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七。
南易帶著南若玢在河邊散步,居然看到了一點新鮮事——冼耀東在埠頭上洗衣服。
嗯,新鮮的不是洗衣服,而是他身上穿著的那件衣服。
看著冼耀東身上的衣服,南易大笑著走到他邊上,“冼叔,大隊的社員們不認你這個大隊長了么,要你把高級褲都穿出來?”
“有什么好笑的,衣柜進老鼠了,把我好幾件衣服都給咬了。我只能把衣服理一理,都拿來洗一洗。都洗了沒衣服穿,不穿這身穿什么。”
冼耀東沒好氣的橫了南易一眼,手還在胸口的“日夲產”三個字上撓了撓。
南易繞著冼耀東轉了一圈,仔細打量他身上這一套只聽過、沒見過的高級褲,也叫干部褲。
早些年,還有順口溜——干部見干部,先比高級褲,前邊日夲產,后邊是尿素,褲襠里“凈重25”。
這樣的順口溜很多,流傳的很廣,版本也眾多,基本大同小異。
這尿素褲,看似搞笑,其實背后藏著讓人辛酸的故事。
人造棉、的確良出現以前,國內的布匹供應那是相當的緊張,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在五六十年代可不是歌頌節約,而是一種無奈。
就算你有錢,你也根本買不到布匹,舊的穿破不補,那你就光著,想換新的沒門。
特別是北方,天兒冷,夏冬分明,要準備的衣服也就多,一開始布匹供應還跟得上的時候,把布票一下子就造光了。
后來供應跟不上,想買都買不著,隨著時間的推移,原來的存貨,爛的也就只剩一條模樣看起來像褲子的玩意。
就這玩意,估計還是很多條衣服褲子的爛布頭給拼起來的。
于是,一家子窮的只剩一條褲子,誰要出門誰穿,其他人就在炕上窩著的情況,也就在那個年代出現。
有一段時間,媒婆忽悠女方時,都用這樣一套臺詞,“我跟你說啊,我介紹的那個后生,家里六口人,每人都有褲子,補丁不超過仨。
你閨女要是嫁過去,他們家說了,給扯布做條新褲子。”
女方的娘一聽,眼睛篤定會發光,然后豎起兩根手指,“我閨女特賢惠,瞅瞅這大屁墩兒,會生養……我們要兩條。”
就是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我國和日夲的邦交正常化,從日夲進口了有限的一批尿素,這批尿素被分發到全國各個地方。
地方上一看尿素袋,這袋子可真不得了,摸起來居然比他們身上衣服的料都不差。
這么著,尿素袋就成了小范圍內流通的稀缺資源,進行著內部“套購”,售價一個袋兒八毛,別嫌貴,一般人根本沒資格買。
于是,這才誕生了關于干部褲的順口溜。
南易沒想到冼耀東居然也有這么一套干部褲,按說這里背靠香塂,想搞點布也不是很難啊。
“冼叔,跟我說說,你這干部褲哪弄來的?”
南易一臉求知欲的看著冼耀東,期待著他的回答。
“弄什么弄啊,73年的時候,公社上表彰發的獎品,那年整個公社,咱們文昌圍的糧食產量排第一。”
“哦,這樣啊,我去給你拿套我的衣服,新的,跟你換身上這套。”
“換什么換,等我衣服干了,換了衣服給你送去。搞不懂你,就這破玩意,你還要供著啊?”
“對啊,我得收藏好了,就這玩意,估計全國也找不出幾套品相這么好的。再過些年,我拿出去一顯,就說這是冼耀東大富豪穿過的干部褲,嘖嘖,你猜得賣多少錢?”
“你就笑話你冼叔吧。”冼耀東一聲苦笑。
“算了算了,不逗你了,你身上這套,我真看上了,也算是一個時代的印記么,我打算好好保存著。”
“得得得,給你就是了。”
“那就說好啦,若玢和冼爺爺說再見,我們去前面轉轉。”
“冼爺爺再見!”
“哎,若玢再見。”
別過冼耀東,南易就來到了灘涂地,在離村最遠的那一塊,他并沒有看到什么雞棚、鴨棚。而剛才站河邊,他就看到河里嬉戲著不少鴨子。
顯然,冼耀華夏天廣播通知的規則,根本沒人搭理,社員們還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在干。
南易撇嘴一笑,暗道:“這樣很好,路燈天天亮著,沒人會覺得它重要,只有哪天壞了,走夜路摔了幾個,行人才會知道它的重要性。
我這盞路燈也應該壞上一段時間,計劃微調,今年的重心往‘外資’方向傾斜。”
“爸爸,你在笑什么?”
“沒笑什么,爸爸是在想事情。”
“想什么?”
“想我家的若玢又長高了,現在已經有1米1了吧。”
“嗯嗯,太奶奶前不久剛給我量過,109.2厘米。”
“呵呵,那改天讓太奶奶帶你去醫院檢查一下,看看你是發育早呢,還是將來會變成大高個。”
南若玢過了年剛剛五歲,她現在的個頭,都在往她這個年紀正常身高的極限發展了啊。
“爸爸,我沒生病,不去醫院。”
南若玢聽到醫院,眼睛里露出一絲畏懼。
“好了,沒事的,就是去檢查一下,不打針不吃藥。”
“哦,不打針啊?”
“不打。”
“那好吧,我去。”
“這樣才乖,來,小豬女,爸爸抱你。”南易拍了拍手掌,對著南若玢張開雙手。
抱著回家,南易就讓南若玢自己玩去,他和方夢音又躲到一邊嘀咕。
“奶奶,宅子里的金絲楠木是時候找人拆了,拆下來后,找卡車幫我運京城去,我打算在你的四合院里挖個地窖,把木頭先藏那。”
“不用挖,我那院里本來就有一個地庫,看這木頭的量,地庫里應該塞得下。”
“哇,奶奶,你宅子里有地庫,居然一直沒告訴過我?”
方夢音睨了南易一眼,“別說你了,我連你爺爺都沒說過。放木頭之前,里面的一個箱子給我收好,箱子里是方家的族譜和祖宗牌位。”
“奶奶,不消兩年,滬海的方府我肯定給你買回來。到時候,您再把牌位和族譜請回滬海。”
“好好好,乖孫,奶奶就指望你了。”方夢音激動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