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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六章 不能再猶豫了,一定要出重拳

  長達七個月的叛亂,導致兵禍橫行于江南這塊大明最富饒的土地。

  叛軍的破壞和最后瘋狂的洗劫,導致了民生有潰敗之相。

  工坊關門歇業、爐主停止冶煉、商鋪開始關門、農田變得荒蕪、官道驛路被破壞、商貨堵塞不通、四處都是游墮之民和未作之民、城外是無數流離失所的流民。

  大明王師至,平定了禍亂,雖還有兩廣柳溥在做最后的抵抗,但如何恢復生產,已經成為了皇帝的心頭大事。

  就是在這種嚴重而復雜的情況下,自宋末之后,未曾解決的、遺留下的投機者,打算給皇帝上點眼藥,讓皇帝知道知道他們的厲害。

  他們想要依靠百姓來反對陛下的嚴刑峻法。

  朱祁鈺在文華殿廷議之后,讓李永昌親自攜帶朱祁鈺的親筆詔書,來到了應天府下達了圣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朕惟君國子民之道,以撫恤安餋為先,然必資大小群臣共理其事,然后政務舉而眾情悅,治效著而風俗羙,期太平之治。”

  “實由于叛逆者奸臣紊政辱國,禍及生靈,深可痛恨。”

  “朕興王師戡定以來,文武群臣或庸庸保位,緘默不言,或請托公行希求遷敘,或掊克下人以圖奉獻,或貪黷無厭以肥身家,若此不律奚容枚舉,是以馭戎無法撫民,乖方眾心含憤。”

  “爾等務宜洗心滌慮,莫伸非惟虧損細民,亦且有傷大體,庶不負朝廷之所委任,軍民之所仰望,厥有成跡。”

  “倘有奸商乘機囤積居奇射利,至使嗟怨有詞,其或視此為常,仍蹈前轍、略無警懼,祖宗成憲具在,朕不汝貸。”

  “欽此。”

  “布告天下,咸使聞知。”

  朱祁鈺的這個圣旨很長很長,就是說他登基以來一直很謹慎,但是由于叛軍禍及生靈,朱祁鈺作為皇帝,不得不興兵平叛。

  但是到了南京城后,情況讓他很失望,各種亂象不勝枚舉,即便是手握大軍也無法安定民生。

  他勸諫這些投機者,信心革面,不要辜負朝廷軍民的期望,對大明的社稷做點貢獻。

  他在詔書中,嚴重的警告了奸商囤積居奇射利,如果導致百姓嗟怨,仍蹈前轍、略無警懼。

  那朱祁鈺就要發飆了!

  他希望這些勢要豪右之家,當個日子人,不要當個樂子人。

  最后活成了笑話不說,還被砍頭、抄家、家人流放。

  這道詔書就是鄭重的警告,也是希望能夠讓一些人在最后的時刻,懸崖勒馬,迷途知返,回頭是岸。

  朱祁鈺作為「山東海商」再次被邀請了參加集會。

  這次不是煙云樓遮遮掩掩的頂層密謀,而是直接到了媚香樓,開始大宴四方了。

  媚香樓和煙云樓的格局不太相同,煙云樓是四棟三層高的副樓由連廊連接五層主樓。

  而媚香樓在秦淮河畔,連綿一百余步,與其說是樓,不如更像是個畫舫碼頭。

  又早是夕陽西下,水面上被夕陽染上了一片波光粼粼的昏黃,河面被妝出一抹胭脂的薄媚。

  畫舫推開了波浪,推開了寂寂的河水,隨雙槳打它,卻是汩汩的流淌。

  兩岸華燈初上,岸上樓宇的燈燭剪影,淹沒在了夕陽金燦燦的倒影之中。

  河中眩暈著的燈光、夕陽,縱橫著的畫舫,悠揚著的笛韻,夾著那吱吱的胡琴聲,如詩如畫。

  河上的涼風,漸漸涼薄。

  畫舫上、樓宇間的伶人開始撥弄琵琶,輕啟朱唇,道不盡的是密匝匝的綺恨、逐老難留的年華。

  這些伶人們的歌聲,在秦淮河上已經飄蕩了千年之久,婉轉的聲音里,似乎有著讓人感慨萬千的情愫。

  心頭,是宛轉的凄懷;口內,是徘徊的低唱。

  陳婉娘的聲音極為輕靈,仿若是鳥兒在歌唱,極為歡快,眉眼之間的笑意,如蜜餳似的融在流波的心窩里。

  連嗚咽也將嫌它多事,更哪里論到哀嘶?

  陛下是一個有為的君主,雖然她已經知道了自己很難有什么正經的身份,但是能伺候如此英主一時,就是天大的福分了。

  陳婉娘手中的琵琶聲漸緩,這《鶯鶯傳》的第二折終于來到了尾聲,她慢撥琵琶,輕吟道:“羞花解語,溫柔玉有香,我知他乍相逢,記不真嬌模樣,我則索手抵著牙兒,慢慢的想。”

  “陛下,奴家唱完了。”

  陳婉娘抿著嘴角帶著些許的期盼看著朱祁鈺。

  朱祁鈺笑著說道:“好聽。”

  “謝陛下。”陳婉娘瞬間眉開眼笑起來,就是這么簡單的一句夸獎,足以讓陳婉娘樂上許久了。

  秦淮河的畫舫林林總總樣式多樣,但是大致上可分為兩種:一是大船。二是小船。

  大船艙口闊大,可容二三十人,窗格雕鏤頗細,使人起柔膩之感。

  窗格里映著紅色藍色的琉璃,琉璃上還有掐絲琺瑯,上有精致的花紋,也頗悅人目。

  船內陳設著字畫和光潔的紅木家具,桌面則一律嵌著冰涼的大理石面。

  小船叫七板子,僅能容納二三人,七板子的艙前是甲板上的一部,上面有弧形的頂,兩邊用疏疏的欄桿圍著,防止人掉入水中,船上通常放著兩張藤的躺椅。

  躺在七板子的藤椅上,可以談天、可以望遠、可以談古、可以近觀,可以顧盼兩岸的河房,也可以仰望星空,心懷宇宙。

  大船上也有藤椅,但在小船上更覺清雋罷了。

  朱祁鈺在哪?

  朱祁鈺在媚香樓。

  他并未上船,大明的皇帝,總是或多或少有些忌諱,比如濟南城的千斤閘,比如這畫舫。

  無論是那死在了瓜州沉江的小明王,還是兩次落水,不治身亡,連個子嗣都沒留下的明武宗,亦或者是落水染病兩年,最終痛苦病逝的朱由校。

  朱祁鈺不下水,所以他坐在媚香樓上。

  朱祁鈺懂裝不懂的問道:“那句,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鴛帳,怎舍得疊被鋪床,該做何解?”

  鶯鶯傳里,張生對崔鶯鶯的丫鬟紅娘說了這句詞,大意就是不舍得下床,不舍得疊被鋪床。

  床笫之樂,不舍疊被鋪床,就是最真實的寫照了。

  陳婉娘抿著嘴唇,咬著銀牙,繃直了身子,糯糯的低聲說道:“陛下!”

  這一聲吳儂軟糯,有期盼,有羞澀,更有百轉千回的渴求,還有恨不得立刻回宮去,回到榻上去!

  “朕也不舍得疊被鋪床啊。”朱祁鈺看了下樓下的畫舫無數聚集而來,笑著說道。

  “銀樣镴槍頭是何意?”朱祁鈺繼續追問道。

  陳婉娘一愣,這是《鶯鶯傳》里的臺詞,是笑話男人那活兒,中看不中用。

  她嬌嗔了一下,臉色羞紅,低聲說道:“和陛下鋼筋鐵骨,自然是截然不同,陛下明知故問,故意羞煞奴家。”

  陳婉娘終于知道陛下在逗弄她。

  陳婉娘終于求饒,低聲說道:“陛下,等回去了,再逗弄奴家吧,再說下去,奴家怕是要出丑了。”

  “陛下喝茶還是吃些點心?”陳婉娘終于開始轉移話題,再說下去她怕是就先繃不住了。

  朱祁鈺搖頭平靜的說道:“不喝不吃,以后莫問。”

  陳婉娘打了個哆嗦,顫抖的說道:“奴家領旨。”

  他的陛下這句話里,雖然平靜,卻盡是煞氣。

  “你在此處好生待著,若是覺得無聊,就讓緹騎送你回宮便是。”朱祁鈺站起身來,賓客已經悉數入場,好戲已經開場。

  朱祁鈺走出了小小包廂,來到了憑欄處,于謙、興安和盧忠都等在憑欄,向下張望。

  于謙看了一眼那廂房,笑著說道:“陛下,樓下的人都到齊了。”

  甲午房的男子姓趙,名叫趙武衍,乃是無錫人,號平海王,手下有二桅商舶兩千余艘,三桅大船十七艘,比魏國公徐顯宗還顯得富有。

  戊寅房的男子姓蕭,名叫蕭敬唐,乃是蘭陵人,有平底漕船數以千計,幾乎壟斷了南京至徐州的漕運之事。

  趙武衍大聲的說道:“皇爺爺他怕了!”

  朱祁鈺一愣,自己怎么就怕了?

  朱祁鈺樂呵呵的大聲問道:“趙船王,皇爺爺下了圣旨,讓咱們安生一些,不是怕了吧,感覺是惱了吧。”

  “不,不,不,你想錯了。”

  趙武衍搖了搖手說道:“皇爺爺他下旨,就是怕了!”

  “近來,因為坊間的銅錢極多,煤柴價漲了五成,糧價漲了七成,肉價翻了一倍!”

  “正是因為怕了,所以皇爺爺才下旨,我們要的,就在眼前了!”

  朱祁鈺側著頭問道:“于少保,朕的詔書里有一點妥協的意思嗎?”

  于謙搖頭,他忽然想到了顧耀舊事,當初陛下申斥都察院,不得違反宵禁,結果顧耀三人違抗圣旨,被陛下以抗旨不遵斬首在了菜市口。

  前面就是例子,但是這幫人似乎并不太懂,陛下下旨是警告,而不是妥協。

  京師還是離的太遠了。

  “有些人總是覺得,腦袋在脖子上長著,有些多余啊。”于謙看著臺下聚集起來的人,無奈的說道。

  趙武衍大聲的說道:“明天,咱們就放出最后一批銅錢!物料百貨價格,就會飛上天去!”

  “到那時,咱們就去請愿,重開咨政院,優蠲海稅,減少鈔關!”

  盧忠聽到這里,終于忍無可忍了,他低聲說道:“陛下,動手吧,后日景泰通寶就入城了!”

  于謙俯首說道:“陛下,湯武革命,周武王姬昌克殷商紂王兩年后去世,周成王嗣位,封伯禽為魯國公。”

  “周成王在伯禽前往魯國之前,對伯禽說治國之事。”

  “周成王說:如果有文無武,便無法威服治下,如果有武無文,治下畏懼而不親近,文武并行,威望讓小人畏懼,德行讓百姓親近。”

  “伯禽拜領命前往魯國,行周禮而治魯國。”

  “是所謂:夫有文無武,無以威下;有武無文,民畏不親;文武俱行,威德乃成。”

  “既成威德,民親以服,清白上通,巧佞下塞,諫者得進,忠信乃畜。”

  “陛下動手吧!”

  于謙的話翻譯翻譯就是:不能再猶豫了,一定要出重拳!

  朱祁鈺點頭說道:“盧忠你去吧,在場之人,一個不漏。”

  盧忠大聲的說道:“臣領旨!”

  趙武衍還在大聲的說話,而朱祁鈺則滿是笑意的大聲喊道:“若是皇爺爺派緹騎來抓我們怎么辦啊?”

  趙武衍顯然聽到了朱祁鈺的喊聲,面色驚異,隨后搖頭說道:“我們又沒做什么!皇爺爺憑什么抓我們啊?”

  “再說了此事機密,皇爺爺如何知道?”

  朱祁鈺搖了搖頭,無奈至極回答著:“可是咱們這不是在違抗圣旨嗎?”

  “把民生當做是籌碼要挾陛下,要挾朝廷,這不是抗旨是什么?”

  “陛下可是明旨申飭,不得囤積居奇,不得投機。”

  趙武衍立刻搖頭大聲喊道:“咱們這是向皇爺爺請命!什么叫抗旨?凈胡說!咱們做什么違法亂紀的事兒了嗎?”

  “皇爺爺要這么抓了咱們,把咱們辦了,那就是失信于天下,乃是失道失綱,那便是亡國之主了!”

  朱祁鈺一愣,自己又成亡國之君了?

  朱祁鈺看到了盧忠帶著天子緹騎和數千錦衣衛,將整個媚香樓團團圍住,又看到了陶瑾帶著兩艘四百石的座艦,出現在了不遠處。

  收網行動終于開始了。

  一道道的響箭拔地而起,帶著哨聲直沖云霄,在空中猛然間炸裂開來!

  團團煙花在空中綻放,緩緩落下。

  陳婉娘看著窗外煙花盛開的樣子,眼神里倒影著迷離,陛下就站在外面煙花盛景之中。

  “緹騎辦案,所有人抱頭蹲下!”

  “刀劍無眼,火銃無情!”

  “抱頭蹲下!”

  無數的緹騎開始從媚香樓諸門沖了進來,開始了抓捕工作,而盧忠親自帶著兩名天子緹騎來到了碼頭之下。

  這一嗓子之后,整個媚香樓跟炸了鍋一樣,四處都是尖叫聲,四處都是慌忙的奔跑聲,但是這些人無一例外,全都被堵在了媚香樓上。

  有些人想要乘船離開,剛要解開錨繩,戰船上的火炮和火銃都對準了一座座畫舫。

  “全都抱頭蹲下!火銃無情!”陶瑾并未填裝鉛子,而是對著天空打了一發空槍。

  朱祁鈺看著張皇失措的趙武衍,笑著對趙武衍喊道:“你們天天罵朕是亡國之君,全然是知道朕不是個好人,那怎么還要生事呢?”

  趙武衍一聽朕這個字,立刻瞪大了眼睛,呆滯的喊道:“你…你…”

  盧忠摁住了趙武衍的腦袋,無奈的說道:“你什么你,懂不懂規矩,叫陛下!”

  “帶走!”

  煙花緩緩落下,媚香樓內的人,盡數被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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