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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三章 除了幫助以外的一切支持

  日野富子終于發現了問題的本質,那就是大明皇帝對她沒有哪怕一丁點的興趣,這個發現讓她頗為傷感。

  “陛下…”日野富子忽然跪在了地上,眼淚如同不要錢一樣,嘩啦啦的流了下來,剛才還一臉嫵媚,這變臉的速度,實在是讓人瞠目結舌。

  “陛下,可憐可憐倭國吧。”日野富子的聲音有些凄厲。

  倭國有大量的金銀礦,質量上乘的硫磺,但是倭國卻始終處于一種蒙昧和步履維艱的狀態下,時下室町幕府徹底失去了權威,倭國群雄并起戰亂橫生。

  大明用大量廉價的貨物,以及只在六合與八荒之地流通的大明寶鈔,就輕易的把這些金銀拿走了。

  日野富子想不明白,明明坐在銀山之上,倭國為何還如此艱辛。

  比如這次來的倭婢,這些倭國婢女,遠比那些高麗姬更加溫順,并沒有多少心眼,而且沒有經過鉛白洗禮的倭婢,不是應該賣個好價嗎?

  恰恰相反,即便是倭婢的價格已經比高麗姬便宜了五成,但高麗姬的生意極好,門庭若市,倭婢的生意極差,門可羅雀。

  坐在金山銀山上,發展成這副模樣,這讓日野富子極度的迷茫,卻沒有解決之法。

  而且讓她更加驚恐的是,倭國從征夷大將軍、公方、國主、大名、家督、武士、黔首,并沒有人想要解決這個問題。

  朱祁鈺看了眼那些眼神中帶著驚恐的倭婢,又看了一眼哭泣的日野富子,平靜的說道:“與朕何干?”

  日野富子終于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大明皇帝!

  她今天才知道皇帝如此的無情。

  陛下可是圣天子、天可汗、一統四海之大君!

  大明皇帝離開了倭國的薈萃閣,只剩下了日野富子的哭泣聲,還在久久回蕩。

  生存與發展本身就是一種奢侈,而身處這種奢侈之中的人們,渾然不覺。

  倭國的情況才是六合之地的常態,常年的戰亂導致民不聊生,城頭王旗一年三換讓政治狀態十分糟糕,這才是六合之地的主旋律。

  倭國是個逆子,這是毫無疑問的。

  倭寇之患,從元中期起就變成了心腹之患,倭寇騷擾大明海疆,打劫大明的商舶,逼迫琉球稱臣納貢等等行徑,數不勝數。

  朱祁鈺下旨讓唐興把今參局納入房中,讓袁彬占據銀山,甚至讓兩浙商總配合袁彬等人經營山野銀山,目的就是徹底把倭國這趟水攪渾。

  渾水才好摸魚。

  朱祁鈺并沒有因為日野富子的哭泣而壞了逛萬國薈的心情,他不在意。

  他和冉思娘向著下一個薈萃閣而去。

  下一個薈萃閣是安南國—黎越僭朝。

  朱祁鈺站在門前,看著薈萃閣的門頭,負手而立,即便是不想承認,即便是大明至今仍然保留著交趾三司的行政編制,即便是宣德皇帝撐到死,都沒有冊封安南國王。

  但是安南國復國了,黎朝的確已經事實性的脫離了大明王朝的統治。

  黎朝和大明的主要貿易往來是糧食,其次是木材。

  大明的海商每年從黎朝帶回來將近五百萬石到八百萬石的占城稻,而且質量極好,甚至部分還會沖抵正賦,運送到密州市舶司,押解京師。

  黎朝和占城一石米僅僅只需要一錢五分銀,而大明的糧價不等,但是湖廣、南衙等地的米價也要三錢左右。

  大明現在造船業的蓬勃發展,促使了黎朝的柚木源源不斷的運送到大明。

  柚木,是最好的造船木料。

  “朕沒記錯的話,今年交趾和占城似乎是報了災逋,但是這價目表中黎朝和占城的糧價,仍然是一錢五分,而且比往昔的數量更多。”朱祁鈺翻動著黎朝薈萃閣的價目表,表情里都是疑惑。

  李賓言一月份的奏疏中,談到了交趾及占城有旱災,蝗災,大明應該早做準備,防止交趾和占城的減產,導致大明的糧價產生劇烈變動。

  可是李賓言失算了,他的判斷失誤了,災荒似乎并沒有影響到黎朝和占城的糧食出口,相反數量上比之去年又增加了五十余萬石。

  這是何等的咄咄怪事?

  不怪朱祁鈺疑惑,甚至連跟隨的朝臣們都交頭接耳的小聲議論。

  的確很奇怪,難道黎朝和占城的百姓,都不用吃飯的嗎?

  李賓言出班俯首說道:“臣以為商賈會以陳糧冒新糧,以腐糧摻雜,但是臣派人細細查驗過了,質量極佳。”

  李賓言將一本奏疏遞給了興安,朱祁鈺看完了李賓言的奏疏,便讓興安把奏疏歸檔了。

  其實很簡單,黎朝和占城的糧食出口生意錯綜復雜。

  大明的豪商們在黎朝和占城擁有著一望無際的田產,這些田產是一座座的種植園,而黎朝和占城和大明的豪商在對大明出口糧食這件事上,處于一種競爭關系。

  為了爭取和大明商貿的機會,災荒而已,對大明的貿易不能斷!

  至于餓死的百姓?不過是耗材罷了,有又誰會在意。

  “朝鮮王李瑈總是說事大交鄰,這顯而易見,交趾和占城也不遑多讓呀。”朱祁鈺的笑容里有一些殘忍。

  大明想要重新拿回交趾,只有一個解決辦法,那就是吊民伐罪。

  吊:慰問,安撫。

  解救受苦的百姓,討伐有罪的肉食者,這是天大的正義。

  大明在交趾的統治已經失敗了一次,當初的統治的確是有點不當人了,失去了民心,再隨意的介入交趾事,很有可能引起百姓們最為激烈的抵抗。

  但如果百姓們請命,讓大明主持公義呢?

  黎越僭朝統治的安南國,其實政治并不穩定,一旦有了百姓起義,那大明朝介入便是理所應當了。

  成化年間,西廠廠公汪直就曾經上奏,言安南國僭主黎灝,敗于老撾,大明應該重新取回安南。

  明憲宗朱見深聽了汪直所言,就讓兵部呈上了永樂年間討安南的故牘。

  劉大夏匿弗予,密告兵部尚書余子俊,余子俊進宮勸諫曰:兵釁一開,西南立糜爛矣。

  最終不了了之。

  到了嘉靖年間,黎朝權臣安興王莫登庸發動了軍事宮變,黎恭皇黎椿不得不禪讓給了安興王莫登庸。

  黎恭皇的兒子黎維寧上奏大明,請大明為他主持公道,嘉靖皇帝一聽還有這等好事?!

  嘉靖皇帝立刻任命仇鸞為都督,毛伯溫為參贊軍務,到云南會勘,屯兵鎮南關,準備大兵南下,再次郡縣安南!

  這安南國權臣,安興王莫登庸一看大明來勢洶洶,也沒含糊,立刻、馬上、很快,帶著數十個大臣自縛到鎮南關投降去了。

  至此,安南改安南都統使司,算是名義上重新納入了大明的名下。

  而安南改為安南都統使司,也為后來的隆慶開海,奠定了基礎。

  朱祁鈺臉上的笑容更甚說道:“朕聽聞伐木需要勞師動眾,先要伐道鋪路,而后還要小心蚊蟲猛獸,即便是這伐木,也是終日勞作,辛苦無比。”

  “正是如此。”李賓言趕忙回答道。

  伐木真的很累,在大航海時代,有很多殖民者,看到漫山遍野的原始森林,都沒啥開荒的興趣。

  大明的造船需要木材,而安南國有柚木,為此黎朝正在努力的讓百姓去伐木。

  災荒、糧食出口、大量伐木占據了無數的勞動力,那安南國會鬧出什么動靜,都不足為奇了。

  朱祁鈺滿面春風的走進了安南國的薈萃閣。

  “臣黎宜民,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萬歲!”安南諒山王黎宜民,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三拜五叩,語氣里帶著惶恐不安。

  大明從來都沒有放棄過對安南國的情報偵察,面前的諒山王黎宜民,朱祁鈺倒是知道。

  這諒山王黎宜民,本來是安南國的皇太子,但是因為政斗失敗,被降為了諒山王。

  而現在安南國王黎濬,是諒山王黎宜民的三弟。

  “平身!”朱祁鈺的笑容更加燦爛,黎宜民這個時候來到大明朝,所為何事,不言而喻。

  “謝陛下隆恩。”黎宜民本來有些惶恐的心,安定了許多,安南在大明皇帝眼中,說是眼中釘,肉中刺也不為過。

  畢竟安南國復國,黎朝稱君,就是從大明虎口奪食,他作為黎朝宗親,來到大明皇帝面前,不是羊入虎口,又是什么?

  但是黎宜民有不得不來的理由。

  朱祁鈺在安南薈萃閣逛了一圈,安南國的特產主要還是糧食和木材,在得到了一塊紅木雕刻的掛飾之后,朱祁鈺打算離開。

  黎宜民看時不我待,咬著牙低聲說道:“陛下,臣有個不情之請,還請陛下移步偏廳。”

  朱祁鈺點頭,示意盧忠楊翰帶著緹騎將偏廳整理了一番,興安小心的關上了門,冉思娘知道陛下有國事要處理,便自己去這萬國薈閑逛了起來。

  黎宜民在門關上之后,立刻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說道:“陛下啊,還請陛下為我黎氏做主啊!”

  朱祁鈺聽到了一個老套的故事。

  這個故事里,老國王被一個妖婦的美色所迷惑,拋妻棄子,改立了妖婦為后,把妖后的兒子立為了儲君。

  而妖后殘忍的殺害了老國王后,臨朝稱制,把持朝政,任人唯親,把自己的叔叔、舅舅們任命了重要的職務,制定了種種嚴苛的律法,導致安南上下不寧。

  而這妖婦如此還不滿足,還要殺掉黎氏宗親,包括他這個已經廢掉的太子。

  簡而言之,就是故太子黎宜民想造反,奪取安南國國王之位,希望得到大明的支持。

  朱祁鈺也不說話,就從興安手中拿過了水杯喝了口水。

  倒是于謙接過了話茬說道:“諒山王啊,安南國國內事,安南國自訣便是,這是宣德三年十月立壇與盟,大明沒有要違背盟約的想法。”

  宣德三年十月廷議厭兵,遂棄交阯三司,十二月責令大明官吏軍民者八萬六千余人返回大明。

  這個決定和當時大明國內興文匽武的風力有著直接的關系。

  但是棄置交趾的代價,遠比大明想象的要沉重的多。

  棄置交趾,所造成的消極影響是長期的和致命的。

  棄置交趾,導致大明對西南土司的威信打擊極大重大,最終釀成了麓川多次反復、云貴川黔苗民生亂;

  棄置交趾,也導致了大明在南洋諸國的威信大跌。

  宣德四年,大明遣暹羅使者共計一百余人,至占城新洲港,被占城王扣留,尸骨無存。

  宣德六年,大明遣舊港軍民二十余人被三佛齊扣押。

  大明遣滿剌加使臣林霄冊封滿剌加國王,林霄不肯北面屈膝,被滿剌加幽餓而死。

  正統年間,明英宗朱祁鎮數次下敕要求兩國返還大明軍民,均無果而終。

  永樂年間冊封的呂宋總督亦不復設。

  南洋各國都知道,大明沒有手段懲罰他們,所以他們愈發狷囂。

  而宣德三年黎朝的黎利稱帝之后,緬甸、孟養、老撾、真臘、暹羅、蘭納、東吁等國都派遣使者向安南黎朝朝貢。

  于謙所言,安南國自決,大明不干預。

  如果陛下和于少保真的這么想的話,他們已經出發到下一個薈萃閣了,坐在這里和這個故太子黎宜民廢什么話?

  要聽故事,哪里沒有?

  于謙的意思很明確,安南國主無論是誰,都不會影響與大明的關系。

  換句話說,諒山王黎宜民真的謀朝篡位成功了,安南國可以照常朝貢。

  但是于謙具體給了什么支持呢?

  于謙給了黎宜民除了幫助以外的一切支持。

  這就是作為大明師爺的權力,只需要一句話,就可以讓一個遠在天邊的國家,雞犬不寧。

  這就是權力。

  黎宜民聞言細細品味,大喜過望,跪在地上謝恩不止。

  朱祁鈺一言不發的站起身來,和于謙等人向著下一個薈萃閣而去,興安差了小黃門尋回了四處閑逛的冉貴人。

  “陛下,這諒山王回去真的要宮變。”于謙臉上表情雖然寡淡,但是眼神卻是非常的鋒利。

  他太清楚野心家的眼神了,黎宜民臉上寫滿了野心二字,即便是得不到大明的支持,黎宜民仍然會宮變。

  朱祁鈺向著下一個薈萃閣而去,笑著說道:“是啊,他回去真的要宮變呢,于少保想到了什么?”

  于謙回頭看了一眼這薈萃閣,眼中晦暗不明的說道:“陛下想到了什么,臣就想到了什么。”

  “這天底下最不缺的就是黎宜民這等人,這今日黎宜民宮變成了,明日就是阮宜民宮變了。”

  朱祁鈺點頭說道:“朕就想到了大唐的四次玄武門之變。”

  天下最不缺的人,就是野心家,當黎宜民在安南宮變成功之后,安南便立刻陷入了宮變的泥潭之中。

  現在安南國的情況是,遭遇了天災,還要不停的伐木,糧食種出來還吃不到自己的嘴里,百姓們苦不堪言,而頂層建筑的黎氏宗親們,還在準備宮變內訌,隨時開片。

  大明的確需要早做準備了。

  安南國有三百二十萬戶,約一千五百萬口,這么龐大的人口,是寶貴的財富,更是一個燙手的山芋,一個處理不好,甚至會牽連大明。

  大明真的要再次將安南郡縣,就必然要做好充足的準備。

  “陛下,呂宋薈萃閣到了。”興安提醒著陛下小心腳下。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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