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玉這個人不簡單,在晚上的酒席上,表現的落落大方、禮儀得體,惹得冼耀東的老臉上鮮花朵朵開,一枝梨花壓海棠。
多喝了幾杯,走出冼耀東家的時候,一陣床頭風從西面刮過來,讓南易一個激靈,忍不住豎起了衣領。
“南易,該怎么辦?”
錯過了其他人,冼耀華站到了南易的邊上。
“涼辦。”
“你沒辦法?”冼耀華失望的說道。
“我是說涼辦,涼著辦,冷處理,不是涼拌。”
“怎么個冷處理?”
“村委會成員伴偶、子女不得擔任村企業的重要崗位,其實就應該不在村企業工作,不管職位高低都不行,讓她們自謀出路。”
“明白了,我回去就和你阿嬸說,讓她不要在服裝廠干了。”
南易的意思,冼耀華聽明白了,只要堵住了張玉往村里核心圈子鉆的通道,再能鬧也弄不出大風浪來。
“耀華叔,要是形勢不對,就把冼叔給架空吧。文昌圍走到今天不容易,不要讓大好局面毀于一旦。”
“我知道,你沒回來的時候,我和其他幾個人就覺得這事不對味,張玉太年輕了,能圖耀東什么呢?”
“圖他年紀大,圖他沒幾年活頭了唄。”南易有點氣不順的說道:“文昌圍完小只收冼姓,得從根上姓冼。”
“好,我明天就和大家通通氣。”
“還有冼耀堂的事情,就看阿嬸和為忠的意思,不追究是不可能的,如果他們不愿意追究冼耀堂,那鍋就讓阿嬸背,就地解職,把她的股份也給清退了。”
冼耀堂真不能輕輕放過,不然,后面就會有無數的人拿他當榜樣、當擋箭牌。
“憑什么冼耀堂一點事沒有,我的處罰就這么重?”
這一句以后就會多次聽到。
千里之堤潰于蟻穴,不得不嚴陣以待啊。
“我和族叔商量一下。”
“嗯。”
和冼耀華談完,南易就回了南宅,第二天就動身去了京城。
到了京城,沒直接回老洋房,而是去斷金樓看了看。
還沒到飯點,大廳里已經坐了七八桌,南易瞅了瞅,每張桌子上起碼三個菜,這生意看起來應該還不錯。
看了一會,南易就往后廚走去,可一個服務員攔住了他的去路,“同志,后面是廚房,廁所在另一邊。”
“我不上廁所,我找你們龐師傅。”
“那你在這等一下,我去幫你叫,后廚不讓外人進。”
“好,那就麻煩你了。”
南易站在原地,看著服務員往后廚走去。
除了龐二柱,南易在斷金樓就不認識第二個人,籌備期間是上戸雅美在負責,后來她抽身,事情又交給了劉貞,他也一直沒過問,都不知道這些服務員是誰請來的。
不關心,是因為南易從來不把斷金樓當自己的產業來看待,只要不讓他再往里頭貼錢,掙多掙少,他都無所謂。
斷金、斷金,兄弟齊心,其利斷金。
斷金樓就是一面照妖鏡,是人是鬼,都看他南鐵犁自己的。
是人,上億資產;是鬼,呵呵,斷金樓可是集體企業,賬上的每一分錢都是公款。
不是人,也不是鬼,要是個廢物,這就不能怪南易,幫扶一把可以,可天底下沒有弟弟養四肢健全哥哥的道理,總不能讓他每年給生活費吧?
“老板,你怎么來了?”
龐二柱走出后廚,一見是南易,就笑著快步走過來。
他在斷金樓干的很舒心,錢不少掙,也沒有什么污七八糟的事情,每個月往家里交大好幾百的家用,年底還有一大筆分紅,他家的虎娘們也變成溫柔體貼的小媳婦。
一回到家,三湯就端上來,先洗臉,都不用自己動手,媳婦會幫他抹。接著就是一杯茶湯,還順帶點心和干果,把戲匣子打開,癱在椅子上,聽著戲,喝著茶湯,美滋滋的。
這還沒完,他媳婦沒一會又會端著一盆溫湯過來,幫著他脫鞋子、褪襪子,好好的給他泡一泡腳。
三湯一過,偶爾還會嚎上幾聲,不同以往的“窩囊廢”、“守活寡”,現在那叫一個溫柔,“肯定白天累著了,明天我燉只老母雞給你好好補補”。
嘖嘖,這日子美啊。
這好日子是誰給他的?不就是眼前站著的這位么。
“不要叫我老板,我們是村集體飯館,我只是負責人。生意還好吧?”
“好的不得了,早上從十點要忙到下午一點,下午四點開始一直得忙到晚上九點才收攤。老……南科長你要不要看看賬本。”
既然不想被叫成老板,那就叫科長。
“賬本我就不看了,我是來知會你一聲,店里很快就會有新人來,不管這新人想做什么,你就由著他們胡搞,把一切看在眼里就行了。要是造成了什么損失,你放心,我后面都會補給你。”
“南科長,要來的是村長的兒子啊?”
“不,我大哥大嫂,可能還有我媽。你也甭管他們什么身份,做好你自己的就行了,最多半年,忍一忍就過去了。”
雖說二化效益還可以,可南鐵犁只是車間普通職工,他的鐵飯碗要不要也無所謂,易瑾茹呢,已經過了四十五周歲到點退休了。
他們倆可以來飯店蹲著,金燕可以趁著空閑時間過來。
龐二柱一聽,整個人都不好了,這才過了多久舒心日子,就要往自己頭上擺菩薩了?
南易知道龐二柱肯定會想歪,趕緊就說道:“這家店說交給你負責,就是你負責,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你后面會懂的。我說了,就半年,很快就會過去。”
“哦哦哦,我懂了。”
龐二柱似懂非懂,模模糊糊抓到了一點什么,前面那十年一折騰,這大雜院里兄弟和睦也罕見,再加上房子、誰頂職、給家用這些凹糟事,兄親弟恭少啊。
“下午,我讓他來拿點食材,你記一下,該多少錢就多少錢。”南易指了指虎崽說道。
“好,好好。”
離開斷金樓,南易就去了副食品商店、百貨大樓,買了一大堆東西,硬著頭皮往二化家屬院過去,準備著聆聽神圣的“癟犢子”教育。
到了家屬院的門口,昂胸抬頭提臀緊菊,嘴里默念著“一,一二一,一二三四”,邁著正步往里走,打對面就躥出來一條狗,嘴里叼著一扇仔排,不屑的掃了一眼南易,然后邁著優雅的步伐,往一個方向過去。
南易的目光先停留在狗尾巴上,然后到狗頭,接著往下延伸,狗頭所指的方向,不就是廠長家么。
南易還尋思誰家的狗能培養的這么乖,這么有氣質,是廠長家的就不值得奇怪了。
正步繼續,又路過倆五十歲不到的老太,正在討論豬肉的價格,一個說豬肉又漲了,一個說排骨都八毛八了。
見到南易,瞬間就把豬肉拋開,開始議論這是誰家的孩子。
“這小伙子長得真周正,沒見過啊,知道是誰家的么?”
“他你都不記得了?南工程師家的小兒子啊,就是原來那個天天惹是生非的渾小子。前兩年不是下鄉去了么,聽說后頭就沒回來……”
走上階梯,不需要敲門,易瑾茹正打開門出來,手里還牽著南若嬋。
“唷,貴客來啦,趕緊里面請。”
一如既往,易瑾茹的話里還是夾槍帶棒。
南易沒有應聲,而是從手里扒拉出一包酸三色,扯開拿出一塊紅色的,一扭就把糖紙給剝了個袒胸露腹,往南若嬋手里一塞,“慢慢吃。”
“謝謝叔叔。”
“哎,乖了。”撫了撫南若嬋的頭,南易臉上堆著笑。
要說南家,最入南易法眼的,還就數這南若嬋了,小人兒水靈著呢。
今兒有事要說,南易也就沒急著走,跟著易瑾茹進了廚房間。
廚房捯飭過,看起來比以前好多了,用上了煤氣灶,角落里還擺著煤油灶和煤爐,煤爐上頭黑灰,看起來好久沒用了。
也是,一家五口人,四個領工資,南易還每個月都交錢,除了房子沒轍,小日子差不到哪去。
“我在蘆草園胡同有間院子,不大,五間房,您要是不嫌棄,可以搬到那里住去。”
“看來在外頭混的不差啊,房子都混上了,你不是在南方么,咋還在京城買房子了……是買的吧?”
易瑾茹一聽南易的話,態度可就好多了,說的話都不帶刺兒。
“買的,就當是我孝敬你們二老的。改明兒,咱一起去房管所,把房本兒改改,改成您的名。”
“哪用這么麻煩,你拿著房本兒不就行了。”
“還是改改,修個墻拆個漏什么的也方便。”南易說著,又說道:“房子就這么說,今天我回來還有其他事。我們村里啊,在前門東大街開了一家飯館,由我管著,我事兒多,到處跑,也沒時間管;
所以啊,我想您跟大哥說說,幫我管飯館他樂不樂意,也是個正式工作,醫保什么的都有,一個月開300塊。
您要是樂意,我也可以給您安排個位子,就負責管賬,不用一天到晚呆那兒,下午去盤一次賬就行了,不算正式工,一個月開120塊。”
“120塊,這么高?就管賬?”
“對啊,就管賬,把錢過過數,沒問題存到折子里就行了。村里半年過來對一次賬,等人來,您和人家對接一下就行。一年下來,頂多要忙幾天吧。您去不去,盡快給我個準話,您不去,我就找別人了。”
“去去去,干嘛不去。我問問啊,我這除了120塊錢還有其他福利么?”
“逢年過節發的東西肯定有,您要說其他肯定沒有,您的關系不是在二化廠里么,退休金、醫保都有。”
“誰問你這個啊,我說的就是逢年過節,還有,不是飯館么,這剩飯剩菜總能往家兜一點吧?”
“嗐,拿那個干嘛,不嫌寒磣啊,錢捏在手里,想買什么不成啊。店里可有規矩,食材誰都不許往家里帶,您可不要讓我難做。”
“不拿,不拿。”
易瑾茹嘴里這么說著,心里卻在尋思,“公家的東西,不拿白不拿,就你蠢。等鐵犁上任,我想拿就拿。”
她這是已經打定主意讓南鐵犁去飯館了,300塊一個月的正式工,還是個領導,不去?傻啊?
“那就這么說,去不去都給我個信,上飯館找我就行,記住了,前門東大街,斷金樓。”南易說著,就站起來作勢欲走。
“急什么急,都中午了,擱家里吃飯。幫我看著孩子,我去買菜。”
易瑾茹說著,從釘在墻上的鐵釘上拽了一個買菜藍,腳步匆匆的就往外走。
“若嬋,你幾歲啦?”
“叔叔,我六歲了。”
“有沒有上幼兒園啊?”
“沒有。”
“那你會寫字么?”
“會,奶奶教。”
易瑾茹就是說話不中聽,可肚子里還是有點墨水的,五十年代畢業的初中生,也算得上是文化人了。
南易和南若嬋一問一答,在南家吃了一頓非常難得的和諧飯后離開。
下午,去明珠宴門口了一眼,看到彭秀全還活的好好的,他就趕緊腳底抹油溜了。
明珠宴這里可是相當熱鬧,劉貞她爹劉根木、她媽呂碧芳、她大哥劉青龍、她大嫂黑木耳、她大嫂的弟弟黑木魚、她二哥劉猛虎、她三哥劉飛豹,以及二哥三哥的女朋友,南易也不知道她們倆叫啥,反正都來了。
一幫活寶湊齊,居然沒把明珠宴給攪黃,想必彭秀全那是相當的不容易。南易還是躲著點,他要是現在跳出去,不知道彭秀全會不會把他給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