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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加拉德瑞爾的水鏡

  “加拉德瑞爾夫人,你有智慧,既無畏又美麗。”弗羅多強壓著心中的恐懼與不舍,甚至還有一絲怨恨,他說,“如果你要,我會把至尊戒給你。它對我來說實在是個太大的麻煩。”

  “我不否認,我內心極其渴望索要你所提供的。”精靈女王撫摸那枚戒指的手可見的顫抖起來,她身上發出了一道極亮的光,只照亮她一人,其余一切都落在黑暗中。此刻她站在弗羅多面前,顯得高不可測、美不能勝,既恐怖又尊貴。

  “正如我之所言,無論是精靈,還是巨龍,甚至巫師,都無法抗拒它的力量。長年累月,我一直在考慮思索,如果主魔戒來到我手上,我會怎么做。而你看!它就被帶到我唾手可得的地方。你心甘情愿,要把魔戒送我!你將會擁立一位女王,來取代黑暗魔君。我不會是黑暗的,而會既美麗又恐怖,如同清晨與黑夜!美麗如同大海、太陽以及圣山之上的白雪!恐怖如同風暴和閃電!強壯堅實勝過大地的根基!眾生萬物都將愛我,并將絕望!”

  弗羅多也哆嗦起來,他的臉變得蒼白又丑陋,矮小的身軀幾乎要縮成一團,但一個聲音強迫著他站在原地,他緊咬著嘴唇,直至一縷鐵銹味的液體流入他的口腔。

  但接著,精靈女王卻任由那只手垂落,那道光消失了。突然間,她又大笑出聲,哎呀!她縮小了——又變成一個修長苗條的精靈女子,裹著質樸的白袍,溫柔的聲音既輕軟又悲傷。

  “但若我真靠武力或恐嚇從客人手中奪得魔戒,豈不是又給他的戒指添上了一樁豐功偉績?”加拉德瑞爾望著他,“弗羅多,凡人皆不信奉命運,他們自信又驕傲,渴求自己把握人生,但實不知,眾生早有安排,你豈不是就來到我面前?而無論索倫自己是興起還是敗亡,那很久以前就被謀劃出來的邪惡,都會以諸多方式運作下去。但獨獨不會在我手中終結,命運早有揭示。”

  “而我通過了考驗,”她說,“我將衰微,并前往西方,依舊是加拉德瑞爾。”

  弗羅多大口大口的喘著氣,他也通過了第一個考驗,他這樣想到。

  “夫人,那么我的命運又如何?”弗羅多沉默片刻,問道,“如果諸多比霍比特人更強大的智者皆不愿承擔這份重任,我又如何能完成它”

  “這便是一直困擾你的問題,弗羅多。從知曉至尊戒的存在起,你便一直恐懼,哪怕你在埃爾隆德的會議上接過了這份殘酷的命運。”加拉德瑞爾回答說,“但請你不要責怪圖爾卡大人,他的責任也極其重大,他承受的遠超你所知,而且你豈不聽聞,世間萬物自有它運行的軌跡與定律,有時候,你越想做成某件事,它反而越離你更遠。”

  弗羅多沉默不語,周圍一片寂靜。

  加拉德瑞爾舀起溪水倒入銀盆,直到滿緣,然后對水面吹了口氣。“這是加拉德瑞爾的水鏡。”等水面再次靜止下來,她開了口,“如果你們愿意的話,可以在這里看到你想看到的,也許你就會有答案了。”

  空氣紋絲不動,小谷漆黑一片,精靈夫人站在弗羅多身旁,顯得高大又蒼白。“我們要看什么?又會看見什么?”弗羅多問,滿心敬畏。

  “我能命令水鏡揭示許多事物,”她答道,“對某些人,我能顯示他們渴望看見的一切。但水鏡也會自發顯示事物,此類事物通常比我們期望目睹的更奇特,也更有價值。如果你讓水鏡自由運作,那么連我也不知道你會看見什么。因為它會顯示過去、現在,以及可能的將來。但一個人所見的到底是哪一種,就連最有智慧之人也無法總是說中。你愿意看看嗎?”

  弗羅多沒有回答。

  他們默然佇立了許久。“我還是不明白。”弗羅多的手一直未曾從脖子上的銀鏈上移開:“如果諾拉圖殿下將我帶來此處,他肯定也希望精靈女王能夠給可憐的霍比特人一點幫助,但我卻沒有看到他。斯毛格又在何方?”

  “你開始以犀利的目光看待事物了。”加拉德瑞爾說:“圖爾卡與芬娜之子有他的任務,他暫時把你交給精靈照顧,但很遺憾,我現在已經無法再提供更好的幫助。”

  “我不明白。”弗羅多只覺得手中的戒指更加的沉重了,周圍濃郁的陰影不斷襲來,仿佛要將他吞沒。他繼續疑問道。

  加拉德瑞爾沉默片刻,然后說道:“弗羅多,你聽說過精靈三戒嗎?”

  “是的,我聽說過。”弗羅多說。

  “凱勒布林博和他的工匠們出于對「理解、制造和醫治」的渴望鑄造了它們,并注入了保存萬物不受玷污的力量。持有三戒的人可以抵擋歲月的侵蝕損毀,延緩世間的疲憊衰老,因此索倫也最想得到三戒。但當凱勒布林博意識到索倫的意圖后,他將能雅交給了我,并將另外兩枚戒托付給了林頓的至高王吉爾·加拉德。吉爾·加拉德留下了維雅,將納雅交給了海港之主奇爾丹。”精靈女王將舊日的秘辛娓娓道來,弗羅多聽得很入迷,就連那股陰影都沒那么沉重了,“最后的聯盟大戰后,維雅落到了彼時吉爾·加拉德的副官埃爾隆德大人的手上,而當米斯蘭迪爾他們來到中洲,奇爾丹又將納雅交給了他。他們都隱秘的保管著這些戒指,并用它們保護著那些美好的事物。”

  “啊。”弗羅多驚呼。

  “所以如果你失敗了,我們將暴露在大敵面前,被他一覽無遺。因為九戒皆為索倫的技術所鍛造;但是,如果你成功了,那么我們的力量就將衰微,洛絲羅瑞恩將會淡褪消亡,時間的潮水將會把它沖刷殆盡。我們必須離世前往西方,否則就會衰落成山谷中、洞穴里的原始族群,慢慢忘記過去,并且被人遺忘。歐爾威之子除外,三大精靈族群中的某一部分將擔負起新紀元的責任。”加拉德瑞爾望著他,語出驚人:“而且,維雅已經不在我的手中,我無法利用它來緩解你的痛苦,弗羅多,此行你們只能靠自己。”

  弗羅多覺得一陣眩暈,“它遺失了?”

  加拉德瑞爾戀愛的牽起了他的手,一股清涼的力量緩解了他的眩暈,但也僅此而已,“這便是我要說的:圖爾卡大人遭受的比你想象的要沉重,不可言名的敵人之詛咒籠罩著他,只有維雅與埃萊薩寶石的力量才能拯救他。”

  弗羅多緊咬著嘴唇,從眩暈中緩解過來,他感激的看著精靈女王,片刻后,他問道:“那你希望怎么樣呢?”

  “順其自然。”她答道,“精靈對自己的土地與成就的愛,比大海的深淵更深;他們的遺憾將永不消逝,也永遠不會徹底平息。但他們寧可拋棄這一切也決不肯順從索倫——因為他們現在已經認清了他的真面目。你對洛絲羅瑞恩的命運不負任何責任,你惟一要負責的就是你的任務。只是,盡管無濟于事,我仍愿至尊戒從未被鑄造出來,或永遠失落無蹤。”

  “此外,我能給你的建議是:盡可能的別去使用它!它會毀了你。除了索倫,沒有人可以馭駛至尊戒!”

  弗羅多這才驚覺自己一直攥著脖子上的銀鏈,他羞愧的松開手,幾乎不敢去看精靈女王。加拉德瑞爾微笑著放下了手。

  “弗羅多,圖爾卡大人和巫師皆認為你有足夠的勇氣和智慧冒這樣的險,否則諾拉圖不會帶你來這里。請照你的意愿做吧!”說著她退到一邊。

  弗羅多遲疑片刻,走到水盆邊。他俯身面對幽暗的水面。水鏡立刻清澈明朗,他看見一片沉浸在微光中的大地。遠處朦朧黑暗的山脈映襯著蒼白的天空。他瞥見比爾博煩躁地在房間里走來走去。書桌上凌亂堆放著紙張,雨敲打著窗戶。

  然后,停頓了一會兒,隨后是接連許多場景一閃而逝,弗羅多不知怎地曉得,那是他被卷入的偉大歷史的一些片斷。迷霧消散,他看見一幅自己從未見過的景象,一條寬闊的大河流經一座人口稠密的城市。再是一座有七重塔樓的白色堡壘。一面繡著白樹紋章的大旗在陽光下閃耀。一股猶如來自大火和戰斗的濃煙升起,黑暗被驅散,光明重新照耀在那座雄偉的大城之上。

  然后他看到了一座大山,沖天的黑煙與熔巖不斷翻騰,遮天蔽日,于是他立刻就知道,那是末日火山。曾經他夢到過它,并看到了一個非常可怕的夢境。他夢到自己被至尊戒給控制了,墜入了黑暗之中。

  最后,他看到了一個非常可怕的人影,他的臉朦朧不清,有時候俊美無匹,有時候又猙獰如世界一切之惡,他仿佛察覺到弗羅多正在凝實他,人影驟然伸出手,抓向了弗羅多。

  于是,弗羅多劇烈的顫抖起來,他想要逃離,但指環卻從他的脖頸上掉了出來,變得非常沉重,重逾巨石,他的頭被拉得往下垂去。水鏡似乎越來越熱,水面開始有絲絲蒸氣升起。他身不由己向前滑去。

  “別碰水!”加拉德瑞爾夫人輕聲說。景象淡褪了,弗羅多發現自己正望著清冷的群星在銀水盆中閃爍。他退開幾步,望著夫人,渾身發抖。

  “我做不到。”弗羅多從未想象過自己居然會發出如此可怕的尖叫,霍比特人聲音嘶啞,艱澀難聽,仿若鬼怪。

  “無論你所見是吉是兇,它對你來說都既可能有利,也可能無益。”加拉德瑞爾看著他,嚴肅的說:“每一個智者都會面臨選擇,弗羅多,構成命運的不在于你看到了什么,而是你選擇怎么做。”

  “圖爾卡大人知道他做出的選擇會面臨什么,他的心隨著愛洛斯與伊瑞玟之女的西去,永遠的留在了阿門洲,但同時一股新的希望卻留在了中洲;就在我們談話的時候,精靈卻在矮人的故鄉生死搏斗,難道我們就不清楚這個抉擇的結果嗎?可你看,即使這座原本生機勃勃的樹民之城如今變得空寂,變得如同落日的黃昏,但精靈依舊選擇這么做了。”

  “有些事,即便是智者都無法看清全貌,但我們卻能從愛與理解中得到答案,我留在這里,只是為了讓你明白這點。”

  精靈女王舉起白皙的雙臂,朝東方張開雙手。精靈鐘愛的暮星埃雅仁迪爾正在夜空中熠熠閃爍,它亮得驚人,竟使精靈夫人的身形在地上投下了一個淡淡的影子。

  弗羅多大受震撼,他有點明白為什么比爾博會那么的受精靈、矮人、甚至巫師的尊敬,因為他當年做出的種種選擇,不單單是一次冒險,而是出于忠誠、愛與理解,即使是最絕望的時候,他都沒有放棄他的責任。

  他們默然佇立了許久。“我們回去吧!”終于,弗羅多開口了說,“我想我知道該怎么做了,感激您,加拉德瑞爾夫人。”

  弗羅多恭敬的向精靈女王鞠躬。

  加拉德瑞爾看著他,臉上重新露出了微笑,“看來你確實明白了。”

  “確實如此。”弗羅多說,“無論如何,我會完成我的責任,只為所有死去的人,以及還活著的人。”

  于是他們轉身離去。

  在返回那座高高在上的宮殿的路上,弗羅多忍不住問了最后一個問題:“世人皆說精靈會使用某些神奇的魔法,那個水鏡就是這樣嘛?”

  精靈女王笑了,“盡管我不完全明白你們口中的魔法意欲何指;你們似乎也總是用同一個詞來描述大敵的詭行和一些你們認為不可思議之事。不過,你若愿意如此理解,那這就是加拉德瑞爾的魔法。”

  弗羅多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當晚,弗羅多倒在他那張長榻上,立刻酣然入睡了。沒有聲音也沒有夢境來驚擾霍比特人的沉睡。等他醒來,發現天光早已高照在帳篷前的草坪上,噴泉在陽光下漲漲落落,晶瑩閃爍。

  “看來你確實恢復了。”諾拉圖那張俊美的臉出現在他面前,王子笑吟吟的看著他,卻沒解釋他這段時間去哪了。

  “諾拉圖。”弗羅多開心的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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