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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信仰 人性

  關于襤褸國王與圖爾卡·阿拉卡諾的對話后世所知不多,偶有只言片語也大多被證實是被某些鄉間愚昧農夫老嫗流傳出來的,學者們在特意走訪了大部分的相關地區的人員后,將之視為不過是人們對未知的迷信與恐懼,就像大人們在你睡前專門給你講述的那些奇奇怪怪的、神秘又迷人的睡前故事。

  不過,在某些地區,關于日后被我們稱之為圣輝之主,至邃之日,三權冠之王和至高的伊斯米爾的神秘存在的確成為了繼九圣靈后的主要信仰,并大為盛行。

  這也讓專門研究這一時期的學者們感到極度好奇與興奮,他們孜孜不倦地想要找出關于那位的存在在泰姆瑞爾曾存在過的痕跡,并想要弄清楚,這位偉大的神祇到底是出于何種目的,才在我們的歷史中留下了如此強烈的痕跡。

  不過,一切就像我們對于這位神秘的大人的印象,關于圖爾卡·阿拉卡諾的一切都仿佛陷入深深的迷霧中,即使最博學的研究者窮盡一生,也不過是挖掘出了他那波瀾壯闊的傳奇中的渺小部分。而這也是他最令人著迷的一點。

  據說,雖然襤褸國王的希望注定會落空。可彼時他又還有什么辦法呢?對他的人民的責任與愛迫使他明知道這樣的行為可能會招引某些不可知的可怕后果,但他還是來了,并帶來了一小支軍隊。

  邁德納奇的措辭與態度是如此的卑微,根本不像是一個才統治了邊塞領的強勢人物,“我聽說了一些奇怪的流言……”

  “哦?”

  眼前這個強大的、神秘的、令人感到恐懼的……強大存在的表情就像邁德納奇聽說的那些位于更高域面的諸神及迪德拉王子一樣,冷漠及……傲慢。

  “有人說,”一股怒氣在邁德納奇的心中迸發,他的手指被自己捏得蒼白,因為這樣他才能讓自己避免說出某些不可挽回的話來,“死者復活了!唔,雖然精通死靈法術的大術師確實能召喚出某些介于生死之間的存在,但我們都知道,那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復活!”

  “真正的復活是像尼瑞瓦因那樣的王者歸來,是像不死之王武夫哈斯那樣的肉軀重生,是曼尼馬克的強大魔法與欺騙眾神的驚天謀劃……”

  “這和我有什么關系呢?”圖爾卡打斷他,“我確實聽說過你的名字,也讓這里的老板招待了突如其來的客人,但這僅僅出于尊重。或許我會和朋友在陽光和煦的下午與朋友在林蔭下暢談,可你不覺得我們談論的東西過于縹緲了嗎生與死?”他做了一個同樣不大優雅的動作,他挑了挑眉,“你確定?”

  邁德納奇悚然一驚,被怒火動搖的心如同被一盆冰水澆了個通透,他啊了一聲,不安地扭動了一下僵硬的身軀,久久無語。只見一雙散發著無窮威嚴的銳利眼睛直直的盯著他,說出的話如天際最寒冷的冰風。

  “注意了!你想說的東西涉及了你所不了解的領域,這份傲慢可能會要了你的命!”

  襤褸國王的臉色陣青陣白,怒氣與恐懼同時填滿了他的內心,他緊張地摁住了食指上的那枚戒指,戒指里附著一個強大的法術。而且只要他一聲令下,全副武裝的士兵就會沖進來。這里面有來自石爪部族的烏鴉鬼婆,有來自怒掌部族的守望者及來自塑骨部族的荊棘之心。他們是瑞馳人中最為強大的職業者,是最冷酷的戰士和術師。

  但每當他看到眼前之人那宛若神靈般威嚴的眼睛,邁德納奇又畏縮了。

  “我知曉你的來意,人類,”這里,眼前之人用了一個令邁德納奇感到悚懼無比的詞,“你們用自己的標準來決定諸神應該祝福什么人,但卻不知道你們要求的是你們從未明白的奇跡!”

  “更不用說,你和你的爪牙就這樣無禮的闖進來,闖進我在這個世界的……好吧,無論是什么,”他說:“但你無視我的好意與威嚴——”

  “不!我沒有……”邁德納奇恐懼到差點咬到舌頭,但是隨著眼前這名強大存在的突然怒喝,一道光就像太陽驟升般出現在房間里,潮汐般波濤洶涌的刺痛了邁德納奇的眼睛。

  “別撒謊!”

  一股令所有人感到絕望的龐大魔力籠罩住了客棧內外。邁德納奇絕望的掐動手指,想要施展一個反制的法術,卻發現自己連一個手指都動不了。下意識的,邁德納奇喊出了他的神的名號。

  “人類的禱告竟然變成討價還價的工具!”光中,一個聲音嘲諷地說道。“這不就是你想要的么?向諸神奢望關于死亡的赦免!”

  這一刻邁德納奇為圖爾卡·阿拉卡諾的發言感到震驚,他自認不是什么虔誠的信徒,但他從未想過有人能這么清晰的將人類的貪婪、愚昧及諸神的冷漠、傲慢統一得那么和諧,但這言語仿佛擁有某種奇異的魔力,令他整個人如雷灌頂般的戰栗了一下。

  “神永遠不會告訴你該做什么,神會賜予你做出正確決定的智慧和堅持到底的力量。”

  奧穆魯哈和哈什拉修忐忑不安地看著被圍得水泄不通的酒館,猶疑著是否還要繼續。高精靈的法術盤桓在他們心頭,他們魂不守舍的一遍又一遍的搬運著尸體,馬車吱呀的車軸聲是他們中唯一的聲音。工作是如此的繁重,直到這天徹底過去,黎明前最后時刻,才終于得以停下——別誤會,尸體遠未清理干凈,但老爺們到底沒徹底泯滅人性,交班的人來了,他們接替了奧穆魯哈和哈什拉修的工作,直到下一個班替的到來。

  于是,兩人恍惚中,聽從內心的那個沖動,在黑暗中踉踉蹌蹌地來到了那個術師口中的酒館,原因他們自己都不知道。

  或許他們知道。

  但無論是奧穆魯哈還是哈什拉修,估計都不會承認。

  啊,人類。

  法術會放大他們的欲望,但卻不會無中生有。

  起碼精靈法師做不到。

  無論是出于愛還是什么原因,兩人聽從了內心的那個聲音,來到了與高精靈約定的酒館。

  結果兩人卻發現老馬廄的草食槽酒館居然被衛兵包圍了。一名有著鷹鉤鼻,面容冷峻的治安官就著火炬在門口對著杜姆老板說著什么,只見他先是大聲的呵斥了幾句,然后又走進這家位于貧民區的破舊酒館。

  杜姆老板則不知所措的站在門口。

  “發生了什么?”大個子怯懦的說道。

  哈什拉修拼命的搖著頭,恐懼得說不出話來。兩個人就這樣畏畏縮縮的蜷在陰影下,哆嗦個不停。

  大約十來分鐘后,治安官才重新走了出來。這名治安官對杜姆老板耳提面命了幾句,當然,或許還有威脅。由于距離太遠了,奧穆魯哈和哈什拉修沒能聽清。然后這些瑞馳人衛兵離開了,只留下酒館老板和女招待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衛兵的腳步聲逐漸遠去,兩個小伙伴卻蜷縮在陰影中一動不動。他們在寒風中呆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兩人都快凍僵了,哈什拉修才顫巍巍地對同伴道:“奧尼,我們確定要去嗎?”

  奧穆魯哈看著開始蒙蒙亮的天空,聽著不遠處幾處民居里傳來的隱約窸窣聲,一股莫名的沖動涌上心頭。“哈什,哪怕有一絲可能……哪怕一絲……”他干干巴巴地說道。

  哈什拉修沉默以對。

  最終,兩個孩子中較大的那個從陰影里跑了出來,跑向了老馬廄的草食槽酒館。

  哈什拉修望著遠去的伙伴,一咬牙,也跟了上去。

  仿佛早就等著他們。在他們剛跑到門扉緊閉的酒館前,正猶豫不決是否要進去時,門被打開了。“你們來了。”高精靈那枯黃干瘦的臉龐出現在兩人面前。

  兩個孩子一陣恍惚,如同傀儡一般,在術師柔和的笑容下,走進了酒館。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個身影出現在此前兩個孩子躲著的角落。

  “有意思。”一只眼的刺客玩味的摸著下巴,喃喃自語。“兩個念咒的……在這個時候來到馬卡斯……還特意找了兩個小屁孩……”刺客那黑色的獨眼滴溜溜地轉著,內心的好奇及某些只有他自己知道的沖動讓他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這其中的秘密。

  終于,身影消失了,正如他的到來,呼嘯的寒風中,只留下一句微弱的呢喃。

  “我開始期待事情的下一步發展了……”

  襤褸國王和他的手下們狼狽地從銀血客棧離開了。據某些膽大的家伙事后所言——總是有人不怕死,敢于窺覷他們所不能也不應該好奇的事物——有人看到這些棄誓者離開的時候臉色很奇怪,仿佛被某種恐怖的東西追著,所有人連頭也不敢回的從銀血客棧逃跑了,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而這也成為了多年后,馬卡斯這座城市的眾多不解之謎中的一個。

  老農夫走進書房。他猶豫著望向那個慵懶地靠在椅子上的男人,喉結蠕動了一下,似乎考慮著要如何開口。

  “您想要說什么呢?”此時的圖爾卡早已恢復為原來的樣子,他親切地對唐迪思·薩維烏斯道:“是身體有什么不妥嗎?”

  沉思中老農夫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寒而栗的哆嗦了一下,他急忙地搖搖頭,“我很好……哦不,也不是……我是說,這種事沒人經歷過,我也不清楚有什么不對的地方……啊,我并沒有指責您的意思……”老人有些語無倫次,表達的意思混亂而沒有邏輯。但圖爾卡卻聽懂了,他微笑道:“那么我想這代表著我們或許可以慶祝一下?”

  唐迪思也笑了。

  “確實。”他說:“重活一次的感覺還不錯!”

  他們齊齊笑了起來。龍裔與老農夫坐到了那張有毛毯的長椅上,開始交談。

  “那是叛亂者……”舒適的椅墊讓唐迪思·薩爾烏斯仿佛坐在一團羽毛上,他開口道,“啊,我是說,他們是這次戰爭的……”老農夫詞窮了,他有點不知該如何去形容雙方的關系。這出乎立場以及仇恨之類的。圖爾卡表示理解,他直言道:“是的,他們是勝利者,起碼表面上看如此!”

  老農夫沉默片刻,嘆了口氣,“無所謂了,這種事不就是這樣么?你殺我,我殺你,戰爭除了死亡,什么都帶不來!”

  “那么,您有什么疑惑嗎?”圖爾卡如此說道。但他的內心卻知道,老農夫此來為何。出于對農場主曾給予過他幫助這一事實,圖爾卡并不介意用更耐心的態度來對待這個凡人。

  唐迪思·薩維烏斯思慮良久,才小心措辭道:“我知道,您這樣的大人物總是有著你們的計劃與意志,我敬畏這點并毫無異議!”

  圖爾卡不說話,只是微笑以對。

  老農夫大膽的看了他一眼,確認這位尊貴的存在并未震怒,才繼續道:“只是,您為什么需要他們呢?我是指,”唐迪思吞了吞口水,“人類對您還有利用的價值嗎?”

  老農夫言辭里雖然將圖爾卡·阿拉卡諾擺得很高,但他的發言還是非常令人驚訝甚至畏懼的,因為他不僅強烈的冒犯了——以這個世界諸神對凡人的態度來講——一尊現世神,他還揭破了圖爾卡此前利用魔法,將邁德納奇及他在銀血客棧外埋伏下的人手全部凍結在原地的做法是出于某種目的。

  “人類是一種很復雜的生物。”圖爾卡臉上的笑容收斂了,但依舊沒有生氣,他若有所思的看著老農夫,開口了:“不可預測性和變化莫測性是你們復雜的重要體現。有時候人們的行為和決定會讓我也感到驚訝,甚至他們自己也不能很好地預測或掌控自己的行為。在各種環境和情境下,人性會展現出截然不同的面貌,讓人不禁感嘆其變幻莫測。這一點我們甚至不需要再過多去解釋。你說呢?”

  唐迪思低頭不說話。這位睿智的老人——呃以人類的壽命來看——經歷過太多事情,這點圖爾卡認為他還是能理解的。

  “但這并不是我想說的。”異界龍裔冷漠地說道:“我之所以愿意原諒他們的冒犯,是因為正如你所說,我需要他們為我做一點事情。畢竟他們算是這場戰爭的勝利者,而勝利者總是擁有更多的特權。”

  “我能問問是什么嗎?”老農夫猛地抬起頭,恭敬地問道。

  “你為什么想知道呢?”圖爾卡反問。

  “因為……”唐迪思·薩維烏斯顫抖了一下,單膝跪下,低垂著頭,雙手撫胸,用一種虔誠的語氣狂熱地道:“我希望能為您的事業盡一份心!我的主人!”

  圖爾卡先是啞然一笑,他知道老農夫誤會了,以為他要做一些……但緊接著,他又愣住了。

  因為,他感覺到,隨著老農夫對他獻上忠誠的誓言,一縷莫名的,擁有某些令他也感到奇異特質的東西豁然從唐迪思·薩維烏斯的身上浮現并化為一道肉眼看不見的細線,飛入他的精神海之中。

  這是!

  圖爾卡在小心的、粗略的觸碰這縷細線后,震驚的發現,這居然是信仰之力!并且,隨著他順著這條肉眼看不到的細線,將意識投射到這個人類的身上時,他發現,老農夫的意識、甚至靈魂的一切都在向他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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