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百花深處胡同,南易有一四合院。
他帶著李臘梅去了這四合院,把她安置在這里,第二天,又和悶三兒一起,帶她去廢品站見了工。
做黑市生意的時候,南易他們就找收廢品的和他們打過配合,所以說,這里也算是認識幾個人,有點人面。
再加上玻璃繩拴著兩瓶酒,另一只手還拎著四色點心,撈個收廢品的空缺還是手到擒來的。
京城嘛,滿地的正黃旗、×黃旗,胡同里碰了面,都得問聲“那爺,您今兒個下酒是石子泡醋,還是竹簽子挑咸鴨蛋啊?”
啪啪,黃馬褂一甩,回一句:“爺今兒個下酒用醬菜,六必居的。天源不行,忒甜,用來下稀飯合適。”
瞧瞧,要的就是一個派。
再怎么著,也不能去干收廢品的勾當,上街道火柴廠糊火柴,也比收廢品體面不是。
用了兩天時間,李臘梅摔了好幾次狗啃屎,總算是學會了騎三輪。
別說,李臘梅真有股韌性和狠勁,去收廢品的第一天,半邊臉都是發紫的,可她還是滿懷斗志出發。
這股勁,讓南易生出一個把她打造成破爛王的念頭。
當然,這暫時只能是想法,要落實到行動,還得再觀察一段時間。
只是打從這天開始,京大的校園里又添加了一道風景,政經班里又多了一個帶孩子上學的人。
別人是把孩子扔在寢室,不會帶到教室來。
可南易不一樣,走到哪里把尾巴帶到哪里,尾巴真成了南易的尾巴。
尾巴很乖,從來不會吵鬧,沒有被打攪的同學們,自然也沒有人發表意見。就連周茂德都是如此,他看尾巴的目光都不帶一絲顫的。
不知道是偽裝的好,還是他干脆認不出這是自己的女兒。
尾巴已經不是原來那個臟兮兮的尾巴,南易從里到外都給她打理了一遍,身上穿的也是當下最時髦的童裝,小臉看著紅撲撲、粉嫩粉嫩。
飯點,南易去食堂吃飯,不需要排隊買飯,賴彪和劉貞兩人都會代勞。原來是三個人輪流打飯,有了尾巴以后,南易的名字,就從值排表里刪除。
“哥,這里。”
聽到召喚,南易往一張桌子走去,往桌上一瞅,三份水煮白菜、兩份排骨燒土豆,坐下,拿出一個小飯盆,用勺子舀一點土豆、白菜到飯盆里,再從排骨上剔點肉下來,用勺子輾成肉糊。
扒拉一點米飯進去,同樣用勺輾一輾,去打開水的地方打點開水,攪一攪,把飯盆放尾巴邊上,拿出一條手絹當餐巾圍在尾巴的領口前。
“尾巴,吃飯。”
“嗯,吃吃。”
尾巴拿起勺子,反握著,自己一勺勺的吃起來。
“南易,尾巴吃稀的也吃了十幾天了,該給她喂干的了吧?”
“不行,稀的再吃一段時間,小丫頭喝奶時間太長了,醫生的建議,先讓她從稀的適應適應再吃干的。”
“你還真有點奶爸的樣子。”
“當然了,我就是把尾巴當女兒養,尾巴,是不是?”
“嗯嗯嗯,粑粑!”
“哈哈哈,聽到沒有,叫我粑粑。”
“開心個什么勁,又不是你的種。”
賴彪有點吃味,可不只有南易在照顧尾巴,賴彪也是有奉獻的。可現在看來,尾巴只認南易。
“我樂意。”南易嘚瑟了一下,又指了指桌上的葷菜,“下次打一個就行了,當心有上綱上線的找茬。”
“我說,你也太小心了,咱們三個人,打兩個葷菜怎么了?”
“小心無大錯,本來沒什么,可操場上曬著的煎餅看到了吧,這煎餅一曬,可就不好說了。”
政經班有一個學生,魯省來的,帶過來半麻袋的煎餅,時間久了,有點發霉,他就會把煎餅拿到操場上去曬。
這是什么行為?
這是敢于把自己的貧窮亮出來供別人指點,這是多好的正面典型,這會估計已經被學校給看上了,隨時就會拿出來大講特講。
這個節骨眼,要是吃的太奢侈,真容易被別人拉出去當靶子,樹立成反面典型。
大學里有三類人,一種是埋頭努力,與世無爭;一種是走踩低捧高的路線,靠把別人踩下去讓自己進步;另外一種就是擺爛,這一種當下還不是太多。
“也是,南易你瞧瞧后邊。”
南易回頭看了一眼,很快就轉過身來,“人家談戀愛有什么好看的。”
“趙毓好看么?”
“還行,丑得不明顯,家里伙食不錯。”
“陳正帥不?”
“嗯,和你差不多,比我差一點。”
“說話就說話,不要趁機踩呼我。陳正長得不錯,他干嘛要追求一百八十幾斤……”
“兩百零五斤。”
“行行行,他干嘛要追求兩百多斤的趙毓?”
“有人喜歡瘦的,自然就有人喜歡胖的。”
“屁,他是喜歡趙毓他爹,心機真深啊,咱們這才大一呢。”
“你啊,不要咸吃蘿卜淡操心,趙毓傻,趙主任可不傻。你看著吧,這個陳正遲早要被趙主任給拿捏在手里,他的算計成不了。”
“也是,趙主任不是吃素的,我只是對陳正這種人有點看不過眼而已。”
“又不是你兒子,有什么好看不過眼。看不慣,不看就得了。”
南易伺候尾巴吃完,他自己才把排骨土豆往飯盆里一倒,又夾了一點白菜,攪一攪,菜湯下飯,很香。
時間不斷的往前推進,南易的生活還是三點一線。
六點起床,七點到學校,一直學習到晚上九點晚自習結束,哄尾巴睡著,繼續學習,十一點半上床睡覺。
尾巴的吃食從稀的也慢慢過度到半干,期間,南易給她做了智商測試,用了好幾個不同版本的測試方法,測試的結果都表明尾巴是個高智商的孩子。
這讓他帶孩子的激情更加高昂。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粑粑,這個字不認識。”
“這個字念昃zè,太陽偏西的意思,繼續念。”
“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冬藏;閏余成歲,律呂調陽;云騰致雨,露結為霜……”
“弟子規,圣人訓。首孝悌,次謹信。泛愛眾,而親仁。有余力,則學文。父母呼,應勿緩。父母命,行勿懶。父母教,須敬聽。父母責,須順承。冬則溫,夏則凊……”
“制曰:天眷中原,驕華太極之性,朕居北野,嗜欲莫生之情。反樸還淳,去奢從儉,每一衣一食,與牛堅馬圉共弊同饗,視民如赤子,養士若弟兄,謀素和,恩素畜……”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渡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靜,靜而后能安,安而后能慮,慮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后,則近道矣……”
“To be,or not to be——that is the question……”
“Le temps,qui fortifie les amities,affaiblit l''''''''amour……”
“西餐的禮儀……”
“遇到長輩或者受人尊敬的人,要微微鞠躬,呈三十度……”
“馬步要穩,腿要直,腰要正,出拳,嘿、哈……”
高智商就要有高智商的培養方式,南易自己的學習緊張,尾巴的學習也不輕松。
從千字文、三字經,很快就過渡到大學、道德經、金剛經,然后又進入學習語言和武術的環節。
寒去暑來,李臘梅收破爛收的有滋有味,還和另外一個收破爛的眉來眼去。
時間是一味良藥,它可以醫治很多的病癥。
“臘梅,你和那個王破爛是來真的嗎?”
“王哥,他人挺好的。他問我愿不愿意跟他一起搭伙過日子,說真的,我有點心動。”
李臘梅在京城呆的時間長了,俺也變成了我,普通話標準多了。
“他知道你有個孩子么?他結過婚嗎?有孩子嗎?你們真在一起,會不會要孩子?”
南易機關槍一樣,把一個個問題射出去。
“不知道,沒結過,他如果要,給他生,也是天經地義的事。”
“尾巴怎么辦?”
李臘梅抬頭看看緊挨著南易坐那的尾巴,女兒的變化,她都看在眼里,南易把她帶的很好,身上一點鄉土味都沒有,比城里娃還城里娃。
女兒手里拿著的那個吃食,她都不認識,走街串巷,也沒見過其他孩子吃,這包裝看著就高級。
“尾巴,好了,只準吃半塊,再吃,你的牙齒要掉了。”
南易拿過尾巴手上的巧克力,包好放進自己兜里。
巧克力被拿走,尾巴也不鬧,只是舔舔嘴唇,把粘在嘴邊的舔了,然后從自己的小兜里掏出手絹,把自己的嘴擦干凈。
“南兄弟,要是我再嫁人,你還能幫我帶著尾巴么?”
“當然可以,我很喜歡尾巴,幫你帶到她嫁人都行。等她再大點,我打算送她去外面念書。和你商量個事,我打算給尾巴重新取個大名,尾巴當乳名可以,當大名不太行。”
“可以,可以,那你打算給她取個什么名?”
“若玢,玢是美玉的意思,尾巴在我眼里就猶如珍貴的美玉,我會好好呵護她。臘梅,她是跟著你姓李,還是讓她繼續姓周?”
“可以跟著你姓南嗎?”
“其實,跟不跟我一個姓,都不會改變我把她當親女兒對待的態度,這一點臘梅你可以放心。”
“還是讓她姓南吧。”李臘梅思索猶豫了很久,還是咬咬牙說道:“如果哪天你不喜歡她了,可以還回來我帶。”
“不會有那么一天。”
李臘梅不是不愛自己的女兒,只是那個王破爛已經表現出來要和她生孩子的心思,而她也想找個靠,帶著尾巴嫁過去真的不方便。
再說,跟在她自己身邊,多半沒有讓尾巴跟著南易好。
李臘梅也不是沒見過“拖油瓶”過的是什么日子,吃最差、穿最差、干的最多。
李臘梅只是沒有偉大到為了孩子,一點都不考慮自己的程度。
總的來說,她還算是一個合格的母親。
對現在的結果,南易樂見其成,可也沒有看輕李臘梅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