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在是太樂了。
呂家當真是祖墳風水不佳,居然有這么多妙人。
獨孤霸的身心全都寄托在蘇徹身上,他見這位陽長老面露笑意,心里暗叫一聲不好。
孤竹國主學會了自己那兩手,預備著去當呂崢的干爹吧。
“放寬心,這位可沒有身孕。”
蘇徹寬慰他一句。
獨孤霸聽了這句話,原本肝氣郁結的臉色當即更加難看了。
“唉,蕓兒,你起來,何必如此。”
孤竹國主放開王后和太子妃的腰肢,伸出手示意她站起來。
“你是呂探的兒子?”
“不錯。”
“你要為呂探報仇,找我干什么?”
孤竹國主忽然問道。
“不找你這個昏君,難道去找別人?”
呂崢不太想繼續過問親娘的事情。
他有感覺,再問下去結局不妙。
“當然去找別人。”
孤竹國主雖然人近中年,但還有幾分年輕時留下的俊逸,舉手投足之間可見瀟灑。
“眾所周知,這孤竹國的事情,都取決于長生教在國中的弟子,也就是獨孤、完顏、拓跋他們三家。”
孤竹國主淡淡地說道。
“當初拿下呂探,乃是他們三家定計實行,獨孤、完顏、拓跋三家在國中樹大根深,他們要做什么難道我還能擋得住嗎?你看看獨孤愛卿這一臉兇相,寡人也是自身難保。”
他說著指了指 這位身穿厚實的玄鐵重甲,手中長鋒寒光凜冽。
言外之意,孤竹國主連這些人造反都攔不住,還能攔住他們要害呂家嗎?
呂崢怒極反笑。
“這么說你是無辜的?”
“寡人自從開蒙以來,從來不問世事,專愛吟詩作對,吹拉彈唱。這燕樂二十八調就是我遣人從大梁求回來的。”
孤竹國主說得堂堂正正。
“除了迎接長生教的真人之外,平日里所有的庶務從不插手。這是孤竹國幾百年來的規矩,不要說我,就是往上數幾代國主,都是如此。”
“寡人在其位而不謀其政,你受了委屈要報仇,你只管報你的仇。你現在殺了獨孤霸,我當即升你作大將軍,你滅了獨孤家一門,你呂家就是新的獨孤家。”
這一番話說完,
“你娘,當真是不要面皮。”
“弟兄們并肩子上,殺了這個扒灰的畜生。”
更有無數污言穢語紛紛問候。
獨孤霸哪能看著局勢這樣失控,直接喝止了這伙甲士。
“吵吵什么,造反么?”
當然是造反,不然是飯后散步嗎。
“好,我可以不問你的對錯,但是獨孤霸要不要殺你,我管不著。”
呂崢一句話說完感覺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干凈了。
即便自己已經是通神修為,周身武道罡氣足以力匹龍象,然而此刻就是連動一動手指的念頭都沒有。
“我只把我娘接走。”
呂崢看著孤竹國主:“你若是敢阻攔,我便當即殺了你。”
“好。”
孤竹國主哈哈一笑。
“一切都由你,我這就讓人去給蕓娘收拾東西,寡人還有封賞給你,想不想在孤竹國做個武臣,重新振興你們呂家……”
“不必放屁了。”
呂崢剛要罵回去耳邊就聽得一聲低語。
“我不走。”
他驚恐地轉過頭看著一旁的母親。
“娘!”
“你若是還當我是你娘,那就不要帶我走。”
蕓娘大步走到孤竹國主旁邊輕輕拉起了他的手。
“娘,可是擔心教中清苦?兒子現在是長生教首座的門下,也是通神修為,斷斷不會短了娘的吃穿用度。我長生教內還有不知道多少靈丹妙藥,我定然要讓娘……”
“娘不走。”
蕓娘攀著孤竹國主的手臂看著他的側臉。
“娘是真心喜歡國主,喜歡跟姐妹們在一起,你要是娘的親兒子,你就放過我吧,平日里多來看望看望我就好。”
“啊……”
呂崢長嘯一聲,如同瘋魔。
“為什么,為什么!”
“因為娘根本就不喜歡呂探!”
“娘本來就是跟著國主長大的宮人,從小跟著國主修習音律,日夜盼著可以跟國主琴瑟和鳴。偏偏是呂探這個淫賊,他看上了我,向老國主求我為妻,國主為了恩養鷹犬爪牙,為了孤竹國的黎民蒼生,這才讓我下嫁!”
“二十年,娘過了二十年的苦日子。在呂府里,什么錦繡羅衫都像是荊棘毒刺,什么美酒佳肴都是穿腸毒藥,娘從來沒有過一天舒心日子。娘每天躺在床上迎合他的時候,只有幻想他是國主,我才能稍微濕潤些……”
“住口!你不要再說了。”
呂崢感覺到最后一絲尊嚴已經伴隨著這幾句話徹底粉碎了。
現在自己空蕩蕩的,內里什么也沒有。
獨孤霸看著呂崢的背影,心里生出無限的同情。
“所以你從來都對父親橫挑鼻子豎挑眼,就是因為你根本不喜歡他?”
一旁的呂惠娘睜大了眼睛。
“惠兒,你也來了嗎?”
蕓娘伸出手指輕輕挽了下發絲。
“娘在宮中錦衣玉食,隨著國主吹拉彈唱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女兒在教坊司里有多苦?”
呂惠娘譏笑著問道。
“看來你在教坊司里也找了個好人家。”
蕓娘和煦地笑著。
“不如勸勸你弟弟,咱們都是一家人。”
妙啊。
蘇徹震驚地看著上面的孤竹國主和蕓娘。
即便是蘇三公子,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當真是被驚到了。
不愧是南荒,邪門的嚇人。
呂崢雙目之中滿是怒火,他轉過頭望向蘇徹。
蘇徹的眼眸之中如同一口容納了皓月的深井,冷冰冰的讓人看不通透。
“你只管去做。”
蘇三公子輕輕嘆了口氣。
“我既然帶你過來,那就一切事情都有我為你撐腰。只是最難過的是你心里的那一關。”
“陽長老!”
孤竹國主終于看出了蘇徹的身影,他也不管周圍有多少人,直接向著蘇徹拜倒道。
“長老法駕降臨,小人有失遠迎。”
王后與太子妃當初也見過這位俊朗的仙人,彼此對視一眼,也跟著拜倒在地。
獨孤家的甲士們一片喧嘩。
他們從來沒想到自家的隊伍之中還有長生教的高人坐鎮。
什么意思?這造反也太輕松了吧。
眾甲士也跟著紛紛跪在了地上。
無趣。
我想看跋扈的將軍把國主一劍穿胸,要看獨孤家跟完顏、拓跋殺得尸山血海。
蘇徹暗自嘆息一聲。
“請長老發雷霆之怒,將這些犯上作亂的賊子盡數滅去。”
孤竹國主腦袋撞在厚實的紫染繡花羊毛織毯上發出一聲聲悶響。
“嗯?”
蘇徹看著孤竹國主。
“你是在命令我嗎?”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長老若是要扶持獨孤愛卿,這個國主讓給他就是,只求長老開恩,讓我一家老小保全首級。”
孤竹國主有的時候還是很聰明的。
“這個孩子叫呂崢。”
蘇徹走上前,輕輕拍了拍呂崢的肩膀。
“你們有的人認識他,有的人不認識他。我在長生教內如今雖然已經成為首座,執掌教中大權,可是教中并無我的門人。這個呂崢是我半個門人。”
“我之所以選他,就是因為他心里很苦。人生一世,苦辣酸甜,個中滋味諸位都品嘗過,只是他太苦了些。”
“天道不公,人道當補。修行人與天奮斗,天要毀了他,我就提攜他。”
呂崢聽到這里雙目含淚。
這個世上,真正讓他有了生之希望的便是眼前的陽長老。
獨孤霸則是悠然一嘆。
若是自己的死鬼老爹早點被人陰死,自己會不會也有呂崢這樣一番造化。
我一定會比他強得多。
獨孤霸看著呂崢的背影暗自罵了一句。
這不長眼的賊老天。
“我與天地修性命,功名富貴于我如浮云。今日,我在這里不問是非,不講善惡,不談因果。我只問一個人。”
“呂崢,你快活嗎?”
呂崢聽到這句話,好似是被一記重拳擊碎了鼻梁,熱淚滾滾而出。
“長老,弟子不快活。”
“恩仇難論,是非難斷。”
蘇徹搖了搖頭。
“你曾經覺得種種苦難皆是因為修持不足,無有神通法力,如今你羽翼漸豐,有我為你撐腰。但是這里面的愛恨情仇,你能一劍斬個分明嗎?”
“弟子……弟子不知道……”
“縱然有攜太山超北海之偉力,仍然有些輕飄飄的東西像是沉重的枷鎖,讓你永遠超脫不去。”
“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光陰者,百代之過客。浮生若夢,而為歡幾何?我來幫你解這道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