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上,一艘來自東海的大船正在卸貨,三尺高的珊瑚、各色玳瑁首飾、還有小兒拳頭大小的明珠。
這些珍寶用一個個大小統一的托盤裝著,每個托盤上面都刻著精妙的符箓,顯然是批量生產的法器。
貨品在修士的法力運送下正小心的搬運下艦,另外一邊則有佩戴著兵刃的護衛接收。
船舷上站著一個身穿錦衣的修士,他左手捉著一面玉牌,每運下去一件貨物,便以神念在玉牌上留下刻痕。
上下之間卻是仙凡的界限。
這艘船長約有百丈,通體碧綠,若是讓蘇徹在這里觀瞧,一定會發現,這艘大船的主體乃是用那雷擊木所制,船上共有五桅,每根桅桿的大帆上各繪著一個大字。
合起來就是「天生羅剎海」五個字。
「這建康城什么時候來都是一個樣子。」
一個頭陀打扮的修士捉著一柄一人高的骨質大刀,橫膝盤坐在算賬的修士旁邊。
「聽說這大梁居然有上古仙府出世,我說,要不然咱們請個短假,去探探有沒有什么好處?」
「十三,一百五十二。」
算賬的修士緩緩報了個數字,然后掃了他一眼不再說話。
「什么一百五十二,上次賣到東海上的豬仔數量嗎?」
頭陀哼唧一聲,顯得十分不滿。
「我說師兄,你明明知道我腦子不好,就別給我打這個啞謎了。」
看見師弟著惱,那錦袍修士也便開了口。
「十三,是咱們上次來建康,乘船同來的東海修士的數目,而一百五十二,則是這次同船而來的修士人數。你猜他們是來干什么的?」
「他們也是為那上古仙府而來?」
「玄都宮昭告天下,這可是長生以下皆有機會摸一把好處的機緣。你猜猜有多少多年未有寸進的步虛要來湊個熱鬧?」
這位錦衣師兄語重心長地說道:「你我都未曾定鼎樞機,根本就沒有資格參與這一局,咱們這艘船上,這次拉來的還丹高手就兩只手數不過來。」
「他就是二十只手數不過來,咱們也要闖一闖啊。」
那師弟略帶焦急地說道:「師父,師父連個還丹的法子都沒傳下來。」
「所以,就別想那么多了。多賺點錢,生個孩子,然后送他去個好宗門,不必吃我們吃過的苦。這就足夠了。」
錦衣師兄一聲長嘆:「你我都不是那種能想出還丹道訣的天才,就算是真摸到了上古仙府里的好處,萬一典籍不合我們用該怎么辦?如果引來大能的覬覦,又怎么辦?」
「好好過日子吧。」
師兄這邊囑咐,師弟則在那里咕噥,大概是說什么「窩囊了一輩子」「真他娘的不甘心」「求什么穩,穩穩死才是真的」。
聽著師弟這邊顛來倒去的抱怨,師兄也是半響無話。
師弟不甘心,他又何嘗甘心呢?
正思量間,一股強沛的氣勢仿佛是一道山般直挺挺的壓了過來,就像是胸口之上被人壓住了千斤重石,根本透不過氣來。
頭陀打扮的師弟還未動作,師兄便趕緊向前方搖搖一拜。
「見過燁尊者。」
一個高大的漢子身披黑色斗篷,面孔隱藏在兜帽之下,邁開大步走了過來,他輕忽一躍便踩在了艦船之上。
「哼。」
那一聲哼仿佛一口大錘壓在了師兄胸口。
「修行連點銳氣都沒有,那不如不修行。」
燁虎看著這不爭氣的錦衣修士一聲冷哼,用音攻手段小小的來了一記。
然后雙目掃過船上,直接邁步 進入了船身之內。
船身之中,別有一間凈室。
正中央擺著一個巨大的獸首,牙齒猙獰,污血從傷口處向下滴著。
甄瓶兒,或者說北極元宮的魔門女修燕兒身穿一件緊身的黑色長裙,將勾勒得淋漓盡顯,裸足踩在地板上,繞著獸首劇烈的舞蹈著。
她臉上全無妖媚,唯有一片肅穆。
因為她在歌頌。
這舞蹈的每一個節拍,每一個動作,都依照著某種玄妙的軌跡,在歌頌著魔主的無上威能。
仿佛是一道流水般的詩篇,從宇宙初生的那一瞬間開始描述,一直到萬物盡數崩壞,一切重歸虛無的盡頭。
而塑造這崩滅的便是元始魔主的無窮偉力。
因為超拔,故而墮落。
在這符合魔門儀軌的舞動之中,一道陰冷的魔念跨過山海的距離,終于降臨在這間凈室之內。
那猙獰的獸首忽然睜開了眼睛,道道血痕自眼眶之中流下。
「高邈無上統天他化元始大道君……」
伴隨著一聲吟誦,那獸首看著眼前的女子,聲音卻是圣潔而出塵。
「怎么?」
「燕兒拜見師尊。」
燕兒雙膝跪地,將頭重重叩在地上,此刻她不能抬頭,因為那忽然降臨此地的森然魔念代表了師尊證道長生的無窮神通,若是與之接觸,恐怕就會跟諸多師兄弟一般被師尊所魔染,再無出離之機。
「看來你沒有好消息給我了。」
那個聲音說道。
「費長老遭逢魔染,已經損在天魔手中。靈真子師兄已經找到,不過他受了天魔染化,已然受了重傷。玉景道……」
「玉景道早已分崩離析,他們說不出什么。至于費辛這個廢物,早知道如此不堪,我自己就收了他了。」
那個聲音接著說道:「你放走的摩登伽女可有動靜?」
「弟子無能……」
「你怎么是無能呢,連鈞天廣樂都找不到她,若是被你輕松找到了,我就該擔心了。」
那個聲音略一停頓接著說道。
「我預備著親身前往建康……」
「可是師尊,您已經……」
「多年不動,就是為了今天動一動。」
那森然魔念彌漫出一股狂喜。
「天師道遺府,再加上青帝轉世,不到建康走一遭,實在是可惜得很。」
蘇府之中,廚房里備下了幾盤小菜,花廳內擺好了筵席。
馮不行換上了一身青衫,坐在了上首,算是主賓,蘇徹這里捏著筷子,旁邊還坐著陸柏與朱彝兩個作陪。
自從出了宮門,蘇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拉著馮不行就要去家里用飯。
這位卻是一直推脫,說是緹騎這邊事情繁忙,一刻也歇不下來。
但是蘇徹又哪里肯放過他,好不容易撞到了這老相識,硬是把人家直接拐帶到了家中,又讓人去叫來陸柏與朱彝作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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