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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四章、三問

  從祠堂回到自己家里,南易剛在客廳坐了一會,校花就拿著電話來到他身前,“臺塆口音,陌生人。”

  “有沒有搞錯?”

  南易很是詫異,校花拿著的是他之前的那個衛星電話,由于屬于南氏內部的衛星電話不太方便告訴南氏之外的人,之前的衛星電話他就一直保留著,可他從沒有把號碼告訴過臺塆人,他也沒有臺塆人的私人關系。

  情策委里倒有臺塆人,可層級不高,根本沒有和他直接通話的權利,再說就算通話也該打內部的衛星電話。

  從校花手里接過電話,南易說了聲:“喂,誰找我。”

  “你是南易先生?”

  “是。”

  “你聽好,你老婆在我們手里,準備500萬現金,明天我再給你打電話,記住哦,我們很難搞,不怕你老婆出事,你盡管報警。”

  對面說完,直接掛斷了電話。

  聽著電話里的忙音,南易放下電話,寒著臉問校花,“臺塆口音沒錯吧?”

  “應該沒錯。”

  “靠北啊,對方說綁架了我老婆,還說他很難搞,向我要500萬,校花,打去衛星公司問問來電號碼。”南易對校花說了句,馬上又吐槽道:“媽的,我算不算是內地第一個被電信詐騙的人呢?”

  吐槽完,他又對虎崽說道:“拉名單,知道我名字,又知道我衛星電話號碼的人全部列出來。”

  “是。”

  南易根本不擔心劉貞或其他某個所謂的“老婆”會被綁架,何況對方還是臺塆口音,并且沒有說“你的老婆×××在我們手里”,非常明顯,對方未必知道“老婆”叫什么名字。

  資料不足,漏洞百出還要把電話打給他,騙錢是其次,針對他的意味卻是很濃。

  南易剛琢磨一會,校花已經拿著電話號碼過來,虎崽也列好了名單,三人一起過目,先畫掉南氏相關的人,然后又畫掉同學、朋友,雖說京城那幾個愛開玩笑,但不可能開這種玩笑,而且他們也接觸不到臺塆的電詐人員。

  名字一個一個變少,到最后沒畫掉的名字全都是在椰城認識的人。

  “校花,你覺得最有可能?”

  “最有嫌疑的是蘇夢和胡光華。”校花淡淡的說道。

  “你想說的是程海楠吧?”

  “對。”

  “虎崽,你呢?”

  “一樣。”

  “胡光華可以排除,就算他想暗中搞我,也不會用這種套路。”南易說著,在蘇夢的名字下面花了兩道橫線,“程海楠,有點意思,對方要500萬,你們說是人民幣還是臺幣,或者干脆是美金?”

  “南生,什么錢不重要,關鍵是性質,威脅到你的身邊人,應該直接把對方從肉體上消滅。”虎崽說道。

  南易頷了頷首,淡淡的說道:“等回椰城查一查,先確定是不是程海楠,可惜了,我還把他當成研究對象搞研究呢,沒想到進度這么快,人生都要走近尾聲了。”

  第二天,南易和陳國文通完電話,臨近中午,人又出現在羊城。經過帶河路,見到路邊居然還有人擺攤,他就下車去瞧瞧稀奇。

  擺攤不稀奇,但擺的是賣古董的攤子,而且這個點還沒收就有點稀奇。

  羊城這邊有一種集市叫天光墟,其實就是鬼市,只不過叫法不同。南易不太清楚改開之前天光墟擺在哪里,他沒見過,改開后,他記得先是在中山七路的土興巷見過,稍后一點又移到了中山八路和清平路,移到帶河路就是去年的事。

  湊到攤子邊掃了一眼,他恍然大悟,原來是古董鐘表的主題,十來個攤子都是擺鐘表的,只夾著幾個賣上周瓷器的異類。

  古董鐘表是古玩行當里的異類,年代再遠也遠不到哪里去,而且九成都是外國貨,沒有販賣國寶的嫌疑,更沒有盜墓的擔憂,完全可以大大方方的敞開了賣,不用遮遮掩掩。

  南易走到一個攤位前,一眼就見到攤主腳邊上的一支琺瑯彩的懷表,上手一看,懷表邊上有個撥扣,輕輕一撥,稍等一會,懷表就發出低音的當當聲,連續響了十一下,聲音又變成高低音配合的叮當聲,響了兩下,聲音又變成高音調的叮叮聲,一共響了三下。

  “11點33分。”南易嘴里嘀咕著,撩開袖子看了看左手上戴著的手表,對照了一下時間,“分毫不差。”

  打開表蓋,南易仔細的看了一下懷表的成色,看完又把懷表湊到耳邊聽了聽,聲音很清脆,這是一支好表。

  “老板,怎么賣?”

  攤主只是抬頭瞄了一眼就說道:“一萬二。”

  “一千二。”

  攤主聽到南易的還價,直接說道:“放下,輕一點。”

  南易并沒有依言行事,他咧嘴一笑,“老板,兩千四怎么樣?”

  “你是誠心要,還是誠心找茬?”

  “誠心要,也是誠心講價。”

  南易手里的是三問表,不用研究是哪年的,哪個牌子,“三問”兩個字已經代表著價格高昂,再加上琺瑯彩,萬以下根本買不著,一萬二的價格其實很公道,可誰讓它是出現在地攤上呢。

  “便宜你五百。”

  “五千。”

  “看出來了,你是誠心來找茬的,放下,哪涼快呆哪去。”再次聽到南易的還價,攤主急眼了。

  南易把懷表揣在手里,蹲下沖著攤主說道:“老板,你看啊,這里是羊城,聽你口音就是京城的,你聽我口音……沒錯,我也是京城的,倆京城老鄉在羊城遇見,這是多大的緣分?

  你就把表便宜點賣給我,趕明兒在京城再碰見,我請你涮羊肉,往死里造,別替我省著。”

  “涮羊肉?姥姥,馬克西姆餐廳往死里造都不成,就便宜五百,你愛要不要吧。”

  “一口價,七千。”

  “放下。”

  南易從七千加到八千,然后又加了五百,到了八千五就改成一百一百往上加,一直加到一萬,攤主還是沒松口。

  “媽了個巴子,自己死穴被對方拿捏了。”

  南易想要這支懷表,攤主也看出他想要,自然死咬著價格不松口,何況這表真值一萬二。

  “一萬零五百,我能出的最高價,你要還不賣,我真放下了。”

  “成交。”

  “操。”

  一聲成交,南易就知道自己還是被套路了,價格其實還能再低點,沒轍,誰叫他不專業呢。

  既然已經成交,他也干脆,問校花要過電話就撥號,一邊撥,一邊還對攤主說道:“我身上沒那么多錢,等著,我讓人送錢來。”

  “您隨意。”

  給林光偉打了個電話,南易還是把懷表揣在手里,一點要放下的意思都沒有,他是真不想節外生枝。

  一等就是將近半個小時,林光偉才一路小跑著過來,氣喘吁吁的來到南易面前,從包里掏出兩沓錢,罵罵咧咧道:“撲街,自己不會多帶點錢啊?”

  “沒你有錢。”

  南易接過錢懟了一句。

  付過賬,南易拉著林光偉走開后,把手里的三問表遞給他,“左邊有個撥扣,你自己撥著試試,先說好,這一撥值20萬。”

  “神秘兮兮。”

  林光偉接過表,依言撥動撥扣,手表又發出當當聲,林光偉一聽就失望的說道:“不就是報時嘛,有什么稀奇的?”

  南易招招手,讓林光偉把表還給他,待表揣到兜里,他才說道:“的確不稀奇,不過它喚醒了我的某段記憶,讓我想起了一個物件。”

  “你不會想說報時電子表吧?”

  “你知道啊?”

  “見過,去年鋪偉偉電子表的時候,一個客商給我看的,問我能不能做。試制品已經出來了,跟我去廠里拿幾個玩玩?”林光偉頗為嘚瑟的說道。

  “我讓你嘚瑟,有你求我的時候。”

  南易惱羞成怒,本想著又能賣一個點子,誰知道晚了,沒吃上熱乎屎,錯二十萬。

  “哈哈,不敢,不敢,還得靠南大佬吃飯。”林光偉嬉笑道。

  “少扯,中午你請。”

  “哪次你來不是我請,你有請過我?”

  兩人笑鬧著,分別上了自己的車,林光偉帶著南易一行去了榮華樓。

  等到了榮華樓坐下,點好吃的,林光偉就說道:“上個星期,趙紅妝來找過我,向我道歉了。”

  “向你道歉?這不像她的性格。”

  “她要走了。”

  “什么病?”

  “不是要死,是出國嫁人,不打算回來了。”林光偉解釋道。

  “哦,哪個國家?”

  “黎巴嫩。”

  “怎么嫁去黎巴嫩了?”南易詫異道。

  “她沒說,只說她老公挺有錢的,本來還有找她報仇的想法,現在就算了吧。”

  “呵,黎巴嫩是多教派國家,之前打了十年內戰,這些日子剛剛平息下來,那邊不大太平,搞不齊哪天趙紅妝走在街上就被人用冷槍打死了。”

  “管它呢,她死了也挺好。”

  “你小子,還是記恨她啊。”南易輕笑道。

  “不提她,告訴你一點別人的事,賴繼華掛了,這個撲街,還欠我幾千蚊。”

  “怎么死的?”

  “半個月前的事,具體的不是太清楚,只聽說是在賓館的房間被人用羊角錘錘死的,頭上有桃子大的洞。”

  “搶劫殺人?”

  “不清楚,也有可能是仇殺,這個撲街一直撈偏門,遲早會有這么一天。”林光偉說完,嘆了口氣,嘴里哼起了歌曲,“黑色的烏云,是岸邊的榕樹,白色的煙云,是奔騰的珠江,我倆徘徊在長堤路上,多少話兒在心上沒法講……”

  哼到一半,林光偉停了下來,“說起來,賴繼華是和我同一天去的文昌圍。”

  “嗯。”南易頷首,嘴里也開始哼唱:“深夜村子里四處靜悄悄,只有蚊子在嗡嗡叫,走在小路上心里嘭嘭跳,在這緊張的晚上,偷偷溜到隊長的雞窩旁,隊長睡覺鼾聲呼呼響,雞婆沒要叫快點舉手抱;

  在這迷人的晚上,醒來的隊長你要多原諒,知青的肚皮實在餓的謊,我想吃雞肉我想喝雞湯,年輕人需要營養。”

  [知青們傳唱,描述知青的歌叫“知青之歌”,林光偉唱的叫《再見廣州》,南易唱的叫《偷雞謠》,浙省知青作詞,曲用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你感慨什么,呆了不到半年,第一天就知道摸到冼耀東家里,三天就在文昌圍站穩腳跟,唉,我當初要是有你這樣醒目,早應該回城了。”

  “哈哈,不一樣,你下鄉是逼于無奈,我南下是有心理準備,知道寶安很可能會迎來好機會。”南易嗤笑道。

  “你那時候就敢賭寶安會成為特區?”

  “為什么不敢賭?一,你也說了,我機靈啊,就算不恢復高考,78年的工農兵大學指標肯定是劉貞的,79年肯定是我的,你服不?”

  “服,多給你一年時間,你的馬屁能拍到公社。”

  “什么馬屁不馬屁,文昌圍就數我和劉貞根正苗紅,我什么都不做,名額也是我們倆的。”

  “直接說二。”林光偉夾起一只鳳爪,“我邊吃,邊聽你吹。”

  “二,知道插隊的地方有寶安,我是自己申請要過來的,等名額一定,我天天上什剎海練游泳,練了好幾個月,知道我為什么練游泳不?”

  “頂你個肺,原來你一早有逃港的想法?”

  “算是吧,不得已的時候,我也會游過去。”

  練游泳是假話,逃港是真話,要是在他積蓄實力的那段時間發生什么意外,南易只能逃。

  “那你當初怎么不和我們一起逃?”

  “形勢已經往好的方向發展,我干嘛要逃?”南易反問道。

  “那你不攔著我?”

  “一切都是猜測,留下來未必是好,逃港未必是差,我又憑什么攔你?”南易擺了擺手,“不說這個,我跟你說,我之所以會選擇寶安,是因為寶安離香塂近,我的菜地就在香塂,國內想搞活經濟,香塂是最好的橋頭堡。

  還因為寶安有大半人在香塂,和香塂之間的聯系比較緊密,最重要的一點,寶安夠不起眼、夠窮,政策上要有大的改變,肯定會選擇試點進行嘗試,行就正式實行,不行就停止。

  寶安本就是窮地方、小地方,比較容易控制,權力放下來,也容易收回去,不容易出亂子,輿論壓力也不大,出了事要擦屁股也容易。

  你說,如果一開始就把試點定在羊城、滬海這種大城市,經濟特區還有機會實行嗎?”

  “北佬就是北佬,生活在天子腳下,對上層心思的把握就是精準。奇怪啊,厲亥老豆沒倒的時候是個副部長,他怎么就沒你看得遠?”

  “沒辦法,我根正苗紅,一顆紅心始終向太陽。”南易攤攤手說道。

  “來點真貨。”

  “回去自己翻我黨的一直以來執行的經濟政策,從打土豪經濟到二五減租、《佃農保護法》、《敵后抗日根據地的財政經濟建設》,一直看到改革開放的政策,好好看,等你研究透徹,自己也能摸出一點規律。”

  “我有那個時間,還不如去研究一下產品的改進,現在市場上隨身聽的品牌越來越多,中南、青竹、熊貓、紅燈、詠梅,我還聽說香塂那邊有幾個老板也要來內地建廠,我的壓力一天比一天大。”

  “不要跟我提壓力,你比別人早走了兩三年,我給你找的也是最先進的技術,而且你說的這些都是國營廠,錢沒你多,政策也沒有你靈活,優勢都站在你這邊,你要還被干趴下,那就是活該。”

  “得得得,不提就不提。”林光偉擺擺手,轉遍了話題,“過幾天我要去日本談技術合作的事,介紹一個懂日本法律的律師給我。”

  “還記得冼為民嗎?”

  “記得,他好像就在日本吧?”

  “對,他就在東京,我把他號碼給你,你自己給他打個電話,他在東京人面廣,肯定能給你找到一個精通這方面的律師。不過,你最好從香塂帶一個律師過去,刀刃上的錢別省,當心掉坑里。”

  “我明啦。”

  兩人還沒吃完東西,林光偉就被一個電話叫走,自己一個人慢悠悠填飽肚子,南易又來到珠江邊,找了艘疍家人的船,虎崽跟著南易上船,校花開車先去畨禺等待。

  茶點一上桌,南易就讓船家出發珠江口。

  秋天是公認吃螃蟹的好季節,每年910月正是螃蟹黃多油滿之時。然而,凡事總有例外,譬如鼎鼎大名,生長在珠江口的水蟹。

  珠江口,在這個獨一無二的咸淡水交界區域,水蟹是自然鮮嫩無比,其蟹內的汁水比蟹肉的分量多了兩三倍。

  在咸淡水域生長的水蟹,其汁液已帶著一絲一縷的咸味,因此它直接提升了鮮味,味全而鮮。

  雖然它叫水蟹,不過其實它是青蟹生長的一個階段,水蟹、奄仔、重皮、膏蟹、肉蟹、黃油蟹,在青蟹榮光的一生里,每個階段都被賦予不同的名字,很少有哪一種食材,會有如此多的名字或稱呼,容易令不明就里的人混淆視聽。

  這是好吃的羊城人為它不同時期的肥美而下的定義,而這諸多的稱呼,也是對青蟹的毫不吝惜的贊譽。

  珠江的青蟹在每年春季都會換殼,一個冬天的節食下來,青蟹餓瘦了,來不及補充能量長出新肉,殼里就變得肉少水多,所以叫水蟹。

  舊殼未褪,新殼正長的時候,水蟹就會有軟硬兩層殼,前年夏天,南易在新河浦別墅聽隔壁的鄰居提起過這種蟹,說是水蟹嫩而水分充盈、蟹味足,脂膏尚未長足,經烹煮,蟹肉收縮,汩汩的水便流出來,蓬勃而出一殼的蟹汁。

  鄰居的文采很好,把南易的饞蟲給勾了起來,南無為也是如此,今年春節的時候還有提起。

  南易打算今天先捉點嘗嘗,若是鄰居所言非虛,他打算明天一早托人撈點起來,讓水蟹坐飛機去滬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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