問路,叫咱們弟兄幾個看看對頭的手段。”
老黿聽聞之后連連點頭,卻是應下了這第一陣。
“橫夫子,您老與咱為黿老掠陣,若是那賊人厲害,咱們便接回黿老借著這水府再做打算。若是上面不過爾爾,咱們便跟著一道發難,給他一記狠的,叫他們不敢再來。”
那橫夫子毫不思忖直接便應了下來。
“老善你只管安排,咱橫夫子保管聽你號令,一定令行禁止。”
善將軍抖擻精神向著另外一邊的宮先生道。
“我們三個都是些憨貨,真要有個三長兩短,還請老友為我們轉圜一番。”
宮先生聞言點了點頭。
他血脈生來有異于凡俗,修行的法門也極為精妙,有藏身蠅附之能,正是不發則已,發則必中。
善將軍自然是要他潛行游擊,一旦找到機會,便做此番的勝負手。
當然,他也聽出了這個老鄰居的言外之意。
老黿領回來的這人來路不明,怕就怕生出什么意外,叫他起個監視的作用。
宮先生卻是暗自搖頭。
別人不知,他卻能篤定,眼前此人應當與上面的并非一路。
先生心里十分確定,老黿領回來的這個家伙,十有七八乃是一頭龍種。
既然是龍種,那便應該是自其他水脈而來,斷然不會同上面那些妖僧沆瀣一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