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徹伸出雙手,將那道遁出的幽影捏在手上。
與其說是捏,倒不如說是在用自家凝就的劍意將之牢牢困住。
陰魔?
蘇徹看著那團在自己掌中不斷扭曲的幽影,大概猜出來這到底是什么東西。
名列魔門五十種陰魔之一,名為耳報神。
這東西的形體類似蚓螈,如同煙霧一般,平日里可以縮在一個極為微小的地方,躲過靈覺的探查,將所居之處的信息全部向主人傳去。還可以趁著宿主不備,引導其內部的心魔滋生。
平心而論,這東西算是五十種陰魔之中比較有用的種類了。
這小東西匿蹤的本領極強,若不是自己的造化劍意探查玉佩內部的結構,斷然不會將它找出來。
蘇徹瞧著眼前的這個小小的陰魔。
這東西到底是誰藏進去的?
是金玉奴在試探自己,還是有人借了她的手?
蘇徹瞧著手指之間不斷扭動的小家伙。
陰魔這種東西,所謂五十種,不過是個泛稱,煉法頗多,其中也差不多八九成都涉及到某些傷天害理的勾當。
這耳報神也不例外,蘇徹記得炮制的方法頗為復雜,要尋來癡男怨女,用他們那一顆癡纏之心百般折磨才能造就。
當然,那是初入魔門的粗鄙修士炮制的辦法,對于金玉奴乃至婉瑩這樣的魔門高人,一定另外還有更好的法子。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
造化劍意一抖,直接將這陰魔絞個粉碎。
蘇徹隨便的甩了甩手,拿起一本典籍繼續看了起來。
長生教的宗門如同一位直指蒼天的巨人,正在無情的俯視著人間的一切,將悲歡離合,生老病死盡數納入胸懷,然后將之緩緩地轉化成為超拔的動力。
某處豪奢的寢殿之內也正在舉行一場盛會。
來自東海的美酒,那是劍宮自釀的上品,配上用西國的靈禽異獸炮制出來的珍饈美味,幾位身穿輕紗男男女女在下面舞步飛騰,盡作天魔魅惑之態,他們的雙耳已經被人剜去,瘡疤的地方墜飾著華麗的珠玉金器,舌頭也被截斷。
這并不是為了防止泄露秘密,只是主人的惡念使然。
金玉奴穿著一件黑色的紗衣,雪白的在其下若隱若現,她一手捧著頭發,一手舉著青銅酒爵,笑著啜飲著里面朱紅色的酒漿。足腕上一顆顆珍珠連成的小鏈正在這昏暗的殿中發出一絲絲光彩。
「師尊,那人摸出來了咱們的小家伙。」
一個胖乎乎的魔門修士雙目狹長,厚重的羊皮胡亂縫制成一件衣衫,貼著他身上的贅肉,黑色的腥血此刻正在從他鼻腔內涌出。
金玉奴向他那里挑了一眼,沒有說話,只是繼續看著下面的歌舞表演。
「風師弟,這可不是咱們的小家伙。」
婉瑩嬌笑著說道:「宗門上下這么多人,對咱們這位小師叔感興趣的可不少。」
她此刻打扮的頗為莊重,穿著一件樸素的道袍,臉上不施粉黛,只是用一根木簪將頭發攏好。
「就是,長生八脈,誰說那東西就是咱們這里出去的。」
其他的還丹修士笑著說道。
金玉奴依舊輕蔑地看向下面。
「就是,到底是誰栽贓嫁禍咱們?」
「風師弟,你是不是受人指使啊,別人給了你多少好處?」
「想不到咱們門下居然出了老風這種吃里扒外的東西,師尊,這小子膘肥體壯,正好拿來煉丹。」
一通喧鬧,下面的十幾個還丹說說笑笑,渾然不在意耳報神被蘇徹發現的事實。
「行了。」
婉瑩坐在金玉奴右手邊的位置,正色開口說道。
「陽髓怎么說也得了師祖的眷顧,各位還是趕緊探出他的底細,看清楚他的法門脈絡才是最要緊的,再過一年就是重訂八脈首座的時候,原本師尊預備連通歸羽一道,占住兩個席位,將那畫骨給打下去,但是現在歸羽出了事,咱們可要仔細小心才行。」
她說著向著上手的位置說道。
「師尊,這個陽髓不過是還丹修為,又是從外面來的,并沒有列入本門的門墻之內,一年后的八脈首座之爭,跟他沒什么關系。我以為……」
「你們都沒有見過當年的法空師伯。」
金玉奴慵懶地說道:「他跟陽髓一樣,最開始也是祖師的‘侍從",何況他不過是個佛門的還丹,一開始也沒什么人在意。」
「就這樣看著他翻越宗門典籍,漸漸更換道途。當時門內各路人馬都覺得這只是你們師祖用來驗證法門的苦命人。」
「可是就在要重訂八脈首座的當口,你們師祖忽然將他納入門墻,然后他快速的登入了步虛之境,哼哼,然后就是在比斗之日大殺四方,拿下了八脈之首的位置。」
金玉奴眼神之中略帶一絲蕭索,向著下面眾人臉上看過。
這些人之中,背后都另有人物,今天自己在這里說的每一句話,很快就會傳入各路有心人的耳朵里。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這就是門內的生態,長生教內哪里有什么秘密。
圣門之中最不缺的就是三心二意。
「本來這位法空師兄是最有可能證道長生的,結果莫名其妙的遭了魔劫,在域外被天魔染化……」
「你們師祖為此大發雷霆,在門內很是掀起了一陣動蕩。」
金玉奴說著忽然展顏一笑,晃了晃腦袋。
「我真是醉了,劍宮這玉壺春乃是用龍血釀造,果然是純陽渾厚,連我也不覺自醉。哈哈哈,都說錢塘龍族生財有道,我看劍宮才是深藏不露,這酒連步虛都能醉倒,當真是少見的上品。」
金玉奴忽然生出幾許雄豪之氣,她將手中酒盞高高舉起。
「諸弟子,來來來,滿飲此杯,飲勝。」
下方當即一片喧鬧。
觥籌交錯之間,一雙雙陰寒的眼神彼此交錯。
門內從不缺是非,如今麻衣魔君自域外歸來,只會在這個重訂八脈首座的當口前掀起更多的腥風血雨。
「婉瑩。」
金玉奴忽然開口道。
「弟子在。」
婉瑩笑著迎向了師尊灼熱的目光。
「我記得門中新招攬了一批弟子。」
「是,是新納入門下的弟子,這幾日剛安排他們住下,還未有分撥法脈。」
「好,這幾日教習他們教內的規矩掌故,你去請那位小師叔一起去。」
金玉奴說著將酒杯繼續飲了一口,然后小心說道。
「你回頭跟姓風的說,行事以后小心些,若是再惹這些禍端,他身后就算是畫骨,我也饒不了他。」
婉瑩看著面色酡紅的金玉奴小心地點了點頭道。
「師尊放心,婉瑩都明白的。」
「還是你知冷知熱。」
金玉奴的手指在她臉上輕輕彈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