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天空碧藍，萬里無云，春風沒有但陽光正好，曬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讓人滋生一種舒適的困意。
顧不上吃午餐，李明便帶著魚青雨來到了永豐街的施工現場。
恰逢飯點，工人們都放下了手中的工作，來到了一旁由兩根竹竿和一塊藍布搭起的“食堂”前，他們拿著不銹鋼的大碗，排隊等候著打飯。
說是食堂其實并不太貼切，因為只不過是在工地旁的一片滿是泥土的空地上，用兩根竹竿挑著藍色的防雨帆布，而帆布下支起了些桌椅板凳罷了。
走到打菜的長桌前，李明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飯菜之后隨口問道，“平常的伙食就是這個樣子么？”
桌上的飯菜大多是素菜，并且菜品并不算好，基本上可以算得上是清湯寡水，不過好在量大。。
正在給工人打飯的婦女聽到李明問話后，先是一愣隨即打量了一番后，開口說道，“基本上差不多吧·····”
“多少錢一份？”李明拿起一旁放在盆里的不銹鋼勺翻動了一下，然后繼續問道。
按理來說李明的行為是極其無理的，可由于他和偶爾出現在工地上的魚青雨在一起的緣故，這讓婦女以為是上級領導來檢查食品質量問題，于是解釋道，“一般的話十來塊錢一份，雖然沒什么肉，不過是能吃飽的。”
站在李明身旁排隊的工人見狀立刻開口附和地說道，“價格便宜，主食不夠還可以加，能吃飽，可以了。”
“生活還過得去吧？”李明笑呵呵的問道。
打菜婦女臉上露出了樸實的笑容，緊接著有些拘謹的在圍裙上擦了擦雙手上的油漬，開口道，“很不錯了，我們兩口子都在這工作，男人干苦力，我也只能做做飯，幫打打飯什么的。”
李明點了點頭，隨即掏出了錢包拿出了兩千塊錢放在一旁，然后說道，“今天晚上給大家開開葷·······”
將錢放下之后，李明便隨即轉身而去，朝著工地的更深處走去。而站在原地的魚青雨看著面前歡呼的工人們，一時間好像感覺到了什么，但又好像什么都沒感覺到。
回過神來后，魚青雨不顧打菜婦女的詢問，便趕緊追上了李明的腳步。
永豐街兩邊殘破的建筑物已經被拆除掉，如今拔地而起的便是正在施工的嶄新的正在建造的大樓主體，李明一邊走一邊隨口問道。
“這大樓蓋的速度挺快啊。”
“加班加點，大家都很努力。”
“一天工作多長時間？”
“早上九點，到晚上十點。”
行至永豐街中段，李明伸手指向一側的樓體緩緩說道，“按理來說，你們當初那個人工凝固汽油彈，是造不成這么大的威力的，不過永豐街當初私搭亂建，很多布局在設計的時候就存在很大的隱患，而且沿街小飯店居多，在這樣諸多的因素下，便造就了這番慘劇。”
雖然是李明一手造成的，但這話從李明的口中說出來，仿佛和他沒有了任何的關系。
“我記得當初這個地點應該是你選的吧。”略作回憶之后，魚青雨便開口譏諷到。
李明駐足了腳步，緩緩轉過身來看著魚青雨說道，“你在嘲諷我嗎？”
“我說的不是事實么？”魚青雨毫不退讓的說道。
“我以求自保有錯么？這些工人當中有一部分都是永豐街當中的遇難遺屬，你回頭看看是誰給他們提供了安身立命的機會？到底是誰該為這一切負責，而誰又對這些東西負責了？”
李明面無表情地看著魚青雨說道，
“從永豐街的大火，到浪潮計劃，我都在為自己所做的事情負責，可你們呢？帶給人們的就只有傷痛。我讓白葉市的窮人們重新有尊嚴的活著，而你們又改變了什么？”
一向只是聽的魚青雨，像是被戳中了某根敏感的神經一樣，捏著拳頭回答道，“這么說，你騙得那么多人傾家蕩產，騙得人家破人亡，騙得人舉槍自盡，騙得人跳樓都是對的嗎？你把你的好友王博華欺騙了一次又一次，這也是對的嗎？”
“欺騙？”李明呵呵一笑后，便沒有作答，繼續朝著前路走去。
沉默中，兩人穿過一片灰色的水泥森林來到一幢樓體前，沿著樓梯一步步走了上去，直到站在了沒有密閉的陽臺前后，李明才緩緩說道，“你告訴我，為什么他們不能受到欺騙？為什么？是因為他們單純嗎？他們傻么？”
站在李明身后的魚青雨，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沉默以對。
“這個社會并不是非黑即白的，非彼及此的，善與惡的概念時常也會模糊。你所認知的善惡，取決于生活教會過你什么，不過作為一個人，你不讓他知道生活的真相，那才是欺騙。”
站在窗臺邊，李明指著對面樓層當中捧著碗一邊吃飯一邊看過來的工人繼續說道，“剛才他們吃的東西你看見了么？怎么樣？”
“很差，幾乎難以下咽。”魚青雨艱難的回答道。
“為什么差呢？該給的錢我可一分都沒有少啊。”李明轉過身來看著魚青雨問道。
魚青雨似乎已經知道了李明接下來要說什么了，側過頭有些不愿意面對的說道，“我需要壓縮成本，盡可能的給組織提供資金。”
“因為我的反抗，三一協會從我這里陸續的要拿走兩個億的利潤，每一期項目款我都沒有少打給你們。
我給那些受難者提供了救濟制度，工作崗位，以及活下去的希望，而直接造成這起災難的你們，甚至不愿意給為你們工作的工人提供一些肉食。從工資上剝削、從生活條件上剝削、從勞動時間上剝削·······”
頓了頓，李明看著對面樓層窗口站著的望向自己的男人，淡淡的繼續說道，
“始終一心？不過就是動物莊園里的另一頭豬罷了，你們以反抗和壓迫為名義，可實際上仍舊在壓迫和剝削，所謂的平等，不過是你們相對于其他人更加的平等罷了。
回到我們第一次討論信仰的問題，你看看你們做的事情，再說說你的信念到底可笑不可笑。
魚青雨啊，我們每個人其實都一樣，不管外表再怎么光鮮亮麗，剝掉一層皮之后，只剩下一堆欲望。”
說話間，一陣清風掃過，對面樓層當中捧著碗探出頭看熱鬧的工人莫名的失去了身體的重心，隨即發出一聲驚呼后，從樓上摔落。
有人失足摔落，頓時引起了工人們的嘩然，一個個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后，驚慌跑去試圖救治，可八樓的高度自然是沒有任何生存的可能性了。
站在窗口的李明漠然的出聲說道，“拿把破傘遮雨，還不如淋雨，這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后一個，這才是這個世界的真相。”
行尸走肉的緩步上前，魚青雨雙眼無神的自窗口看向樓下，整個人蒙在了原地。
并不是因為一個人的死亡而迷茫，而是李明所說的話在此時此刻完全打破了魚青雨一直以來的信仰，而信仰崩塌的瞬間，魚青雨覺得自己整個生命的意義都沒了。
一陣冗長的沉默后，魚青雨抬起頭，木然的看著李明說道，“那我到底該怎么做。”
打菜婦女的哭聲穿過了樓層的高度，鉆入了魚青雨的耳朵當中，讓茫然的她一時間有些想哭。
“我不是你的上帝，告訴不了你應該怎么做，但你認為的有感受到的痛苦都源自于你沒能力解決眼前的問題，你的信仰給不了你依靠，但是錢可以······”
李明倚靠在側墻上，仰頭看著蔚藍的天空，淡然的說道，
“你看，歸根結底還是錢啊。”
午后天空碧藍萬里無云，春日的陽光暖洋洋的曬在身上，讓李明不由得打了個哈欠、
這晴天碧日的，哪里來的風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