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夫人回以沉默。
蘇三公子并不關心雪夫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她又不是中元的私生陽法王的老姘頭,不然蘇三公子還會賣她幾分薄面。
前朝的公主又如何?咱身為緹騎沒有捉拿你這個前朝余孽就算是給面子了。
什么比斗一番,拿回圣旨中的香火之力,若是輸了便要為奴為婢……
雪夫人的那些話里不盡不實,純粹把自己當成了沒見過女人的雛兒。
“蘇某今日就是把那封圣旨還給夫人,夫人還能坐穩滄浪正神之位嗎?”
蘇徹停了一停道:“在蘇某看來,夫人之所以能夠有問鼎滄浪水神的資本,倚仗有三。”
“其一,是夫人在神道上修持多年的積累。這么多年來救助滄浪兩岸百姓,在人心處有一份憑依,也有‘滄浪神國’作為神道根本。”
“其二么,夫人是成就還丹已久,多年來積攢的人脈不可小覷,如玉陽山和大江盟都要為夫人驅使,更不要說佛門也倚重夫人,實叉難陀也與夫人合作。夫人能與青蛟君這樣的坐地戶斗到如今,這份人脈可想而知。”
“最后便是夫人得了朝廷的敕封。這雖然不過是一道輕飄飄的圣旨,也是壓在世道人心上的一座太山。有了這封圣旨,夫人行事便是‘名正言順’。這大梁王朝雖然是座處處漏雨的破屋子,也能為夫人遮風擋雨。”
蘇徹看著雪夫人道。
“當初在夫人水府之中,我破去滄浪神國,夫人的第一層倚仗算是失了一半。”
“我是黃天道弟子,出身杜陵蘇氏,夫人往日的那些人脈忌憚我的背景,恐怕就不敢明面上幫助夫人,這第二層倚仗也受了影響。”
“夫人成名這么多年,朝中一定還有其他助力,只是多了我這個對手,朝廷的助力還剩下多少,也是個問題。”
雪夫人神色平靜,似乎蘇徹說得都是別人的事情,與她沒有半點關系。
“一封圣旨而已,蘇某便是把它還給夫人,難道以今日之夫人能夠將青蛟君戰而勝之,獨霸這滄浪水嗎?”
“至于為奴為婢這樣的話,不必再說,無外乎是借著蘇某的名頭,成就夫人的事業,真是將蘇某看扁了。”
蘇徹輕輕敲著桌面一字一頓。
雪夫人以鬼修之身經歷千辛萬苦凝就還丹,而后舍棄玄門改入神道。
能在這中土凝就還丹的哪個不是一世之杰,人中龍鳳?
若是一點挫折便讓雪夫人起了放棄的心思,她又怎會有今日的成就?
“既然奴家的這點心思都被公子看穿了,公子現在又準備如何處置奴家呢?”
雪夫人嘴角微笑,明眸皓齒,顧盼生輝,一雙杏眼望著蘇徹。
“夫人想做我的盟友,可以,只是要付出一定的代價。”
蘇徹看著雪夫人:“我這人最是公平,夫人之前說大家比斗一場,若是夫人輸了,便為奴為婢。”
“我以為不如這樣,大家比斗一番,若夫人勝過了我,那我便認下夫人這個盟友,不僅圣旨原封奉還,在下還會助夫人擊敗那頭青蛟,登臨滄浪水神之位。”
雪夫人看著蘇徹,似乎想從眼前這位年輕公子眼中看出他內心最深處的想法。
“敢問蘇公子,若是妾身輸了呢?”
“我說了我為人最是公平,夫人如今滄浪神國受損,根本動搖,夫人若是敗了,蘇某不要夫人任何東西,等夫人改日功體恢復,還可以再來登門比斗。”
這蘇徹倒是正大光明。
雪夫人想起平日里蘇徹的為人處世,這位小蘇理刑在建康如何自不必說,只是來到了慈州之后的確像是換了一個人,處處急公好義。
玄山對上黑山老妖,又親赴陰陽界內處置那場大亂,自之后更是到處捕殺妖魔鬼怪。
或許這人真的轉了性,雪夫人聽聞某些玄門大法可以陶冶身心,磨煉性情,修行者從開始練到大成便如同換了個人一般。
莫非郁離子傳給蘇徹的法門也有類似的功效?
雪夫人思量了一番當即應了下來。
她近日前來的目的無外乎就是要把蘇徹拉上她那艘處處漏水的大船。
既然被蘇徹看出來了,也沒有什么了不起,只要比斗贏了蘇徹,最終結果都是一樣。
“好,一言為定。”
若比斗法,雪夫人還是有一定的自信。
在她看來蘇徹即便是黃天道的高徒,可只不過是傳了法門而已,從未真正在黃天道門下聽講,如今定鼎樞機的修為也不過是他一點點摸索出來。
而自己確是千錘百煉而出的正經金丹,即便如今有傷在身,爛船還有三斤鐵,當時在水府之中,自己為了引人耳目,還有許多厲害手段沒有施展。
如今若是放開手腳,自己未必不是蘇徹的對手。
“只是不知道蘇公子想比什么?”
“今日既然在慈州城中,為了不免驚動黎民百姓,不如文斗一番,不如夫人與我手談一番比個勝負?”
雪夫人玲瓏心思大概猜出了蘇徹所想。
他不過是剛剛定鼎樞機,境界升上去了,可手段到底有所不足,所以要仔細藏拙。他料定我剛剛受傷,根本動搖,所以要在比一比心神算力。
雪夫人想到這里嘴角牽起一絲微笑。
這小蘇還說什么自己為人最是公平,還不是一肚子算計。
“好,就比下棋。”雪夫人看著蘇徹道:“不知道蘇公子要比哪一種呢,是雙陸、六博、弈棋、象戲?”
蘇徹微微一笑。
“請夫人與我象戲一番,只是這棋盤上與棋子,皆以我法力變化,不知道夫人意下如何?”
象戲么?
雪夫人點了點頭道:“好,象戲便象戲。”
蘇徹將法力緩緩放出,陰天法箓凝著蘇三公子的法力,幻化成棋盤棋子的模樣。
棋盤之上,界限分明,棋子分為赤黑兩方,各有車馬士象卒砲。這些棋子都是蘇徹以陰天法箓幻化而成,內里連著蘇三公子的法力。
雪夫人剛剛入手,便覺得有些滯澀。
若要催使這些棋子,等于是將她自家的法力同蘇徹的法力拔河一般硬碰硬的耗在一起。
如今她滄浪神國被迫,根本動搖,緊緊就法力一項而言,便隱隱落于下風。
蘇徹看了一眼雪夫人。
“夫人,遠來是客,請夫人持紅先行。”
雪夫人看了一眼蘇徹,運起法力灌入紅色棋子之中,那棋子上蘇徹的法力傳來,只覺得胸口好似壓著一支大手,正在那里肆意揉搓,攻得她臉上泛起一絲潮紅。
她看了一眼蘇徹,動手將象支起,棋子之上更是掀起一陣反震之力,直熬得她身上升起一層“白毛細汗”。
雪夫人乃是鬼修出身,絕無汗水可流,那些“白毛細汗”其實是她被蘇徹震出來的陰元根本。
蘇徹不疾不徐,看著雪夫人身上陰元橫溢而出,將砲支起,一道法力順著這枚巨砲落在棋盤上,迎著雪夫人雙腿直逼入她丹田小腹。
“蘇公子!”
雪夫人一聲驚呼,她絕未料到,蘇徹的法力竟然凝重如此。
蘇徹一砲當先,直入中宮,將她頂在前面的小卒一掀,又是一陣猛烈地沖擊,雪夫人只覺腦海泥丸之中升起一股酥麻,周身轉綿綿的竟提不起力氣。
此時此刻,她唯有勉力咬住牙齒,維持心頭的那一點清明。
絕不可再如此下去。
雪夫人趕緊將一對馬搖上,她將法力運及棋子,本命陰元裹挾,登時顯得這對大馬乳白可愛,透著一股滑嫩。
她顧不上本命陰元淅瀝瀝地不斷滲出,抖擻精神,將雙象飛升,臀股震顫,將蘇徹那一枚巨砲死死夾住。
這局棋下到這里,誰也不再管象棋的規矩如何,直接將彼此的法力毫無遮掩的轟在一處。
蘇徹搖動法力如同狂風,雪夫人在沖擊之中勉力維持自家的清明,有時還抓住機會予以反制,只是她畢竟是剛剛受傷,如何敵得過蘇徹剛剛定鼎樞機的龍精虎猛?
未有幾下,雪夫人便潰不成兵,周身陰元如水銀瀉地一般散了出來。
“蘇公子,”雪夫人咬著嘴唇,面色潮紅,眼中隱隱還有血絲:“今日這棋便下到這里,如何?”
蘇徹看了一眼棋盤上的形勢,此刻雙方棋子捉對廝殺,自己這邊已然勝勢在握。
“如今不過五五局面,不如再來一局。”
說著,蘇徹便將棋盤復原,也不等雪夫人修整,又是一砲直接轟了過來,雪夫人直覺丹田小腹處陣陣墜疼,只是沒得奈何,唯有咬牙頂住。
事已至此,雪夫人再無留手,使出看家的本領,一道寒意順著蘇徹的巨砲蜿蜒而上,將之徹底吞沒。
蘇徹運起九幽焚神陰火,將這股陰元消化,通體說不出來的爽利。
“夫人好手段。”
蘇三公子一聲贊嘆,雪夫人卻是并不答話,她猶如一頭手上的牝獸,將自家全部的力量都一點點報復回去。
“莫……莫要走……再……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