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盛茂國際酒店，行政套房。
十五樓的風光正好，從窗外遠眺，星羅密布的街道橫列在這座城市之中，隱約能看到升騰的紫氣。在秘黨的教科書中這種地理現象叫做‘龍氣’，是王興之地，真龍沉睡之所在。
芬格爾拉開了窗外的一角，搭乘飛機抵達之后一路都在感嘆。
這座城市四處都是龍的痕跡，根據‘堪輿學’的角度來說，這里沉睡著十萬八千頭龍也不足為奇。只不過這種圖騰的元素越來越多，反而大大干擾了判斷。
“一滴水掉進了大海里啊。”他搖搖頭，從窗外收回目光。
屋子里的另一個人是楚子航，他端坐在筆記本電腦前，沒有選擇舒適柔軟的大床，反而坐在柔軟度稍稍遜色的椅子上。那雙骨節分明的手飛速地在鍵盤上敲擊，嘴里含著一塊好聞的薄荷糖。
“芬格爾，我需要你制作一個精測的模型給我。”楚子航忽然說。
“沒問題，師弟你要什么類型的？需要什么數據？”芬格爾一頭扎在柔軟的床墊上，在胸前支開筆記本電腦。
“最近一段時間的地動監測數據。”楚子航頭也不抬，“這次蘇醒的龍王是大地與山之王，他的蘇醒定然會伴隨著強烈的地動，我需要根據震源來測定核心范圍。”
每一位龍王都代表著不同的元素，青銅與火之王諾頓倘代表著極致的燃燒，大地與山之王芬里厄代表著強烈的震動，海洋與水之王代表著滔天的海嘯，天空與風之王代表著席卷的颶風。
秘黨早就在全世界各地建立了氣象部門，只不過有些地方過于特殊，數據的調用不是隨心所欲。
“包在我身上。”芬格爾拍著胸脯保證。
兩人的精密配合就像是一臺機器當中彼此咬合的齒輪。在這支王牌小隊中，只有楚子航的專業偏向理科還精通電腦，而芬格爾的專業雖然偏向文科但數學、計算機都很好，尤其是后者，這家伙是個頂級的黑客，否則也挖掘不出系主任的風流情史和校長每年公費旅游的賬單。
兩人偶爾你一句我一句，互相討論著某個模型的優劣，在一些情況下也會產生爭論，但大多都是以芬格爾的勝利告終。
楚子航這才發現確實小覷了這位曾經A級的廢柴學員，原來校長和施耐德教授的評價果真準確，芬格爾在受傷之后狀態大不如從前。可一旦涉及到某些事情，他就會立刻蘇醒，變得無比可靠。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不知不覺竟然已經來到下午兩點。他們不約而同地嘆了一口氣，目光從屏幕上離開。
那個函數模型與專業的數據已經錄入完畢，接下來他們就需要等待，等待電腦自動算出相應的范圍。
“好餓啊。”芬格爾捂著癟下去的肚皮，“有點懷念學院的豬肘子了。”
“我可以叫人送餐過來，你想吃什么？”楚子航摸出手機，問。
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芬格爾把這句至理名言奉為圭臬，聽到殺胚師弟要請客吃飯，眼睛頓時亮了起來，灼熱得能把人烤化。
“聽說這里的烤鴨不錯，能叫一份上來吃嗎？”
楚子航一怔，旋即用淡淡的語氣說：“酒店的菜單上沒有烤鴨這個選項，如果你想品嘗地道的美味，我建議你等任務結束后去專門的餐廳品嘗。叫外賣一是浪費時間，二是因為運送的過程會導致鴨皮的酥脆程度降低……”
“想不到師弟你對吃都這么有研究……”芬格爾撓撓頭。
“我讓服務生送兩份炒飯上來。”楚子航沒接上一句話。
他對于食物不會太過挑剔，但遠水不能解近渴，他可不會把時間浪費在等待外賣上。
電話播出后不到兩分鐘，門鈴被摁響，在床上翻來覆去的芬格爾頓時將腦袋從被窩里彈出，滿臉驚詫：
“這家酒店的服務這么好？炒飯這么快就做好了？”
“三星的酒店應該沒有這個速度。”楚子航說。
他將手伸向枕頭下，那里藏著一把被裝備部改裝過的PPK。這是執行部的任務守則，無論是愷撒還是路明非，都會將便于攜帶的槍械塞到枕頭底，既能很好的掩護，遇到突發情況時又能快速使用。
“誰啊？”在楚子航警惕的目光中，芬格爾高聲發問。
“天王蓋地虎，寶塔鎮河妖！”門外的聲音清脆，還裝模作樣地念了一段《智取威虎山》的黑話口令，顯然是個神經大條又跳脫的家伙。
“原來是師妹啊。”芬格爾松了一口氣，起身拉開門，正好看到拎著大包小包的夏彌。
“師妹……你這是購物去了？”看清她手里拎著的東西后，芬格爾喜出望外。
那是一個巨大的塑料袋，表面還印著樓下超市的LOGO。里面更是五花八門，全聚德的真空包裝烤鴨、面包、酸奶、薯片、提神的咖啡、能量飲料、口香糖……起碼不下十斤的重量，讓那雙漂亮的手都被勒紅了。
相比于芬格爾的歡呼雀躍恨不得擁抱這個貼心的師妹，楚子航的目光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這次小隊他是執行專員，雖然在戰斗中要聽從阿卡杜拉·阿巴斯這位指揮的調遣，可平常的分配工作是自己的任務。他記得分配給夏彌的任務是審查周邊的空曠地點，購物可不在預先分配的任務手冊中。
而且……她還換了一身衣服，與酒店離開前的著裝一點也不一樣，估計就是出門的這段時間買的。
對于這種摸魚行為，他需要一個解釋。
“師兄你就別板著一張臉了好嗎？任務我都完成了。”夏彌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她將沉重的購物袋遞給芬格爾，狗仔之王歡天喜地的挑選物品時，半空蕩起了一道銀色的拋物線。
龍類檢測儀。
這支小隊的每位成員全部配備了這項儀器，只要芬里厄沒有沉睡在地下一萬米，到了相應的范圍就能檢查出來。
楚子航精準地抓住類似龍珠雷達的儀器，經過裝備部持續的改裝后，它的外觀依然是簡陋的，但是功能大大豐富，其中包含了‘打卡’這項功能，可以看到持有者的前進路線。這是為了防止執行部成員敷衍了事，特意增加的功能，畢竟數據總比口說更有信服力。
根據上面的數據顯示，夏彌的確以極快的速度調查了周邊，并沒有發現龍類的蹤影。換句話說，她圓滿地完成了身上的任務，剩余的時間自然是自由活動。
“任務完成的非常迅捷。”楚子航點頭表示肯定，“根據你的速度顯示，我給你劃分的范圍還是保守了一點。休整過后，你的搜查范圍將提升百分之三十。”
在別人看來，獅心會會長此刻無疑是一副資本家的嘴臉，只不過對于楚子航來說，能者多勞，他的下屬既然這么出色，就絕對不能浪費。
“師兄有的時候我都想把你吊到路燈上去。”夏彌捂著臉，隨便找了一張椅子坐下，白爛之心不死。
芬格爾沒心情理會兩個人在那邊‘打情罵俏’，他餓壞了，從塑料袋中抓起一個包裝簡陋的豬肘子就啃，鹵水的味道撲鼻。
他恨不得把骨頭都嚼爛了吞進去，說是《西游記》里吃人的妖怪都沒有任何問題。他吮吸著油膩的手指，贊不絕口：
“師妹，這個豬肘子在哪買的？比學院餐廳食堂好吃多了！”
“那當然，這是我自己家鹵的，曾經有商販要花十萬塊買我們家的秘方呢！”她挺起有些貧瘠的胸膛，一臉驕傲，就像是開了屏的孔雀。
“想不到師妹你還是個小富婆啊，在這座寸土寸金的城市都有一家店鋪。”芬格爾的聲音含糊不清。
“我家要是在這里有店鋪就好了。”夏彌一聽這話就像霜打了的茄子，蔫了。
“這是我從家帶來的，剛才執行任務之后我抽空回家了一趟，就在這附近。”
楚子航這才想起這座城市就是夏彌的故鄉，這么說他錯怪了這個女孩，她不是在任務的途中分心去逛了商城，而是游刃有余地完成任務后回家，吃飯，換衣服，還和自己一樣美化了卡塞爾學院的日常。
怪不得她的動作要比其他人更迅速，本地人對于附近的街道自然是了如指掌，其他人根據冰冷的導航選擇的路線，自然比不上記憶中最優的解。
既然夏彌這么熟悉街道，是不是給他分布的任務太少了，要不要再加20？
楚子航想。
“喂，師兄，我總覺得你的目光不懷好意。”夏彌斜眼看他，“你該不會又想擴大我的巡查范圍吧？”
楚子航一愣，他的表情有這么明顯嗎？
獅心會會長看向屋內的鏡子，除了神色不善的夏彌以外，就是埋頭正在啃豬肘子的芬格爾。他那張有些茫然的臉位于最中央，依舊是冷冰冰的。
“是。”猶豫片刻后他如實回答，自己的臉和往常一樣，沒有什么不同。只能歸納于這個女孩太了解自己，就像他肚子里的蛔蟲似的。
聽到楚子航如此坦然不加修飾的回答以后，夏彌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滿腹牢騷：“虧我還跟爹媽說師兄你在學院內特別照顧我，他們還邀請你去家里吃餃子呢，你就是這么照顧我的嗎？”
這句話對于楚子航來說算一個神轉折，夏彌的專業與他相仿，或者說大多數理科生都有所謂的神轉折。可這個女孩的轉折有點太神了，明明還在討論巡查地點的劃分，怎么一下子就上升到去家里做客這種話題了？
相比于楚子航的措手不及，芬格爾則更加驚訝，一口豬肘子險些沒把他嗆死：
“我靠，你們的關系這么快就上升到見家長了？師妹你老實跟師兄說，是不是那件事瞞不住了？你們要奉子成婚！”
“奉子成婚你妹啊！這都什么年代了？”夏彌惡狠狠地說，她急忙用手捂住小腹，那件波西米亞風格的裙子立刻皺巴巴的，“再說我上次不是去醫院證明我和師兄是清白的嗎？”
“真的不是嗎？”芬格爾狐疑又有些猥瑣的目光在夏彌身上掃來掃去，“你上次去醫院檢查距離‘孕吐’才幾天啊？我記得B超顯示結果也得是胚胎誕生一段時間后，算起來……現在正是日子！”
“師兄你畢業以后不去執行部任職，去校醫院當婦科醫生好吧！”夏彌大聲嚷嚷。
她又氣又羞，耳根都紅了，但還是倔強地抬起頭，一臉不服輸。要不是今天穿著裙子，她說什么都要連續做幾十個后空翻來證明自己還是那個元氣滿滿的無敵可愛美少女。
“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芬格爾連豬肘子都不吃了，“我最喜歡給漂亮的師妹檢查身體了！”
夏彌氣得抬手就要打他。
楚子航輕輕咳嗽了一聲，制止住這對活寶的打鬧：“謝謝你父母的好意，不過現在時間不允許，我們需要找到那條蘇醒的龍，然后盡快前往奧卡諾根湖尋找陸老師。”
“再怎么忙，吃飯的時間也會有吧？”夏彌在空中惡狠狠地對著芬格爾比劃了一下，挪動腳步來到楚子航的身邊，一下子軟妹到不能再軟妹，“師兄……就吃一頓飯的時間，我都跟父母商量好了，你總不能看著我在家人面前食言吧？這可不是一個好領導該做的事情！”
聲音又甜又軟，能把人骨頭都弄酥了。
夏彌距離楚子航很近，溫聲細語哀求的同時還拽著他的衣袖搖啊搖，那雙淚汪汪的明媚大眼睛被蓋上了一層霧氣，人見猶憐。
“師弟你就從了吧。”芬格爾慢悠悠地說，“你總不能讓師妹跪下來求你吧？吃頓飯的功夫而已。”
“好吧。”楚子航拗不過她，無可奈何地答應了。
“時間呢？”
“明天中午怎么樣？我家離這里很近的，我來給你畫路線圖……”夏彌說著從桌子上拿起一支筆，開始在紙上勾勒，背影窈窕。
“好的。”
午后的陽光落在女孩的臉上，夏彌的右臉被渲染成金色，圣潔如天使。只不過她的左臉被發絲遮住，只有朦朧朧的光影，明與暗同時出現在那張完美無瑕的臉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