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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老歪脖子樹

  袁彬如同一只離開水的蝦一樣,不停的抻著身子,不讓自己身體太低,那群野狼在不停的撲擊著。

  他旺盛的求生欲,不允許自己就這么不明不白的死掉!

  他想活,不想死!

  他抻著身子,不停的向上,或許是求生欲的原因,他猛地一抻,居然咬住了腳上腳上的繩索,整個身體變成了一個圓環。

  但至少野狼們跳不了這么高。

  命居然保住了!

  這讓袁彬大喜過望,尤其是為了求生這用力一抻,讓他咬住了繩子。

  草原上的繩子都是麻繩,他用力的咬著,直到天邊泛起了魚肚白的時候,他終于咬斷了腳上的繩子,從旗桿上掉了下去。

  昨夜那群野狼已經消失不見了,畢竟這食物再美味,卻是夠不著。

  袁彬就這樣撿了一條命來,他掙扎著將繩索完全掙脫,用力的做了幾個動作,恢復血液不暢,深吸一口氣,向著大雪之中走去。

  喜寧居然直接對昔日的同僚,下如此毒手,所圖甚大!

  他要趕回去,防止太上皇朱祁鎮被蒙蔽!

  天大雪,天地茫茫然,皆是白色,渾然天色,讓人無法辨別東南西北,袁彬僅僅憑著印象在走。

  很快,袁彬迷路了。

  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迷路了,并沒有向著他的君主行進,而是越走越遠,他的腳步極其堅定,只留下了一行深深的腳印,但是很快又被風雪掩蓋。

  袁彬完全不知道走了多久,渴了就飲一口雪,餓了,就抓狍子、野狼生吃。

  袁彬是個錦衣衛校尉,他從小到大,打熬的身體,讓他在這茫茫的草原上,完全處于食物鏈的頂峰。

  尤其是他還有一把沒有被喜寧拿走的匕首在插在腰間,野狼壓根就不是他的對手,反而會成為他的食物。

  喜寧,比這些獵狼還要可怕!

  “東勝衛?”袁彬走到了城下,看著城頭上的三個字,喃喃的說道。

  好像走錯路了?這是大明的城池嗎?

  他意識到自己走錯路了。

  守東勝衛的是孫太后所說的英勇善戰的季鐸,他是大同府守將,大雪紛紛之時,他帶領兩千軍來到了東勝衛城。

  來到這里的原因是,每到大雪天的時候,就會有附近的蒙兀人想要尋求庇護,而這群人是韃靼馬隊的主要兵源。

  大同府總兵官郭登懷著忐忑的心情,上書朝廷,問今年是否還攬收韃靼人。

  朝廷的回復是:茲事照舊,可納婦孺。

  大明朝廷,不放過任何削弱蒙兀整體實力的手段,這種手段,其實像極了金國以前對付蒙兀人和后來蠻清對付蒙兀人的法子。

  減丁。

  成年的壯勞力,被大明吸收,那蒙兀會越來越弱。

  現在朝廷連婦孺都讓招攬,可謂是斷子絕孫的招數了。

  季鐸志得意滿,今年超額完成了任務,入城的婦、孺、丁,差不多都是一比一比一。

  之前朝廷的政策上,是有一些偏差的,只要壯丁,不要婦孺。

  但是韃靼人老婆孩子在塞外,今年歸附,明年就逃了。

  這現在婦孺丁口都要,一下子就解決叛逃的問題,今年比往常年份,收獲更多。

  季鐸看到了城外有人摔倒,立刻順著滑索來到了城下,仔細辨認之后,才驚駭到了極致,他認得此人,他去給朱祁鎮送金銀衣物之時,見到過袁彬。

  只不過,此時的袁彬,滿嘴是血痂,身上還都是血冰,極為瘆人。

  “來人!”季鐸抓著袁彬的手挎在肩上,將其扶起,大聲的喊道。

  在袁彬被季鐸救起的時候,朱祁鈺卻帶著興安等人出玄武門,到了大明的煤山。

  玄武門非常有名,因為曾經爆發過一場慘烈的政變,而后大唐的玄武門之變情景復刻了三次,一共四次玄武門之變。

  煤山,是存儲煤炭木料的地方,這里也是皇家園林。

  煤山,也非常有名氣!

  這里有一顆歪脖子樹,幾乎人人都知道!

  因為大明的最后一位皇帝,朱由檢,掛在了歪脖子樹上自縊而亡。

  煤山,談起大明,自然會想到這煤山來,說到這個,天天看著正大光明殿的歪脖子樹了。

  崇禎皇帝比朱叫門更有氣節,朱叫門被瓦剌俘虜了,連死都不肯。

  這大冬天,為何朱祁鈺要來煤山?

  當然不是拴根繩,把自己掛上去。

  因為于謙的痰疾需要一味藥,那就是竹子。

  竹子是南方的物產,北方很少有種植,而煤山作為皇家園林,自然是有的,他帶著興安來,就是為于謙伐竹取瀝。

  皇家園林,自然是他這個皇帝來辦這事了。

  “寒疾攻人寐不成,惺惺欹枕候天明,十朝九病非無藥,一刻千金浪得名。”朱祁鈺砍下了不少的竹子,放在了興安推著的小車上。

  他可沒有朱祁鎮那么大的排場,后面跟著一大堆的尾巴,除了錦衣衛外,也只有興安一人了。

  不是不能有,是他懶得弄,自己又不是沒長手,沒長腳,非要讓人當高位截癱一樣的伺候著,才舒服嗎?

  他剛才讀的兩句詩,是于謙寫的嗽疾達旦不寐。

  于謙因為痰疾咳嗽,一整夜睡不著,靠著枕頭到了天明,也不是沒有藥可以醫治,但是忙忙碌碌,這病就慢慢落下了病根。

  至于詩詞怎么到朱祁鈺手中的?

  朱祁鈺作為皇帝,參觀下于謙的書房,順便拿了兩首詩,很合理。

  于謙的痰疾嚴重的時候,會咳嗽的非常厲害,晩來扶病只強登樓,傍晚的時候,因為這痰疾,上樓都困難。

  鮮竹瀝,可以有效的化痰,也算是名藥了,是太醫院的太醫們開的藥方,太醫們除了給皇帝看病不靠譜以外,多數時間相當的靠譜。

  正如于謙所言的十朝九病,并不是沒有藥,只是顧不上。

  朱祁鈺要趕在于謙去宣府之前,給他熬點藥帶著,化痰雖然不能除根,但是可以大幅度的緩解癥狀,至少讓于謙不那么難受。

  于謙本身身體也很健壯,能上陣殺敵,不壯實那是絕對不行的。

  緩解癥狀之后,這病慢慢也就好了。

  “陛下,夠用了。太醫院沒要這么多。”興安看著小推車上的鮮竹,趕忙說道。

  “于少保此去少說也要兩個月,回來就過年了,山外九州未聞有種竹者,就是有,鮮竹瀝制備不易啊,還是多砍點。”朱祁鈺又伐了不少,才讓興安送去太醫院。

  “那棵老歪脖子樹,現在就已經在了嗎?”朱祁鈺翻身上馬,看到了山頂的那棵樹搖了搖頭。

  “是,陛下要砍了嗎?”興安還以為朱祁鈺不喜歡那樹的模樣。

  朱祁鈺笑了笑說道:“不用,回府。”

  他走的御道,就奔著郕王府而去。

  他處理了一些公文之后,興安就帶著藥回來了,裝在瓷瓶里,白瓷瓶,裝在一個書桌大小的箱子里,內襯軟布,倒是絕對顛不壞。

  “不錯。”朱祁鈺認真檢查了箱子的包裝之后,非常滿意,大明能帶著瓷器遠渡萬里去做買賣,自然也可以帶著瓷瓶讓于謙有藥可用。

  他鄭重的取了一個小匣子,笑著說道:“你推著箱子,朕拿著匣子,給于少保送藥去。”

  朱祁鈺帶著東西,踩著雪,就奔著于府去了,今天的于府,可是九重堂,距離郕王府不到一里路。

  相比較朝堂上的袞袞諸公,朱祁鈺更喜歡和于謙說道朝政。

  朝堂上的有些朝臣,面目實在是可惡。

  “參見陛下,陛下圣躬安。”于謙知道朱祁鈺要來的時候,朱祁鈺已經走到了前廳來。

  “天寒地凍,于少保就不必拘泥于虛禮了。”朱祁鈺讓于謙平身,興安則是將藥交給了于謙的夫人董氏,反復叮囑一日三次,一個瓷瓶可服用三次。

  為了服藥方便,興安還弄了幾個分藥的匙。

  “倒到這個刻度的地方,就是一次,一瓶正好三次。”興安還拿起了茶壺演示了一次,生怕董氏不明白。

  “這是何物?”于謙看著小匣子,里面放著一疊物品,頗為精巧。

  朱祁鈺樂呵呵的說道:“此物名為口罩,是朕名尚衣監用棉紗制成,里外十六層,于少保此行西北,塞外風沙極大,此物可遮掩口鼻,有效濾塵。”

  “一共兩百多副,于少保可放心取用。”

  于謙是必然要去宣府大同,恢復軍屯,防止瓦剌人再次南下,布置邊防,都需要于謙去做。

  于謙沒有功夫在京師,在朱祁鈺賜下的大宅子的暖閣里,修養身體。

  但是朱祁鈺還是想盡力讓于謙已經有些脆弱的肺,有更多的保護。

  他重生之前,得過鼻炎,而且有很嚴重的花粉過敏,這種棉紗口罩,雖然防不了病毒,但是防塵還是極為好用的。

  至少到了冬春交際戴上口罩,他的鼻炎和花粉過敏就再沒犯過了。

  于謙帶上了口罩,并不覺得憋悶,卻忽然走向了室外,沒過多久,就又回到了廳堂,他摘下了口罩,滿是感慨的說道:“塞外將士有福,陛下此物造價幾何?”

  “一支不足三錢。”朱祁鈺雖然有疑惑,但還是說道,三錢不是銀兩,只是三枚銅錢。

  “大明將士有福啊!大明將士,有福啊!”于謙喃喃的說道:“陛下有所不知,此物甚好,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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