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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五章 禁暗殺、美人計、金錢收買

  袁彬三人,終于開始吃席了,滿桌子的海貨。

  燕窩、魚翅、大烏參、魚肚、魚骨、鮑魚、海豹、狗魚為主的海八珍。

  炙蛤蜊、鯊魚筋、炒鮮蝦為三個小菜。

  還有一種名曰三事的海鮮,海參、鰒魚、鯊魚筋、肥雞、豬蹄筋共燴一處,味道極其鮮美,這是湯。

  還有幾塊瑯琊酥糖,味甜而不膩,糯而不粘、酥而不碎,乃是餐后佳品。

  袁彬三個人吃的滿嘴流油,大快朵頤,海貨不便,陛下平時似乎沒這個口福。

  而坐在主位上的蒲氏,雖然還有一點點天方人的特征,但是已經完全看不出來。

  趙明瑞是這一代的泉州蒲氏的當家人,為什么蒲氏的人姓趙呢?

  因為蒲氏為了躲避大明朝的禁止蒲孫二氏并罰,永世不得出仕的規定,開始改姓,由蒲氏改為趙氏,楊氏等等。

  其中改為趙氏的人最多。

  南宋的老趙家真的對不起天下人,但是唯獨沒有對不起蒲氏人。

  在有南宋的一朝,因為軍事壓力,南宋朝廷,不得不倚重海貿,對泉州蒲氏格外恩厚。

  蒲氏為了投元,又因為出賣趙家人,屠殺三千余趙氏宗室子弟,榮耀與元朝。

  最后蒲氏又因為貳臣賊子的一般下場,導致了蒲氏的家族再次飄零海上。

  蒲氏現在改姓趙,李代桃僵。

  袁彬將瑯琊酥糖塞進了嘴里,含糊不清,但是有些憤怒的說道:“他也配姓趙?”

  “他不配!”岳謙立刻說道。

  袁彬是忠臣,他甚至一直忠誠于稽戾王,直到稽戾王給瓦剌人談胡琴,娶胡女,給胡女和那個串兒名分的時候袁彬的所有價值觀都崩解了。

  岳謙也是忠臣,他從頭到尾忠于大明。

  季鐸也是忠臣,他知道岳謙要做什么,卻始終沒有阻攔,在岳謙要動手之前,季鐸也參與其中。

  但是他們一致認同袁彬所說的,蒲氏不配姓趙。

  洪武二年,太祖高皇帝曾經追封了他的外祖父陳公為揚王,而陳公是崖山幸存血脈。

  所以這群人聚在一起,不僅僅是國仇,還有大明朝的家恨。

  澉浦楊氏楊永印是這一代的楊氏家主,是這舟山列島海盜的第二支,也就是袁彬三個人借著他們家的信牌登島。

  而坐在第三位的是一個倭人,名叫斯波義敏,是斯波氏的第十世當主,斯波義敏坐在這里的原因很簡單,他被流放了。

  下克上,幾乎是倭國的老手藝了,斯波氏的家督朝倉孝景是個權臣,把斯波義敏給流放到了海外。

  第四位是一個波斯色目人,名叫沙不丁,這人就姓沙,改的漢姓。手下大約有兩千多色目雜軍。

  袁彬都認識他們,把他們的面目記得死死的,等到天傾海覆的時候,這一個個都是功賞牌。

  趙明端看著大家酒足飯飽之后,才站了起來,高聲說道:“我們今日齊聚于此,是為了共襄反明盛舉,大明皇帝,不讓我們活啊。”

  趙明端此言一出,所有人紛紛附和。

  此言有理,因為整個舟山列島就是大明的另外一個血槽,持續放血的血槽。

  這里在走私,因為的嚴格的海防戰略,近千余海防巡檢司,遍布大小沿海地區。

  舟山列島和寧波市舶司緊鄰,他們從大明購得貨物,運送到高麗、倭國、琉球、南洋甚至是西洋,在換取金銀之物,回到大明。

  買得吳船載吳女,都門日日醉醺醪。

  就是他們追求的目標和生活。

  洪武十三年裁撤了巡檢司354個,正統年間又裁撤了巡檢司461個,現在大明的巡檢司已經遠不如昔了,給了他們走私的空間。

  但是隨著大明設立了密州市舶司、月港市舶司和恢復寧波市舶司,大明皇帝不海禁了,始跟他們搶生意了!

  簡直是豈有此理!

  很多商舶,寧愿舍近求遠,也愿意到月港去,到密州去。

  尤其是寧波市舶司的不斷恢復,讓他們的生意越發的難做。

  “大明的皇帝居然只抽一成,給銀蠲免四分,一共就六分稅,簡直是可惡!”袁彬大喊了一聲,用力的咬了一口大蝦。

  好吃的很。

  岳謙拉住了大喊的袁彬,他們都是北方口音,喊這一嗓子,不是找打嗎?

  但是,袁彬說的有理,沒人覺得他們是奸細。

  因為密州市舶司也有一群山東豪商,北方口音不是問題,只要你反明,大家都是好朋友。

  密州私設市舶的孔府,只是想要方便自己的海貿,而舟山列島的私設市舶,則是劫掠性質的私設市舶。

  別說六分稅,就是一成稅就能要了他們的命。

  他們平日里低買高賣,至少能賺五成的利,若是自己販售,可賺十倍百倍的利錢,他們怎么可能只收一成的稅呢?

  趙明端廣耀眾人大擺宴席的目的,就是結成反明同盟。

  袁彬這一嗓子的確是在罵大明可惡,但是臺下眾人的想法就不太一樣了。

  在大明的市舶司做買賣,只要合法就只有一成稅,可是舟山列島的海盜們呢?

  舟山列島抽分所,直接抽六成!

  袁彬的話提醒了多數人,跟著這群人反明的后果是繼續被抽六成,跟著大明混,抽一成。

  該怎么選?很難嗎?

  趙明端立刻振聲說道:“我和幾位當主商量了一下,舟山列島抽分所,從今往后,只抽分兩成…兩成!”

  季鐸終于喝了一碗倭國清酒,大聲的喊道:“趙當主,您是大人物,說話得算話啊!”

  岳謙吐了口氣,又拉住了季鐸,自己怎么帶了這倆活寶一起出任務,這安靜聽就是了。

  趙明端為何猶豫?

  其實他們商量的是兩成半,可是話趕話,兩成半還是太多了。

  大明皇帝實在是太寬厚了,居然只收六分的稅,弄的這些海盜們完全沒法跟進。

  這牌局還沒開始,皇帝就梭哈了,直接把他們的抽分根基給擊穿了。

  朱祁鈺倒是想多收點,但是皇明祖訓里定的就是六分。

  當年抽分厘定,從一成降到六分,是朱元璋深思熟慮后的結果,因為要給百姓活路,抽的太重,百姓沒法活。

  搞階梯稅賦,又沒那個基礎。

  但是大皇帝的稅真的很輕嗎?

  并不是。

  因為大皇帝的重稅在鑄幣稅上,三成火耗銀,那就是最大的稅了。

  但是因為大明錢荒的緣故,導致哪怕是收三成火耗銀,壓出去的銀幣,因為使用的方便、防偽輕松。

  在北衙還稍微好點,一枚銀幣等于一兩五錢銀子,在宣府大同一枚銀子幾乎等同于三兩銀子,在海外幾乎能當五兩銀子用了。

  現在是情況是,天下幾乎都嫌皇帝的兵仗局壓印銀幣太慢,欠了八十年的錢,也不抓緊時間還!

  而不是大皇帝收稅極重,也沒幾個人意識到,這三錢銀的稅究竟有多重。

  錢生錢了屬于是。

  朱祁鈺通過銀幣,一定程度上的進行了社會財富的分配。

  舟山列島能壓銀幣嗎?

  不是朱祁鈺小看他們,就連南衙僭朝都做不到,他們一群海外棄民,如何能夠做得到呢?

  他們連提煉銀礦的吹灰法都用的半生不熟,甚至很多銀料都是到了大明再吹成銀錠。

  兵仗局分的一成銀隨著生產力的不斷提高,工藝的純熟,工匠培養的加速,會逐漸降低到六分,甚至是三分左右,這不代表這勞動報酬的降低。

  朝廷的國帑和內帑的錢,卻會堆積起來。

  趙明端想不明白為何大明可以收那么低的稅賦,但是的確是擠壓的他們不能活了。

  “說話算話,抽分兩成就是抽分兩成!”趙明端一咬牙,大聲的說道。

  “趙當主有魄力!”

  “趙當主真大氣!”

  “趙當主敢舍得!”

  眾人紛紛叫好,要讓人賣力,不降低賦稅怎么可以呢?

  袁彬起身上廁所去了,他轉了半天,回到了餐桌前,掰著手中的大蝦,他已經有點吃撐了,來的路上吃了小半個大蝦,就有點飽了。

  袁彬低聲說道:“三皇子的外公說三十條船可以把他們滅了,我看有搞頭。”

  “就以今天為例,給這清酒里加點毒,不是他們這些頭頭腦腦一鍋端了?”

  岳謙眉頭緊皺的說道:“后廚的沒有人守著嗎?”

  季鐸努了努嘴說道:“后廚的庖丁都在那兒吃飯的。”

  岳謙認真的思考了許久說道:“陛下不讓我們暗殺、美人計、金錢收買。”

  “不讓暗殺是保護夜不收和我們這些人的安危。”

  岳謙說的是皇帝對于情報工作的最高指示,不得暗殺,主要是為了保護夜不收的安全。

  在夜不收活動的初期,有很多夜不收為了爭奪功勞,就深入虜營搞暗殺,可是暗殺之后,不過是換個奴酋罷了,反而是大明夜不收損失慘重。

  在經過反復衡量之后,夜不收命貴還是奴酋的狗頭貴?自然是夜不收命貴。所以才有了禁止暗殺的條例。

  美人計,則是于謙的建議,孫忠就用美人計收復了李賢,李賢在天使到了之后,立刻馬上就暗中聯絡了朝廷,而且還是孫忠送的美人居中聯絡。

  玉娘對李賢極好,照顧李賢的起居生活,在玉娘心里,李賢就是偉丈夫。

  在這個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年代里,美人計,幾乎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朱祁鈺嘉納良言,定下了第二條標準,不得使用美色打聽情報工作。

  第三條標準是金濂的主意,大明的戶部燈盞只有一顆燈芯,花錢買消息,真假難辨不說,還沒什么多大的價值。

  有這個錢,給夜不收提高下待遇不更好嗎?

  朱祁鈺主要的考量是,能夠用金錢收買的人,就和忠誠沒什么瓜葛了,既然不忠誠何必費力氣收買呢?

  李賢利用南衙僭朝,抽了南直隸、兩浙、湖廣近七百萬兩銀子,全都紋絲不動待在賬目上,等待皇帝的驗收。

  忠誠這個東西,的確不可衡量,但是可以從做事的角度去衡量是不是可用。

  袁彬點頭說道:“但是三皇子外公就沒這種約束了,如果可以將他們的這些頭頭腦腦暗殺掉,大明軍少死多少人咧,又不是很難做。”

  “沒必要。”岳謙還是搖頭,不同意袁彬的做法。

  袁彬想了想說道:“的確沒必要,但是誅叛,還是很有必要的。”

  袁彬的眼睛看的方向是一桌達官顯貴,這些都是寧波市舶司的官員,提舉一名、副提舉二人,鹽課提舉司提舉一人,所屬吏員共計四人,一行八人。

  這名提舉叫楊慶波,兼任大明浙江按察僉事,乃是大明正五品的高官,卻出現在了共襄反明大事的集會上,可謂是莫大的諷刺!

  舟山諸島出現了如此規模的海賊,完全就是內外勾結之禍。

  大明皇帝不讓暗殺、美人計、金錢收買,但是對于叛逆從不手軟。

  這八個人已經鐵定要入解刳院了。

  岳謙笑著說道:“跑不了,你們緹騎辦事,他完了,他們家也完了。”

  誅叛也是有具體的規定的,具體而言的總原則就是能送京查補,還是要查補,只有在萬分緊急的情況下,才可以直接誅殺。

  但是誅殺之后,也會面對錦衣衛的內部稽查,十分嚴格。

  臺上的趙明端大聲的說道:“大明水師方興未艾,他們不懂海船,更不懂海戰,這是我們的優勢!我們需要想辦法阻攔大明水師的對我攻伐,那么他們的船舶,就是弱點。”

  “停在港口里的船,就像是落入漁網的魚蝦一樣,只要輕輕一捏,就可以殺死了!”

  “我們將會派出我們的精銳,配合民變,對大明的市舶司進行一次奇襲,徹底燒毀他們的船舶!”

  袁彬大聲的喊道:“好!趙當主講得好!”

  岳謙只能搖頭,袁彬就喜歡這樣拱火,也不知道跟誰學的。

  趙明端是壞,不是蠢,他只是說出了一點點戰略,讓大家安心,他是有應對之法的,但是具體怎么做,什么時間,如何做,他當然不會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說。

  趙明端舉起了酒杯,大聲的說道:“等到擊退了大明軍,咱們就回琉球去!我還不信,大明皇帝還能追到琉球不成?”

  “共飲此杯!”

  季鐸起哄的說道:“共飲此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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