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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因勢利導 順陣而入

  蘇徹以精純的法力擊碎了厚重的宮門,當即便引起了宮城之中的種種變化。

  建康作為歷代南朝王氣所在,天子所居重中之重的宮城本身就是一道強大的禁制。

  歷朝歷代在宮城上層層疊加的守護陣法層層嵌套,年月積累之下,甚至將這一方天地永久的改變,留下了厚重的“痕跡”。

  這“痕跡”彼此累疊如同一道道蛛網,一旦當有外力想要強行灌入,自然會引起陣法的反應。

  而守衛宮廷的午門作為第一道門戶,自然就是這體系的第一重關卡,蘇徹注入大門的那一道法力就像是牽動蛛網的莽撞昆蟲,自然引來了整個體系的反噬。此刻在宮城之中靜靜等候多年的陣法一時激活,仿佛是一頭蘇醒的猛獸一般,將壓力向著蘇徹這個始作俑者層層傳遞而來。

  “公子……”

  眼前的變化實在是有些超乎沈不應的預料,他在蘇規手下負責指揮鐵翎都。

  鐵翎都內都是蘇規苦心培養的死士,而沈不應作為這些死士的首領,自然也執掌著一套獨立運行的情報網絡。

  換句話說,建康宮城之內的種種守御,以及這座層層勾連合為一體的大陣,沈不應自然也是門清。

  蘇公欲行大事,自然也會將這建康宮城內的守護大陣納入考量。這等繁復且層層疊加的陣法,已經遠遠超過了如今大梁朝中修行人所能掌握的極限。

  除了少數幾處關鍵陣法,作為整體的這個大陣并不會有人親自主持,也沒有人有這個能力可已將之從容疏導。

  所以在原本的計劃里,整座大陣將在第一時間為蘇規本人接管。

  掌握整個大陣雖然不可能,但是要讓整個大陣徹底處于休眠狀態,那還是有辦法的。

  但是如今蘇徹這一沖,倒是讓沈不應感到有些棘手。

  現在,那位于宮中的龐大陣法正在漸次蘇醒。

  蘇三公子即將面臨危機不受,這變化之中的陣法也必然會給己方行事帶來新的麻煩。

  棋差一著。

  沈不應心中閃過一個念頭,他本來就是武道第五品的修為,輕輕邁開步子,一雙肉掌仿佛利刃一般切開身前已經凝若實質的天地元氣。

  現在當務之急還是將蘇三公子拉出這是非之地。

  然而沈不應剛剛向前走過半步,便感覺肩頭一股大力直接壓了過來,以他武道第五品的修為,一時之間都感到了一絲吃力。

  “別動。”

  蘇徹的聲音從前面傳了過來,沈不應這才發現,眼前的蘇公子卻是舉重若輕,仿佛閑庭信步一般行走在宮城之內。

  “你習武也算多年,應該知道借力打力的道理。這宮城之中的陣法已經被高人梳理,彼此之間連成了一系,你越是向前,便越會驚起其他法陣的反應。”

  宮城之中,那無數禁法的共鳴愈發明顯,即便是尚未進入這午門,蘇徹也已經能夠感受到一種排斥。

  就好像這一方天地已經厭棄了自己的存在,將自己視為毒瘤惡瘡,意圖除之而后快。

  “不應斗膽請公子隨我一同退下,蘇公那里一定會給公子一個說法。公子若是再往前走,恐怕會影響大事……”

  “不礙事的。”

  蘇徹淡漠地說著:“你回去吧,我只不過是想見見那位陛下。”

  若是在之前,蘇徹面對這仿佛如蛛網一般布置的陣法恐怕毫無辦法,只能以最費力的蠻橫手段破去。

  不過今日的蘇三公子再非吳下阿蒙。

  郁離子的特訓不僅教會了蘇徹如何在斗法中保全自己,更難能可貴的是教會了蘇徹一種思維。

  一種如何理解法則并將之運用的思維。

  蘇徹的神意仿佛蛛網一般向著眼前的陣法威勢蔓延而去。一切神通法術都有其自己的根基,陣法也不能例外。構成陣法的基石便是天地之間無處不在的元氣。

  所謂天地元氣,炁也。乃是構成一切物質的源流,從一花一草到清風雨露,莫不是天地元氣和合而成。

  這是萬物形成的基礎,也是修行者改變世界的根源,當法力作用于天地元氣之上,以最基礎的形式將之重新加以改變,所對應著的必然是不同的神通。

  眼前的陣法也是一樣。

  一道神通能夠作用于外的標準方式非常簡單。

  首先是修行人的法力作為驅動力或者燃料,作用于構成世間萬象的天地元氣之上,而驅動天地元氣的方式則構建在法則之上。

  在這個過程中,修行人是第一推動力。

  然而陣法并非如此。

  陣法是對天地元氣更深層次的改造,驅動陣法運轉的力量很多時候并非是來自修行人自己的法力的直接推動,而是構建在其他基礎之上。

  像大梁宮城之中的這種陣法,甚至需要布置者依托風水格局、近乎半永久的改變這里的天地元氣。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如今的大梁宮城再非凡俗之境。

  不過蘇徹并不在意。

  陣法就像是法器,每一座陣法與精心煉制的法器一樣,都帶著制造者深深地烙印。

  雖然旁人一樣可以主持陣法或者法器,但是那種來自靈性深處所刻下的印痕,絕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跨過去的。

  更何況如今的大梁宮城之中,各類陣法彼此層層嵌套,就像是個剪不斷理還亂的亂麻,根本就無從梳理,只不過是勉強能夠拿出來打人罷了。

  重重壓力匯聚而來,蘇徹已經漸漸看出了這其中陣法的變化。

  宮城之中的陣法顯然被玄門高手加以整理過,按照周天星宿的排布,大梁宮城宛如一只展翅欲飛的朱雀,勾連著朱雀七宿的陵光離火,一旦變化開來,便是難以抵御的磅礴殺力。

  就在現在這個當口,蘇徹幾乎感覺到那頭統合了整個宮城陣法的朱雀法陣似乎正在漸漸醒轉,即將復蘇一般。

  一旦真的完全運轉,或許便是長生高人也要在此飲恨。

  只是誰會給你這個機會呢?

  蘇徹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兩儀元磁極光正法帶起一陣元磁之力,蘇徹在這動蕩的天地元氣之中,似乎找到了一條緩緩通往前路的辦法。

  “你笨手笨腳,就不必跟過來了。”

  蘇三公子沖著身后的沈不應吩咐了一句,緩緩走入了那動蕩的天地元氣之中。

  就像是一尾游魚鉆入了翻騰的海浪,就像是一條青蛇匯入了滴水的叢林,就像是一陣風融入了無垠的長空。

  變動不居,順勢而變。

  蘇徹謹慎地秉持著陰陽變化的法度,順著陣法的變化步步向前。

  沈不應望著前方變動的元氣,向后連退三步。

  他看不明白蘇徹到底是憑借著怎樣的手段闖入了建康的宮城之中。

  不過蘇三公子有一句話說得很明白。

  自己的確是不能繼續向前了。

  如果說蘇徹是通過維持甚至融入到陣法的變化之中,那么沈不應作為一個單純的武夫是做不到這種玄門的應變之法的。

  他只能是暴力地沖入其中,并且自然會引起陣法下一步的反應。

  幾乎只用了一個瞬間。

  沈不應就找到了自己此時最應該做的事情。

  他轉過頭向著城外跑去。

  武道第五品的武夫邁開雙腿,就是一陣席卷過地面的狂風。

  不管蘇公那邊的計劃進展如何,現在已經到了必須行動的時候了。

  玄門的修行過程,講究的是對“道”不斷理解,不斷體悟的過程。

  蘇徹之前對這個過程的理解是有缺失的。

  之前的蘇三公子辦事就像是一個手持大斧的庖丁,不管前面的這頭肥牛到底是什么結構,只要我斧子掄得夠沉,那就一定能夠砍出來一鍋碎肉。

  但是現在的蘇三公子已經不在這么看了。

  《南華經》之中也有庖丁解牛的典故,迎刃而解,不損刀刃,這才是道之所在。

  蘇徹借著《兩儀元磁極光正法》之中元磁與陰陽之間的變化,尋找著隨著陣法起伏漲落中前進的可能。

  在現在這個當下,對于宮城之中的種種陣法而言,蘇徹再非是來自外面的入侵者,反而近乎于被陣法所帶動的“天地元氣”之中的一部分。

  從除之而后快的對象,變成了某種程度上的“可有可無”。

  宮中升騰而起的陣法戛然而止,仿佛是尚未漲滿的潮水,卻有了半道退去的可能。

  辰瀚殿中,靖夜司首領曾墨周漸漸感應著前方的變化。

  作為皇帝的心腹,靖夜司的頭一號人物,曾墨周有著宮城之中陣法幾乎最高的權限。

  如果刨去某位隱世不出的“老祖”,以及眼前深藏不露的陛下,那么曾墨周才是大梁宮城之中陣法的掌控者。

  他當然沒有能力控制著龐大而繁復的陣法,構成大梁宮城陣法的根基其中相當一部分來自太古與上古,那時的建康不要說跟現在有多少不同,最早的陣法運行的法理,以及布置的目的,都跟現在的不一樣。

  至于后來諸多王朝層層構建,疊床架屋地種種布置,更是讓宮城之中的陣法足夠強大,但是也虛弱到了極致。

  強大之處在于,如果是長生真人這樣的高手闖入宮城,那么必然會引起陣法的全面反擊。

  到那個時候,自宮中飛騰而起的朱雀將讓長生真人付出相當恐怖的代價。

  而這陣法的虛弱也就是在眼前。

  如果入侵者如同蘇徹一般,將自己努力地混同在了陣法本身的波動之中,那么宮城之內的陣法就想是個遲鈍的巨人,必然繼續陷入長眠之中。

  曾墨周不喜歡蘇規,但是他承認老蘇有句對這宮城陣法的評價十分精煉到位。

  “防君子,不防小人。”

  不管怎么說,現在已經有人侵門踏戶,曾墨周站起身來,他覺得自己有必要給入侵者一點小小的教訓。

  “陛下,來人的玄門手段頗為精妙,顯然是對陰陽之法有所了悟。臣估計應當是那邊派出來的前鋒,請陛下允臣出戰。”

  曾墨周叩首在下。

  他是第四品步虛境界的玄門修士,如果他愿意,隨時都可以前往域外虛空,逍遙東海之上,去求取所有人都夢寐以求的長生。

  然而他此刻跪在皇帝面前,等待著皇帝的一個命令。

  “是蘇徹。”

  皇帝的聲音幾十年如一日的清冷,此刻卻是帶了一點點難以言明的憤怒。

  大梁的天子并不是毫無修行的廢人,廢人也不會成為天子。

  作為大梁皇宮陣法理論上最高程度的掌握者,他能從陣法之中得到遠比曾墨周更多的信息。

  皇帝平平伸出手掌,一道水鏡自他手中升起,將蘇徹緩步而行的畫面映照其中。

  大梁宮城之內的陣法乃是當年玉景道與天師道兩大道門合力的手臂,成型的年份早在大梁王朝建立之前,神威凜冽,莫測難知。

  如果皇帝愿意,他幾乎可以憑借著陣法觀察到整個建康城的每個角落。

  “如果什么事情都需要讓愛卿出手,那這個大梁才算是真的完了。”

  皇帝的聲音冷漠,仿佛大梁此刻已經與他再無半分瓜葛。

  尚書臺。

  大梁實際上的政務中心,作為曾經內廷的一部分,現在依舊矗立在宮城之內。無數的簡牘文書從大梁王朝的各個地方匯聚而來,又從這里重新上路。

  如果說朝廷真的如同人一般有著意志的話,那么這里就是朝廷的神經中樞。

  今日的尚書臺內有些蕭條,充任此間的大族子弟們似乎都聽聞了什么風聲,消隱不見蹤跡。只有寥寥幾個寒微出身的郎官照常的處理一些簡單的文字工作。

  在這些人之中,一位公子穿著明顯不一樣的官服。

  他的雙眼望著午門的方向,似乎正在期待著什么。

  終于,他眼中閃過一絲興奮,緩緩從桌子下面取出來一個絲綢緞帶裹著的細長包裹,將之輕輕背到了背上。

  “謝退之,你要干什么?”

  一個清冷的聲音從他身后不遠處傳來。

  謝退之輕輕笑了笑。

  “回稟侍中,當然是去辦大事了。”

  “你知道進來的是誰嗎?不想給族里惹事,你就給我乖乖的退回去。”

  那個中年人帶著一絲憤怒:“蘇家和韋家與我們早有默契。”

  “我知道。”

  年輕人看著眼前修為不過七品的祖叔:“不過跟我沒有默契,你想攔住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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