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9月,紐約麥迪遜廣場花園舉行了一場無比盛大且詭異的集體婚禮。
共有2075對新人參加,所有人穿著統一,新郎深藍色西裝,新娘蕾絲加緞面的白色婚紗,絕大多數新人在結婚前甚至沒見過幾面,不少人屬于跨國加包辦婚姻,需要翻譯才能彼此交流。
其中最匪夷所思的一對,是一位71歲的非洲牧師與一位43歲的南韓女針灸醫師。
婚禮的指揮者與策劃人,叫文征明,他是一位成功的商人,擁有一家名叫tongil的跨國貿易公司,資產最高時達到了12億美元,從人參到槍支,這家公司經營的產品涵蓋了人的一生,生老病死吃喝拉撒,幾乎無所不包。
他還有一個更為廣為人知的身份:著名“地球聯盟協會”的創始人,2075對連對方姓名都念不準確的新人全是他的信徒。
不少人將在這場婚禮之后立刻離開美國,前往一個完全陌生的國度,過上一種完全陌生的生活,但他們并不畏懼,因為一切都會由“地球聯盟協會”統一安排,包括他們什么時候生孩子。
這種亂點鴛鴦譜的行為看著有點反人類、反社會,但這個生于北韓,發跡于南韓,常年住在紐約豪宅,擁有十多輛超豪車的“成功人士”會用實際行動告訴你,他之所以反人類,是為了前往更多的國家撈更多的錢,找更多的信徒們提供更多“愛的供養”。
1954年,從北韓逃到南韓的文征明創立了“地球聯盟協會”;1970年代,他帶著老婆兒子去往大洋彼岸,在很短的時間內就發展了五萬名信徒,成功挖到了“第一桶金”。
1980年代,他又有了新的目的地和新的發展方向——就是改開剛滿10年的華囯汽車產業。
1988年9月,一個從事汽車零部件進出口的美籍韓裔商人金國源,在美國特拉華州注冊了一家名叫“盼達”的汽車公司。
公司成立后沒幾天,金國源來到了華囯。
當時鵝城人無時無刻地迫切期望能迅速發展制造業,畢竟當地人一睜眼就看到南面的深甽高樓拔地起,一閉眼就想到西面的羊城標致流水線。
好巧不巧的,李有一個香塂朋友“正好”與盼達汽車的一個高管認識,知道這家公司的ceo剛好在華囯考察,于是立馬就托關系,請盼達汽車來鵝城看看。
很快,金國源就去了,他與當地相關產業的負責人進行了接觸,并認為鵝城有著光明的未來,只要鵝城建立一個占地81平方公里,年產可達30萬輛的大型汽車工廠,鵝城就能接上已漸有頹勢的底特律的班,成為21世紀的“東方底特律”。
金國源還特別提到兩個重點:投資10億美元,不用鵝城投資和當地銀行貸款的一分錢,商品全部出口。
這些條件簡直就是給鵝城送鈔票啊,要知道,單10億美元的投資額,已經是當下華囯最大的外資項目,更不用說30萬的年產量。
如今,即使大眾桑塔納的流水線已經漸漸國產化,但全國的汽車年產量依舊只有3萬輛。
談判如絲般順滑,12月,雙方就迫不及待地簽訂了備忘錄,生怕對方會后悔,次年,也就是1989年的6月,鵝城舉行奠基典禮,盼達公司董事長、麥克·阿瑟將軍的孫子親臨剪彩。
但就在麥孫剪彩當天,有些人感到幾分奇怪與不安,因為按照時間推算,1989年的麥克·阿瑟之孫,年紀應該只有三十來歲,但前來剪彩的是一個五十左右的中年人。
就在越來越多的人產生懷疑的當口,大洋彼岸如約打來了第一筆投資款2.5億美元。
這讓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
鵝城廠房建設得極為順利,但鵝城領導班子漸漸琢磨過味兒來:這“盼達汽車公司”和“10億美元”的投資,簡直就是想瞌睡就送枕頭,哪有那么好的事兒?
于是,便成立了一個涵蓋法律專家和汽車工程師的高級調查小組,專程跑了一趟特拉華州,對盼達公司的背景、資信、市場,發動機生產線等進行實地調研。
沒多久,遠方傳來“通報”,帶來一個壞消息和一個好消息。
壞消息是這家名叫“盼達”的汽車公司注冊時間極短,十有八九就是沖著華囯而來的。
好消息是盼達汽車雖然成立時間短,但在美國有工廠和流水線設備,可生產南斯拉夫小紅旗,他們已經試坐過,檔次不高。
他們已經和高層反映,后者同意從日本豐田引進新車型到鵝城生產。
最后,考察小組得出了這樣一個結論:“盼達公司的產品水平不是當時最高的,但資金實力雄厚,投資者有戰略遠見,出于華囯汽車工業發展的需要,有一定吸引力。”
鵝城為防止意外,為盼達汽車公司規定了“兩個100”,100自己出資和100出口;同時還立下了“兩個不許”:不許在華囯傳教,不許修建高速公路。
“兩個100”都能理解,“兩個不許”似乎就有些莫名其妙,但這的確是有緣由的。
不得不說去美國調查的高級小組的確很有一套,他們發現了“盼達”背后的“地球聯盟協會”——盼達汽車公司的注冊地特拉華州有著“地球聯盟協會”在美國的主要分支基地,而汽車商金國源正是“地球聯盟協會”的高層。
更重要的是,他們還發現“地球聯盟協會”其實一直都有著“地球大一統”的終極幻想,實現幻想的第一步,就是修建貫通全球的高速公路網。
更要緊的是,他們的帶頭大哥文征明在華府內部有著不少的人脈。據傳,他與美國前國務卿亞歷山大·黑格關系密切。
不管他們的“全球高速公路網”是最終幻想還是胡思亂想,都得從源頭掐了。
面對著諸多的額外條件,盼達汽車公司都滿口答應,鵝城方面也是胡蘿卜和大棒雙管齊下,補完條件后,就將剛剛新建完畢的市府大樓讓給盼達汽車做辦公室。
“東方底特律”的名頭還是如期響了起來,鵝城霎時成為一塊投資熱土,地價在短時間內暴漲,地產公司紛紛進入。
“80年代看深甽,90年代看鵝城。”
鵝城人終于不用在睜眼閉眼間,看羊城眼熱,看深甽眼紅。
可沒人會想到,盼達汽車的食言速度會如此之快。
鵝城廠房奠基沒多久,盼達汽車以某些大家都知道的原因和鵝城大吐苦水,說擺明了這兩年汽車出口十有八九會黃,不如聯手一起開辟國內市場,把30產能放到國內銷售,并表示這個項目從未進入國家汽車主管部門規劃之內,因此能否內銷及內銷比例,應該自己能說了算。
但鵝城仍然堅持文件精神,堅持最初的“兩個100”。
鵝城與盼達自奠基之后,陷入了一輪又一輪的談判,不過,這個未來的“東方底特律”一直在有條不紊地建造著,似乎竣工指日可待。
但實際上,熱火朝天、有條不紊只是工廠的外殼,內部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看著韓振赫帶回來的資料,南易可以看出來,不管是金國源還是盼達汽車,從一開始就是做好了來國內撈金的準備,先用大投資迷惑住地方的眼睛,等到周邊房地產、銀行貸款、民間投資等各類項目跟進之時,轉身要挾鵝城妥協。
盼達就是進行賭博,賭鵝城不敢承受10億美元巨額投資撤離所帶來的一系列連鎖反應,不答應就就意味著爛尾樓、房價暴跌,周圍的配套設施全部作廢,答應那是不可能的,站在全國一盤棋的高度,會對國內合資以及民族汽車工業發展造成毀滅性打擊。
盼達的項目會夭折,這是顯而易見的事情,南易之所以關注它,是因為它完全可以和沃拉岡集團無縫對接,可是100出口的條件對盼達來說致命,對沃拉岡來說同樣也是如此。
南易不想走生產其他車企車型的路子,哪怕是車型再爛,他也想走一條原創之路,生產已有車型,就是用別人的生產工藝、技術指標,其實就是變相的代工,技術根本消化不了多少。
如果單純只是為了賺錢,南易根本就不會去惦記汽車領域,百年車企,百年沉淀,還不如一個概念、一個噱頭,一個在汽車領域深耕細作的巨無霸市值居然比不過另辟蹊蹺的所謂新能源汽車,簡直可笑。
如果沃拉岡要介入到盼達項目,等這個項目黃了之后續上,看似可以節約一點建設時間和投資,可也給沃拉岡套上沉重的枷鎖,南易原來琢磨的研發五年、提升五年、開拓五年,十五年后一鳴驚人的設想就會落空。
接手盼達,沃拉岡一開始就會被架在空中下不來,鵝城引進車企是為了賺取外匯,國家層面是為了汽車技術和帶動周邊經濟發展,如果沃拉岡專注研發,一年只生產幾千輛甚至是幾百輛車糊弄一下,打定主意先虧損,南易可以接受,國家和鵝城能接受嗎?
撫著下巴,南易沉思了許久,這才把韓振赫帶來的資料合上,意興闌珊的說道:“這個事情先擱置,等盼達項目徹底進入僵局再議。”
南易這么說,其實心里面基本放棄了介入盼達的想法,如果堅決想要進入,很多事情現在就要準備起來,之所以猶豫不決,他是想掙扎一下,拖一拖,給奇跡一點表演空間。
發了一會呆,南易把綠核發展目前在進行中的項目和韓振赫交代了一下,韓振赫歸來,意味著南易可以從具體的事務中解脫出來。
之前,韓振赫一直留在孟買盯著印度的事情,直到前些日子,情策委、南辦、小南辦[南若玢]聯合組建的印度攻略小組工作上了軌道,南易才把他給召喚回來。
南氏在印度的發展基礎已經夯實,接著就是等待印度經濟開放,南易再殺回孟買,把該做的事情去做完。
時間進入三月,南易關注的第三件社會事件有了結果,立陶宛獨立了。
海棠貿易那邊,從二月中開始,出貨量就增加了三成還多,南易只是關注報表,具體的事務并沒有去指手畫腳,他不在一線,就不學先賢諸葛臥龍出什么錦囊妙計了。
韓振赫來了,南易并不多的工作量八成被分擔走,億萬國際已經踏上了軌道,沿著正確的道路砥礪前行,短期想吃成個胖子不可能,今年或者說未來的三年,主要的工作就三件:打造強勁團隊、開發新客戶、維系老客戶。
外貿業務容易復制,可以預見的將來,億萬國際的老人羽翼豐滿之后,肯定有人會跳出去開自己的公司,隨著他們的出走,自然要流失一部分客戶,這個問題是無解的,核心人物的位子有限,南易根本做不到滿足每個人不斷上升的期待值。
有人走,就要有人來,只要去來之間達到一個相對的平衡值,團隊就不至于崩塌,所以,億萬國際需要一個健康的用人機制,也需要一支得力的hr團隊。
當然,說團隊言之過早,就億萬國際目前的規模,人事工作南易完全可以兼起來,等到年中的時候,再考慮設立一個人事崗位不遲。
人事崗位不急,其他的崗位和公司架構的再建立倒是有點急,南易打算現在就按照大型貿易公司的模板設立億萬國際的部門架構,主管財務和公司發展戰略的部門的總經理,分管進、出口業務,行政及其他部門的副總經理,業務科,質量檢查科,貨運科[報關、商檢、訂艙、儲運],采購科,海外事業部,以及幾個輔助部門,他都要一步步搭建起來。
哪怕是一個科只有一個人,也要先搭架子,讓公司的人習慣部門協作的日常。
在三角池又張貼了幾張招聘啟事,貼上的當天就有人跑過來面試,而且來的人還不少,有點絡繹不絕,南易讓宋佳負責接待,趙金水負責初面,而他自己就負責最后一道篩選環節。
一連三天,南易看了不少簡歷,也見了不少面試者,閑暇之余,他不得不感慨,程序員的招聘啟事貼與不貼無二,眼瞅著就往半個月走了,他就收到三封信,其中一封的問題解答可以看出濃濃的現學現賣的味道,他歇了在椰城招程序員的心思。
一晃二十天過去,一樓億萬國際的七間屋子都利用了起來,二樓也劃走了兩間,一間趙金水的辦公室,他被南易安在副總經理的崗位上,一間被當成財務室,財務科長和會計由南易自己兼任,宋佳兼了半個出納,平時公司一些小額支出直接就從她那里走。
財務科長的職位,讓南易頗為頭疼,可靠且嘴嚴的人不好找,再說,沒有經過至少一年的深入了解,南易可不敢把自己的錢交給別人管,億萬國際財務科的人員不可能過多,根本沒條件構建交叉監督和錢賬分離的制度。
頭疼,南易真的很頭疼,這是一個超級難題,哪怕南國銀行椰城分行開始營業也解決不了,內地公司的開戶行必須是國行,不可能是南國銀行這種外資銀行,想在銀行加一道安全鎖都不行。
當再一哆嗦就能送走三月的時候,柳昕帶了個人來到南易的辦公室。
馬峎余,椰城國土局的辦公室主任,仕途不是太順,柳昕東打聽西詢問,得知了有這么一個人,經過一段時間的鼓動,馬峎余遂有了下海的心思。
南易和馬峎余一番暢談,對其還算滿意,特別是他的單位,和南易的需求不要太對對口。
于是,綠核發展多了一個新進人員,也多了一個并不太正規的地產部,馬峎余和杜天工都是這個部門的人員,馬峎余擔任副經理的職務。
有了馬峎余的加入,南易的消息靈通程度又上了一個臺階。
瓊省建省到現在,房地產公司已經猛增到300多家,不少公司有相當的實力,寰島集團,背景在京城的一家集團公司,海甸島的土地很多都進了它的口袋,港澳公司占據了港澳工業區和海景灣,珠江實業帶著羊城地區的前衛經驗來到椰城,龍珠新城占盡地利人合,運作方式不隨大流,有自己的一套方式。
金融貿易區、金盤開發區,都是很好的地產項目,帶著非常明顯的政府行為,椰城的好地塊,不少都進了這樣那樣的政企手里,椰城的房地產,星星之火已現,燎原只待東風。
年前,南易就讓杜天工學習autocad,這時候市面上的軟件功能還不是太強大,比較容易上手,杜天工很快就學會,給南易弄出一張椰城的地產布局基底圖,很簡略,但也很有用,南易把地產項目、工業區、出讓的土地都標注在圖上。
四月的第一天,也算是個節日。
程海楠出現了。
穿得人五人六,從頭到腳,一身細數下來,五千擋不住。
錢是男人膽,和上次見南易的色厲內荏不同,這次過來的程海楠渾身上下散發著自信,無須南易相邀,他就自顧自的在南易對面坐下。
呲的一聲,打開手包的拉鏈,duang,一沓鈔票就拍在南易的辦公桌上。
“我程海楠不愿意欠人人情,南海發展集團的關系是你幫我找的,這里是五萬塊錢,算我還你的人情。”
程海楠說話慷鏘有力,額頭上頂著倨傲,頗有當初倉皇落跑,這會殺個回馬槍的還鄉團之態,也有老子已經是個有錢人的躊躇滿志。
南易的眼睛離開電腦屏幕,淡淡的睨了程海楠一眼,視線往下,又數了數鈔票——五萬塊,新舊摻雜,面額一百,不連號。
“你來找我要是因為這個事,那大可不必,抱歉,我今天很忙,沒時間招待你,帶上你的錢,不送。”
南易平淡的說了一句,低下頭,繼續研究地圖。
南易對其不屑一顧的態度讓程海楠火冒三丈,他騰地一下站起身,“姓南的,你不要忘了我說過的話,瓊島是一個能創造奇跡的地方,早晚有一天,我會讓你跪下來求我,到時候,我也會幫你一次。”
南易聞言,抬起頭,看著程海楠的眼睛,“早晚有一天后面的話,我給你一次機會收回去。”
“我不收,男子漢大丈夫,說到做到。”程海楠梗著脖子說道。
“也行,不收就不收,等我哪天登你門求你的時候,我不但會跪下,還會管你叫程爺。”南易語氣平緩的說道:“現在,程爺,請吧,不要做個惡客。”
“哼!”
程海楠把桌上的錢收了起來,轉身離開。
大約半個小時后,南易看完地圖,就對校花說道:“可以給程海楠開檔案了,歿年三十有一,死因……算了,這人內心還是蠻強大的,從云端跌落也未必會想不開,就是自尊心太甚,呈現病態,已經扭曲了。”
當天,南易沒有現成的晚飯吃,蘇夢不在,去哪了顯而易見。
沒現成的,南易就出門找食吃。
望海樓邊上,擺了一個新攤檔,做的是鐵板燒,南易覺得新奇就走近了一眼,鐵板上在烹飪的是一些豬雜碎,什么豬頸肉、豬大腸、豬心、豬肺、豬肝、板油都有。
鐵板燒在國內還是比較新鮮的烹飪方式,雖說追溯歷史,在古代有不少鐵板烹飪、石板烹飪的記載,可如今的鐵板燒卻是從日本傳過來的,市面上還沒流行開來,只在一些比較高檔的涉外餐廳可以見著;
做法比較單調,只有鐵板羊排、牛排之類的,就算有本地化的改良,也是烹飪一些比較昂貴的食材,下里巴人的吃食如今還上不得鐵板,在街頭,南易還是第一次見到。
看著鐵板上冒著油泡,聞著鉆進鼻子里的香味,雖然明知道豬雜碎膽固醇偏高,可南易還是準備嘗嘗。
“老板,怎么賣?”
“兩塊錢一盤。”
“來一盤,幫我送到……”
南易正想讓攤檔老板送到隔壁的賣粉檔,就見到攤檔上坐著他平生素未謀面,但在報紙上見過好幾次照片的牟南德,邊上有幾個年輕人圍坐著,其中就有潘五桔。
“算了,就在這里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