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風玉露樓的位置距離秦淮河不遠,但是也并非建康城內的繁華地段。
畢竟這樣的地方,總歸算是有傷風化,除了十足理直氣壯的好漢,來這里的總要有些掩耳盜鈴的遮蓋。
圣人有云,遠嫖近賭,說得就是這里面的道理。
蘇徹自然不會招搖著前去,只不過是換上了一身商賈們穿慣的錦袍,頭戴一頂烏紗網巾,便一步三搖地向著金風玉露樓而行。
人世間的事情其實道理近似,若要想買賣好,就要有個集聚效應。
誰家的飯菜好吃,單獨開一家不靈,總要周圍南北大菜東西小吃都齊了,這生意才興旺。
不管賣什么都是這個道理,賣肉也是一樣。
這金風玉露樓左近一帶,都是這游女停留,紅袖招攬的去處。
蘇徹穿著這一身衣衫,發覺周圍都是跟自己抱著同樣目的溜達的同道中人。
這個說誰家的姑娘精巧,那個說何處的女子妖嬈,總逃不出一個食色性也,人間五味。
既然自家已經算是一心求道,蘇徹雖不說斷絕了這些綺思,卻也是有些略不在意。
只是走著走著,便聽到有人說起了某些事情。
譬如那位曾經名聞一方的朱華班,那群清倌人忽然斂跡而去,坊間謠傳這是北朝太師派來的探子,一個個好漢們忠君報國的情懷上來,直要將那伙女賊擒住,好好地教訓她們一番。
還有名聞一方的金風玉露樓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好像一下子從人世間消失了一般,任誰也找不著。
建康城內不缺怪事,只是今年怪事尤其多。
種種消息,從街頭巷尾的人們口中冒出,一點一滴的聽到了蘇徹耳邊。
這倒是奇怪。
蘇徹也曾見過那名為甄瓶兒的清倌人,當時也未曾覺出有什么異常,而且朱華班又是寧安公主的座上客,斷然不會有什么問題。
只是這個節骨眼上忽然消失,的確不由得蘇徹多想些什么。
確實是有些太巧了,不如安排緹騎他們尋尋下落。
蘇徹接著向前走去。
說句實話,那金風玉露樓到底如何,蘇三公子是當真沒有見識過。
即便見識過,也都是前身的見識,與自家沒什么關系。
然而尋常凡夫俗子不能得見的金風玉露樓此刻在蘇徹的靈覺感應之中就像是大日那般顯眼。
即便是閉上眼睛,那種仿佛來自大道根源的氣息也讓你不得不仰視。
蘇徹循著靈覺的感應,終于來到了那道氣息面前。
金風玉露樓依稀還是那個煙花之地,樓高五層,雕梁畫棟。
樓宇依稀仿佛紅塵地,只是此刻一道高邈飄搖的氣息自其中升起,真真將這花街柳巷點化為洞天福地。
看著那寫著“金風玉露”的金字招牌,蘇徹一時之間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進去。
總感覺今天穿錯了衣服,會錯了玄都宮真人的意思。
“我說是誰,原來是蘇真人。”
蘇徹這邊正在猶豫,另外一邊就有人過來招呼,轉過頭一看,卻是熟悉的面孔。
薛白芷作男子打扮,身穿一件素雅道袍,頭上隨意扎成一個發髻,背后豎著一口古劍,她使了個障眼法,將周圍的百姓們誆到一邊,正在那里悠然地走著。
“玉陽山薛白芷,見過蘇真人……”
“唉,咱們這么熟的關系,說這些就見外了。”
蘇徹趕忙迎向這位玉陽山的高足。
“仙子也是來赴會的么?”
“正是,玄都宮此番也邀了我玉陽山赴會,虛空縫隙關系一界蒼生安危,我玉陽山怎可置身事外。”
還得是你們這股子精氣神。
看來玄都宮不只是招呼了玄門各大派,連玉陽山這等本土勢力都招呼到了,未來那血河界一行,恐怕聲勢不小。
蘇徹也不跟這位薛仙子過多寒暄,兩人這邊見過禮,就一同向前走去。
薛白芷這邊小心推開了金風玉露樓的門就瞧見里面盡是一群女冠,一個個道貌岸然,各自坐在蒲團之上,閉目參玄。
若不是蘇徹瞧出來這些女冠都是真陰已失的老先進,當真還以為自己到了什么神仙所在,沖撞了一群勤修的女修。
玄都宮的這位陳真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原來是黃天道的蘇小友來了。這位姑娘周身劍氣暗合陰陽,想來應該是玉陽山的高足。”
蘇徹正在這邊思量,另外一邊卻是有兩人聯袂而來。
頭一位豐神俊朗,周身暗合道韻,披著一件杏黃色道袍,頭戴羽冠,正是在黃天道宗門內有過一面之緣的玄都宮長生真人,道號普祥。
他旁邊立著一個面色和藹可親的老和尚,頭發胡須都白了,不過體格看上去倒是精壯,這位穿著一件月白色的僧袍,也是笑意盈盈地走了上來。
蘇徹這邊趕忙行禮,暗道一聲怎么連佛門也來了,而另外一邊的薛白芷則是趕緊應道。
“玉陽山薛白芷,見過前輩。”
“真是美質良才,好一對璧人。”
那老和尚雙手合十微微一笑:“陳真人倒是憊懶,怎么連咱的名號也不通報一聲?”
陳普祥面露苦澀向著眼前兩人說道:“這位便是西天來得佛祖,法號不空定光如來,乃是此界歡喜禪法的祖師,你們不要覺得奇怪,貧道這里正在跟佛祖賭賽哩。”
居然是這位。
蘇徹看著眼前和藹的老和尚,忽然生出吾道不孤之感。
這位不空定光如來,不僅是佛門第一品的果位,堂堂地仙,而且由來極遠,據說乃是上古地府出身,與玄門也頗多來往。
當初幾家合力弄死倒霉鬼那羅延,這位也是中間出過力氣的。
只是不知道普祥真人到底同他賭賽什么,而這位現身此地又是什么意思。
“南無本師佛。”
這位佛祖似乎是化身來此,他只是合掌一笑。
“兩位不要聽普祥這邊多說什么,他就要輸了。”
“佛祖不過一介化身在此,貧道又怎么會輸?”
普祥說著輕松一揮衣袖:“你們自己找個地方坐吧,待我與佛祖先賭斗這一局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