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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是愛的表達

  ......

  “如果你還有一點公德心,就不要一遍一遍往外扔尸體,也不要跳出去抱在一起自殺,勞累我這邊打掃。”

  然后老太婆重重關上房門。

  對話的內容變了。

  寧永學扭過臉來,盯著老太婆扣上的鐵門看了一陣。他本來還沉浸在擁抱和死亡的感受里,這家伙一句話就把他給拽回了現實,實在是煞風景。

  不過,仔細想想,馬景陽,徐路,路小鹿,加上他和曲奕空倆人,確實稍有點多,給人平添麻煩。

  管理員擁有時間循環的記憶,這事并不奇怪,但從老太婆的口風,寧永學可以猜出兩件事情。

  其一,老太婆知道三層的變化,但她根本不管,只是放任事情發生。她對洛辰的邪念完全無所謂,坐視住客被邪念殺害,她也全然不過問。

  有可能是她不想管,也有可能她只是個公寓看大門的,不承擔這種職責。

  其二,老太婆會負責回收從公寓丟出的尸體,方式暫時想不通,但回收一事無關于實際情況,哪怕尸體會在時間循環中消失她也要負責,——有什么規則要求她負責這件事。

  所以她還兼職掃地。

  猜測很有意思,可以酌情寫進報告,提供給內務部分析。也許自己以后還會來這座公寓,不過,那應該是報告結束的幾年以后,公寓也經過上頭長久的勘察和探索了。

  他還想回來是肯定的,即使能解決邪念,解決困住他們的循環,很多事情照樣沒法得到答案,比如說頂層右側有什么;比如說走廊左邊的醫院是個什么結構,隱藏了何等秘密;比如說雨衣男究竟在醫院干了什么事情,就連下個電梯,都有醫院里的行尸等著把他抓回去。

  不過,想到洛辰日記里李老師后來的樣子,再想到當時雨衣男只是稍有腫脹的臉,最后一件事情也能勉強構建個輪廓。

  也許李老師一直有意識留存,肉身腐爛,卻能思考,等洛辰徹底迷失在詛咒中,他終于找到了逃跑的機會。他先從洛辰的房間里逃走,然后就選了醫院這條路。

  等進了醫院之后,李老師找到什么東西修補了自己,事后卻付不出代價。

  所以那家伙欠了恐怖之物的醫藥費,一直在公寓里躲著。至于麻袋男,他其實是個收債的,給不起代價,就要把雨衣男本人回收了?

  這思路頗為古怪,實在很難形容。但照這個思路,醫院里有個神秘莫測的醫生是肯定的。

  電梯運行一如既往,穩定又緩慢,隔一層就想恐嚇一遍他。當電梯下到曲奕空那層時,她確實出現了,神色卻帶著和先前迥然相異的虛無感,茫然失神,仿佛來了戒斷反應的癮君子。

  這回殺人的印象可是無比清晰了。

  如今回憶起來,前幾次的見聞都如同一場大夢,時間循環的經歷以曲奕空為始,看來也會以曲奕空為終。她依然那身古板的衣服,卻套著海場難得一見的頸環,一點兒也沒變,只是,這回她更加困惑了。

  就在寧永學考慮怎么開口的時候,曲奕空竟然直接站電梯里了,她稍稍抬頭,目光盯著他,動也不動。

  電梯門在她身后無聲合攏,——她眼里似乎在閃爍血光,看起來實在像是個女鬼,不過敏捷的動作更像是貓妖。不過,被這樣的貓妖害死,似乎也不是特別難接受。

  練功服少女稍稍張口,好像想說點什么。

  “銀刺,”寧永學對她做了個投降的手勢,從她身旁走過,“先讓我按一下電梯。”

  曲奕空側目過來,盯著他,目光令人頭皮發麻,甚至會懷疑約她的決定是不是有點托大。寧永學提著斧頭撬開電梯板,——三樓,刻度五不動,內圈不動,外圈二時,外圈五時。

  “二十四個表皮時刻,三十六個漫宿時刻......”曲奕空看向電梯表盤,喃喃自語,終于提問道,“我的銀刺怎么了?”

  “把銀刺取出來,”寧永學說,“我們各拿一枚,然后你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不,它可不是隨便就能拿出來用的東西......含義太沉重了,我不可能交給一個不認識的家伙。”

  這家伙當時自稱有這一句就夠了,結果根本不是這回事,不枉他問了這么多。現在看來,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思,還不如他猜得準。

  “什么含義?”寧永學對含義倒是很興趣。

  練功服少女態度很惡劣:“輪不到你來問,大個子,我壓抑沖動已經夠難受了。”

  “你有想過殺了那兩個對你表白的童年玩伴嗎?你嫌她們麻煩,是不是?”

  “你......”

  “最后一個皇帝的山水畫是什么時候搶救的?蘇林的作品呢?前前代王朝的官窯瓷器呢?更多藏品和古物呢?九成都捐了出去吧,其它也擺在你祖宅里,說是無私捐助,其實是換了你們家族的社會地位。”

  “我怎么會說......”

  “你父親跟女人走了吧,條件是把你送到祖宅撫養。你沒見過父母,你只見過你爺爺,畢竟你注定要繼承家業。你從小練武,修習琴棋書畫,家族想要你做個完美的大小姐和繼承人,結果你只想看粗制濫造的血漿片。”

  “哪里出了問題......”

  “紅木床頭刻著竹葉,掛著竹色的紗幔,左邊是瓷瓶和玉器,右邊的屏風另一頭是你常彈的古箏。床尾正對的木桌上備有筆墨紙硯,宣紙上寫的毛筆字就像是刀刻的,旁邊還總是點著香爐,青煙一直飄。”

  曲奕空扯開頸環,從傷口里取出兩枚銀刺,把一枚扎在自己手心,扔上另一枚。

  “拿著,”她盯著寧永學說,“扎進去,然后記憶就會到我這邊來。要是我知道事情有假,你下一秒就會死在電梯里。沒什么特別的理由,只是我怎么都看你不順眼而已。反正我絕對不可能告訴你這些事,——就是這樣,我希望你不會后悔。”

  你可真是太不了解自己了。

  寧永學把銀刺扎進自己左耳,她立刻愕然抬頭,目光和他相接。

  他也立刻確定,從她漫步于諾沃契爾卡斯克、他走在群山環繞下的宅邸,直到他倆在云層中死去,所有共存的記憶都靜靜放置在銀刺中。

  當然,她還是缺失了更早的記憶,包括如何對付空殼人,包括把敲門人放進來幫他們逃跑,包括怎么和他們一起走進庇護所,也包括洛辰的邪念如何虐待她的同學。

  不過這沒關系,只要寧永學想起來,記憶就會回流過去,她也能確認其中的真實性。

  曲奕空沉默了段時間,然后才說:“說后悔似乎也晚了。”

  “現在后悔的是誰?”寧永學問。

  “呃......好吧,是我。”她承認,但只是把嘴一撇。

  “我以為我們倆的相逢會更傷感一點。”他說。

  “你這家伙的風格也好,形象也好,都不適合傷感情節。”曲奕空看著自己手心的銀刺,“不過也不是壞事。以前看過太多粗制濫造的電影了,想到自己不用跟人念惡心的情話,我就很慶幸。”

  寧永學把她滲出血絲的手牽起來,“介意我把耳釘給你戴回去嗎,曲少俠?”

  “我又開始頭疼了,寧永學。”

  “很介意?”

  “不至于,受不了你糾纏不休而已。”

  “可能這就是你把我一刀割喉的后果吧。我經常在想,我經歷了這么多危險都沒出過事,結果跟你說錯了句話,我就身首兩分了。要是不能找到符合我心意的辦法報復過去,我會寢食難安。”

  寧永學說著取出銀刺,手指穿過她的縷縷發絲,往上撩起,把刺別在她右邊耳垂上。

  “你也刺了一刀不是嗎?”刺扎上去的時候,曲奕空閉著右邊的眼睛,只用左眼看著他。

  他捏著她的耳朵,拿指腹擦去血絲,固定銀刺:“不,我那一刀是愛的表達,是要我抱住你才能發生的。”

  “我殺你的時候念頭單純無比,不摻雜質,愛意當然也不可能。”

  “那就把我這份愛意當成我回敬給你的報復吧。”寧永學說,“現在我們倆的情緒會回流,你肯定能感受得到。這充分說明了你不當殺人的嚴重后果。如果你能記住,你最好別再動手殺第二個人,不然我心里會忐忑不安,擔心自己失戀。”

  “真可怕啊,真可怕,寧永學,你的發言也太扭曲了,我看你確實是在報復我。至少把握一下度,可以嗎?不然我會忍不住再捅你一刀。”

  “那我可以約你去諾沃契爾卡斯克了嗎?這是第四遍了。”

  寧永學剛把手從她耳朵上放開,曲奕空就給他手心劃了一刀,濺出血來。“借你道途一用,”她目視電梯門往兩邊打開,“至于這事,先把人救出去再談。”

  “好,有你這話,我總算是稍微有點心思救人了。”

  “本來沒有的嗎?”曲奕空側目看過來,但不怎么驚訝。

  寧永學一臉平靜的微笑:“如果我說我可以坐視所有人都發瘋,然后陪你單獨一遍又一遍走循環,直到你點頭說可以,你信嗎?”

  她看了他片刻,然后嘆口氣:“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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