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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盡可能幫助他們身無外物的家族大小姐,至少是度過現代人都會面臨的很多難關,她的家族特地在中央廣場的黃金地段開了個服飾店,這是寧永學沒想到的——位于另一處商場八樓,占了整個樓層。
據說三年前服飾店就辦了手續,而且填的主人姓名就是曲奕空,實質上的管事者一看她過來就用了尊稱。
衣著總讓寧永學聯想起吊路燈的管事者親自出馬,為他倆進行接待,順帶還把早就備好的卡給了他們的大小姐。
管事者本來不想搭理寧永學,然而經過一陣鄉野周邊根本不可能刷卡的爭論,他只能給臉皮極厚的寧永學補上一沓紙鈔,有本地的貨幣,也有薩什那邊的貨幣。
他倆談話過程極其不快,不過沒有吵起來,也沒人敢指責他臉厚,因為在他的登山包里別著一把用布包住的步槍。
只要是有心人,就能從輪廓看出灰布包住的桿子是做什么用的。既然他敢帶這玩意上街,九成就說明他有官方的身份。
過了段時間,管事者帶來了一個裁縫,是個上了年紀的老師傅,說話非常不客氣。
老師傅為他倆量了尺寸,還問了寧永學諾沃契爾卡斯克的地理條件和氣候環境,把溫度和地勢都挨個確認了好幾遍。
他答應在黃昏以前選好所有合適的衣服,交給他們。等他倆從北方回來的時候,他還會給寧永學準備一套量身定做的“像是人該穿的衣服”,而且,他還要求“把你難看的舊衣服都給我扔了”。
寧永學覺得這人在侮辱自己的品味,不過看到管事者和曲奕空都對老師傅很客氣,——管事者親自給他開門接送,曲奕空也說她十多以年來的練功服全是他親手縫的,寧永學也只好跟著客氣。
等待衣服的期間,管事者好像是存心報復,覺得寧永學怎么看都不順眼。
于是,在跟曲奕空商量以后,這人找了個女顧問,要她帶著寧永學去附近商店購買符合身份的必需品,甚至包括他覺得根本用不上的專業登山杖。
這事當然沒問題,寧永學也對花他們的錢毫無心理負擔,但是剛買到一半,女顧問就把他帶去了理發店,——或者準確來說,是個美發沙龍。
美發沙龍讓他很迷茫,畢竟,寧永學一向只在門口人行道上只有個椅子的“老頭理發店”理頭發。
期間兩個男顧問和一個女顧問圍著他坐的椅子不停轉圈,來回爭論。他們一會兒集思廣益,一會兒對著他的形象直嘆氣,紛紛提出一些改變刻板印象的發型構思,其中每一種寧永學都不敢茍同,覺得跟自己的身份距離極遠。
最離譜的事情是他前后都是鏡子,里頭只有空蕩蕩的椅子和兩男一女三顧問,像是吸血鬼恐怖片一樣。
從談到一半開始,阿芙拉就端了碟蛋糕在鏡中坐下,——周圍的鏡子里全都是她,像是十多個阿芙拉包圍了自己一樣。她一身卡其色女式開衫,內襯低領黑毛衣,看著還挺休閑,似乎已經從極地回來段時間了。
阿芙拉一邊打量他在美發沙龍受難,一邊拿他下蛋糕吃。“你在做什么?”
除了三個顧問以外,美發沙龍里至少有十多個顧客,其中一小半都在注視自己,寧永學覺得他不可能說話。
“約會?”她問。
寧永學眨了一下眼。
“那我就當你肯定了。”阿芙拉以無法理喻的方式理解了現狀,“仔細想想,你是找到了公寓那事的大小姐吧?學弟先拿我的錢過度日,然后又去攀附權貴,倒是很有過日子的水平。”
寧永學表情抽搐了一下。
她把蛋糕給自己切了一小塊。“公寓那邊的事情已經有結果了,你的貢獻很可觀,再過不久就會提高級別。帶手槍也好,正式職位也好,都沒問題,有我批準,就能順利通過。”
寧永學稍微點點頭。公寓的事情這么重要嗎?
“考慮你還在學校,這一年不會分給你太多事,也不需要你每天都來我的辦公室見我,跟我述職。”
阿芙拉把蛋糕咬在嘴里,“不過等到來年畢業,對公寓其它層的長期探索會有你一份,目的是發現有價值的通道。你的辦公場所也會放在我辦公室旁邊,有事情直接來找我報告。你是最初的發現者,這事你當然避不過。”
寧永學稍稍皺眉。什么才是有價值的通道?
“有件事可能你不知道,”阿芙拉補充說,“海場是中都境內第二例,第一例類似的建筑在畢寧發現。內務部本來以為它只是個帶有異常性的危險建筑,——直到我們在一個電梯層發現了位于現實世界的出口。經過觀測,確定另一側建筑位于其它恒星系,到目前為止對該行星的勘測也只限于兩三個大型島嶼。希望你能做好準備,學弟。”
阿芙拉沒有多話,盯著他吃了半個多小時蛋糕,寧永學也考慮了半個多小時公寓真正的含義,但是一無所獲。
現在這事離他實在太遠,中都勘探了這么多年都沒個結果的事情也輪不著他來憂心,就是異常的規模從都市傳說擴展到天文距離,他一時半會有些接受不了。
在起身離開時,阿芙拉又補充了一句:
“雖然兩個行星隔著遙遠的天文距離,不過有件事我們能確信,——它們頭頂的林地都是同一個林地,所以它們也只是隸屬于漫宿的不同星辰而已。”
阿芙拉跟他談了點遙遠到不切實際的東西,然后鏡中再次空無一物,只有美發專家繞著空空如也的椅子打轉。
理想是理想,現實是現實,不管公寓有多神奇,他都還在美發沙龍里被人瞎折騰。
借由美發專家的集體智慧,他們決定把寧永學的頭發剪短,改成分頭,這樣他就能從鄉下土匪進化成銀幕大盜了。曲奕空不知何時踱了過來,在旁邊安慰說反正去的時間很長,他的頭發肯定能自然長回去。
在這之后,他被理發師折磨了一個多小時,可是女顧問還是很不滿意,居然用鑷子撬開他的嘴,說里面不夠干凈。
他被帶去見了牙醫,用專業的設備給他洗了牙,并強烈建議他半年多做一次洗牙,哪怕他有神秘的背景也要防范牙結石危害。寧永學含著滿嘴沖出來的血,不知該說什么,只能含糊地嘀嘀咕咕。
完事之后,女顧問終于點了頭,說他已經是可以接受的理想戀愛對象了。
“從荒野獵人風格變成了正經城市風格啊,反差真是大,寧永學。”曲奕空說,“我差點就沒認出來你。”
“我們馬上就要去當荒野獵人了。”寧永學抱怨道。
“沒錯,可惜不能穿以前的衣服了。待會兒換好長途遠足的衣服,你就跟我去取摩托車。”
“我不太好說。”
“怎么了?自稱要貸款買摩托的寧同學?”
“我上一次騎摩托車是兩三年前了,曲少俠,后來不是一起搭長途大巴就是徒步。”
“你都有古老道途的感知了,還怕騎摩托車帶人?我會在后面一直給你開刀的,我保證不會痛,你放心騎就是了。”
寧永學想了想,覺得這話沒錯,雖然把銷魂秘術的感知用于騎摩托有點詭異,但腦子總要靈活點。既然他不怕精神傷害,就別只想著拿它殺人。
“你不怕摔嗎?”他最后問道。
“放心,寧同學,就算你和摩托車都翻下了懸崖,變得亂七八糟了。我也能安然無恙地落在樹枝上。”
......
說是這么說,正式出行照樣得從第二天早上開始。
凌晨四點鐘,寧永學在客房的淋浴間洗了澡,從內到外都換上了服飾店給他準備的高檔衣服。他沒有照鏡子,也沒可能照鏡子,反正他今生是都沒法用鏡子品鑒自己的打扮了。
“你這人還真是積極啊?連登山包都背好了?”
從客廳傳來一聲問候。
寧永學朝酒店的窗口走去,看到曲奕空側對他坐在桌子上,盯著幾十層樓高位置的落地窗發呆。她全身只有白襯衫加內褲,兩條腿從桌子上垂下去亂晃。她頭發濕漉漉,脖子上掛著條長浴巾,看起來也剛洗過澡。
他已經穿好了該穿的東西,但她看起來非常閑,嘴里咬著面包干,右手拿著冰箱里取出的酸牛奶,吃得比烏鴉喝水還慢。
“你能快點把衣服穿好嗎?”寧永學問曲奕空,“我知道假期很長,但也不是這么浪費時間的。”
“舊衣服又被丟了,”襯衫少女說,“我很失落。”
“你的新衣服在哪?”
“臥室。”
“那你干嘛坐在這里?”
“我想調整心情。”
“你還記得我在洛辰晾衣服的地方說了什么嗎?”
“忘了。”
寧永學只好又去了她的臥室,把用小箱子裝好疊整齊的衣服展開,一件一件拿出來,抱到客廳,然后挨個展開鋪在她屁股后面的桌子上。
“真是準備完全啊,寧同學。”曲奕空轉過身來,盤腿坐在桌子上,“要不是以前看過你的內心和過往,我都要以為你是傳統好男人了。”
“只要我看起來像,而且一直像,那我就是。”寧永學把保暖的內襯放到她手上,“拿著,我們準備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