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大山想當媒婆的想法,南易自然不會滿足他。
事實上回到鹿場以后,南易只是跟著又看了看于慧承擔著哪些工作。他和于慧的接觸是發乎求賢,止乎禮,不會讓人產生不好的聯想。
在鹿場呆到飯點,南易就和于慧告別。接著,去樸大山家吃過午飯,又和他告別。
火車一路行,南易就一路把身上的厚衣服褪掉,等到京城的時候,他身上只穿著一件棉毛衫、一件薄款開司米,最外面套著一件3512廠出的五九夏飛夾克[1959年定型的空軍夏季飛行服]。
去奶奶的四合院看了看,從老洋房搬過來的東西都已經不在,劉貞已經搬回老洋房。
吭哧吭哧,去了老洋房,屋頂已經弄好,房棟他們已經不在,南易尋思尾款應該是劉貞付掉了。
進了客廳,南易發現長條桌上居然擺著一部電話,走過去試了試,電話居然是接通的。
電話是黑色的,這讓南易有點失望,要是紅色的就好了,拿起話筒,一開口就可以胡咧咧:“是我,南戰神,我回來了。什么?我的女兒居然住狗窩?哇呀呀呀,居然敢欺我八萬億宇宙軍總教頭……”
“嘿嘿嘿!”
南易一陣傻樂,搖搖頭,上樓去檢查了一下屋頂,弄得很好沒發現什么地方有問題。
去衛生間看了看,當初他拆掉的電熱水器還沒裝回去,整個老洋房也就電熱水器有點扎眼,房棟他們過來前就被南易給拆了。
去原來賴彪的房間把熱水器給搬出來,找出扳手裝了回去,順便把內膽洗了洗,插上電。
接著,整個屋里里外外打掃一遍,又出門去菜市場買菜做飯,等他把飯菜做好,白天也差不多過去了。
南易剛把飯菜端到桌子上,劉貞也就回來了,一回來,就說起電話的事情,“南易,電話看見了嗎?”
“看到了,單位裝的?”
“是啊,單位統一裝的,夠級別的都有裝。”劉貞點點頭。
“單位報銷話費嗎?”
“想什么美事呢,每個月有點固定的話費補貼。”
“號碼多少?”
“號碼還不錯。”
“有電話了,你以后有事就可以在家里打,這樣方便多了。”
“真好,沒想到裝個電話還得等著沾你的光,來,多吃一點,你可是功臣。”南易在魚腹的部位一挑,把最鮮嫩的魚肉夾到劉貞的碗里。
“咯咯。”
劉貞嘴角上翹,臉上洋溢起幸福的笑容。這一絲幸福不是因為南易的體貼,而是因為她又能給予南易一點幫助。
吃過飯,南易和劉貞又出門去散步,剛走了半條街,就看到路邊站著一個人在那里賣雨傘,沒有攤位,二三十把雨傘插在一個背簍里放在地上。
“南易,我們去看看,這雨傘挺漂亮的。”
“嗯。”
兩人走到小販的邊上,劉貞低頭在背簍里翻找起來,很快就拿出一把撐開,指了指傘面說道:“南易,你知道上面的是誰不?”
“范斯瑞·達克,奇怪,國內知道它的可不多,這傘哪個廠做的?”
南易說著,在傘上找起了嘜頭,很快就找到捏起來看了看,上面寫著滬海3725廠生產。
這個廠,南易沒聽說過,一點印象都沒有。
其實,全國這么多以數字命名的工廠,他知道的也沒幾家。
“老板,你這個雨傘從哪兒批發來的啊?”
“深甽,你們買不買?”攤販沒好氣的說道。
“那得看價格,這把多少錢?”南易指了指劉貞手里的雨傘。
“十二塊。”
“這么貴,我去百貨大樓買只要八九塊,比你這把好的也只賣9塊4。”
“能一樣么,這雨傘從想香塂過來的,進口的,懂不懂。你從百貨大樓買的是黑漆漆的,這個呢,沒看到上面有動畫鴨么?”
“老板,我教你點東西,你這把傘給我9塊。”
“教我什么?”
“教你認上面的這只鴨,這只鴨可有門道,你要知道了,你的傘肯定更好賣。”南易再次指了指傘面。
“9塊5。”攤販說道。
“9塊2。”
“9塊3。”
“成交。”
“說吧,有什么稀奇的地方。”
“這只鴨叫范斯瑞,迪士尼的動畫人物,它有個表哥叫唐納德,也叫唐老鴨,在國外很有名氣。迪士尼是一個很大的公司,又做動畫片,又拍電影。
我們看過的《加林森敢死隊》、《大西洋底來的人》,還有很早以前的《大車隊》,都是迪士尼拍的。”
南易說著,掏出錢遞給攤販,等他找好錢,又接著說道:“對了,記得把上面的嘜頭給剪掉,不然不好糊弄。”
說完,南易帶著劉貞就離開了。
“南易,你干嘛騙他?”等走開一段路,劉貞就說道。
“這可不叫騙,我是在叫他該怎么叫賣。”南易撐開傘又看了看,然后收起來。
“這雨傘有什么奇怪嗎?”
“賣傘的沒騙我們,這雨傘的確是從香塂進口的。”
“不是滬海產的么……”劉貞頓了一下又說道:“出口轉內銷?”
“嗯,這雨傘從滬海賣去香塂,然后又從香塂賣到深甽,再從深甽跑到京城,然后到我們手里,這中間經過三個中間商,每個都有錢掙。
到我們手里,這價格也只不過比百貨大樓貴了一兩塊,也不算貴,這上面印了圖案,成本會增加。
耐人尋味吧?”
“有什么好尋味的,出口退稅和匯率唄。”
“呵呵,直指本質,厲害。那你知不知道深甽的窗口并沒有如設計中的那樣吸引巨額外資投入,相反,設置貿易公司,以此為窗口,利用深甽的優惠政策,進行貨物的倒賣流通。
深甽四個發展目標已經偏離,‘產品以出口為主’,實際進口已經大于出口;‘引進以先進技術為主’,但引進的主要是香塂、日夲的被淘汰不用的設備;
‘投資以外資為主’,實際上外資只占投資的30不到,而且絕大部分是港資;‘結構以工業為主’,社會零售商品總額大于工業生產總值,做生意、倒賣賺的錢,比工業多的多。
現在的深甽街頭天天鞭炮響,幾乎每天都有新公司掛牌成立,而成立公司的資金主要來源渠道是貸款,這貸款發財的熱情可是高得嚇人啊。
你也算是金融口子上的,有時間打聽一下,深甽建役銀行已經貸出去多少錢了。”
“怎么你有想法貸款?”
“沒想法,只是好奇而已,方便就打聽,不方便就算了,這個不是太重要,沒必要托人情。”
“我試試。”
“我跟你說,這次我去東北碰到了有意思的一家人,還有一個很有意思的姑娘……”
南易很快就把話題給引偏,和劉貞津津有味的討論起東北的見聞。
之后的幾天,南易去關心了一下兩家飯館的裝修,也不用找什么設計師,南易直接把自己腦子里關于飯館裝修的記憶捋一捋,拿出兩套檔次和成本均衡的方案,找了一個“畫家”,二十塊錢打包價,讓他幫忙畫了兩張效果圖出來。
和這個畫家聊天的時候,南易聽說他專攻人體繪畫,還以他的女朋友為模特畫了兩幅素描畫,畫完人,就懶得畫衣服的那種。
“子彈六毛一發,我給的錢可以買三十三發,應該死的透透的。”聽完畫家的吹噓,南易就在腹誹。
南易掐指一算,這個畫家活不過明年。
就憑畫家敢對一個陌生人說畫人體素描的自來熟勁,這件事,他周邊的人估計該知道的都知道了,明年,要是被誰給捅出去,呵呵。
等把效果圖畫好,南易看著畫的真不賴,于是就對這個畫家生出一絲惋惜,分別的時候,也不吝嗇一句提醒:“天福號的醬肘子好吃,看你這么瘦,多買幾個補補,別舍不得。”
飯館的裝修,不需要上戸雅美盯著,直接就交給了龐二柱和彭秀全。
上戸雅美回歸她本應該扮演的角色,回歸她的本職崗位。
4月10日。
報紙上在吹打擊經濟犯罪的風時,南易和上戸雅美已經坐在錢塘開往乂烏的火車上。
火車在西施站停的時候,上來一個穿著土黃色破棉襖的人,身上鼓囊囊的,一看就知道里面塞了不少東西。
南易只是瞄了一眼,就把目光收回來,繼續低頭看著他手里的《大衛·科波菲爾》。
西施站不大不小,也就停個五六分鐘,不一會,火車繼續開動。
“會長,不,南同志,到乂烏還要多久?”
上戸雅美說的是中文,在京城也呆的時間不短了,她要還不會說中文,南易一準會把她給開了。
“按照火車的速度,五十分鐘應該能到。怎么,坐的不舒服了?”
“有一點,火車太晃了。”
“沒坐過新干線?”
“坐過,我去過札幌,就是坐新干線過去的。”
“既然坐過新干線,那有什么不適應的,火車都差不多。”
“不一樣,新干線沒有這么重的味道。”
“呵呵。”南易把書給放下,笑道:“聞不慣雞屎味?”
南易他們這節車廂里,有人帶著兩個雞籠七八只雞,這一路肯定要拉,車廂里彌漫著一股雞屎味。
“有一點。”
“那你得盡快適應,將來你要去視察、監督工作的地方,有不少都得聞各種類似的味道。”
“那我只能盡快適應。”
“你可以幻想一下,你聞的不是什么怪味,而是富蘭克林、的味道,甚至是津巴布韋津元的味道。”
“津巴布韋就算了,他們的那個匯率就是一個笑話。”
“也不能這么說,津元現在還是很堅挺的,津巴布韋可是一個農業強國。”
“它有致命的弱點,太依賴于歐美的援助,一旦國際貨幣基金組織進行經濟調整,它就要玩完。”
“既然你覺得它的貨幣不堅挺,要想從它身上賺錢,你認為該怎么做?”
“在津巴布韋成立一家企業,極力擴張,制造出一個繁榮假象,然后發行企業短中長期各種公司債券,承諾按照以到期之日的匯率用美元進行償還。”
“呵呵,你這種做法是賭津元會成為廢紙啊?”
“不需要成為廢紙,只要津元大貶值就行,津巴布韋被稱為面包籃子,我們可以依托那里做出口業務,一邊進行正常的貿易,一邊等待津元貶值。”
“想法很好,過些日子,我們可以好好琢磨一下。其實不只是津巴布韋,你的這種想法,在非洲很多國家都可以實施。”
“要糖嗎?要雞蛋嗎?”
南易和上戸雅美正結束談話,剛才南易見過那個身上鼓鼓囊囊的男人,就鬼鬼祟祟的在他們隔壁的那排座位問著。
在那邊做了一單生意,又湊到了南易他們這一排,“要糖嗎?”
“什么糖?”
“乂烏紅糖。”男人攤開一個油紙包,亮出里面的紅糖塊。
“佛堂還是義亭的?”
“佛堂的,我就是佛堂人。”
“怎么稱呼?”
“樓玉春。”
“我叫南歸雁,你的糖怎么賣?”
樓玉春說道:“大塊的一毛,小的五分。”
南易掃了一下油紙包,大致估計了一下,“我給你兩塊錢,你都賣給我成不?”
“成啊,有什么不成的。”樓玉春笑道。
“請坐,我們聊兩句。”南易擺了擺手,讓虎崽把他的位置讓出來。
“你們一起的啊?”
“嗯,是一起的,請坐吧,別客氣。”南易把錢遞給樓玉春,接過紅糖,一邊讓他坐下。
“阿虎,去找下列車員再去買張票。”
“好的。”
虎崽答應了一聲,就往另一個車廂走去。
“樓同志,知道你肯定沒買票,我幫你買了,不用擔心,我們慢慢聊。”
“你怎么知道我沒買票?”
“你身上能揣多少東西,大概能有多少賺頭,我都能算的出來,西施到乂烏的車票1塊5,還要我繼續說下去嗎?”
“不用,不用,南同志,太厲害了,你也做過生意?”樓玉春搖了搖手,不好意思的說道。
“做過,和你一樣賣雞蛋,你就專門在火車上當游擊隊?”
“也不是,我這跑了一趟滬海,去那邊看看有什么東西能拿回來賣,去的時候買票了,我本錢太少,也沒帶多少東西回來,在錢塘就賣完了。
我一想,這一趟賺頭不大,就在錢塘的鄉下收了點雞蛋,混著帶去的紅糖一起在車上賣。
賣到西施這不是雞蛋賣完了么,我就又在西施鄉下收了點,想著賣回乂烏,這不就遇到你了。”
“我聽說前年你們縣里就給你們這些敲糖幫的發那個《小百貨敲糖換取雞毛什肥臨時許可證》,你怎么不去換雞毛?”
“換雞毛不賺錢,拿回去只能漚肥。”
“不是吧,你不會沒把雞毛做成雞毛撣子吧?”
“沒法做,做的人太多了,我跟你說,縣里一共發了4000多張許可證,起碼八成做雞毛撣子、板刷、針頭線腦的生意。
你看啊,這些東西利潤都薄,挑著貨擔根本走不遠,只能在周邊賣,能去的地方就邊上的三個縣還有市里,最遠也只能到西施。
要跟別人一樣做,生意肯定做不大。
所以我才想著去滬海看看,那里的廠多,商品也多,要是能從那里批到好東西,我肯定能賺到大錢。”
“那你真要批到東西打算去哪里賣?”
“在乂烏賣啊,都不用我自己賣,我可以批給別人,就其他敲糖幫的人,我只要賺一點點差價,把量給做起來,也應該能賺不少。”
“你這是搞批發,這想法很好,雖然這單個利潤沒有零售高,可你能很快就把量做起來,量一起來,你的賺頭也就大了。
而且,等你做熟了,還可以先賒貨,這樣,你就可以杠桿式擴大你的規模,也可以擴充你的產品類目。”
“南同志,這個杠桿式是什么意思?”樓玉春虛心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