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現在閱讀的是由—《》第一百一十八章手心手背 “你這人是不是有點小氣啊?”繃帶女問。
“這是撫慰心靈的湯劑,你一直掛在樹上,需要個錘子的撫慰。”
對方只能聳肩。
沒過多久,阮東也晃了過來。他的腳步又快又輕,像是個孩子的腳步。他的情緒也沒什么變化,似乎一點都沒受剛才影響。
寧永學越來越覺得這人有問題了,但他還是什么都說不上來,畢竟這里這么多人,就沒有一個看著能比他正常的。要找個人來懷疑,可能他自己都得排在他前面。
“我們的曲陽先生總算是又安定下來了。”阮醫生說著坐在繃帶女旁邊,“接下來怎么走,教堂的女士?你還認得路嗎?”
“幫我再要碗粥,”繃帶女端起碗就直接往她嘴里灌,“肉要多點,米也多點,越稠越好,但是不要腌過的咸菜。你拿過來,我就繼續給你們指路。”
她說著把空空蕩蕩的碗放在地上,拿勺子敲了下鍋。“我有段時間沒吃過好東西了,你能聽懂這話的意思嗎?”
這人也太不要臉了。
見曲奕空斜睨過來,質問他有何顏面譴責別人,他只好咳嗽一聲。
“曲陽那樣子正常嗎?”寧永學問阮東,“還是說轉變到半途的人都一半是人,一半是怪物?”
“當然不正常!”阮東開口就一驚一乍,“照理來說,只要選個保存完好的遺體就沒問題,但他非要選個詭異的獸爪,也沒人知道其它部分在哪。現在他看著跟個縫起來的尸體一樣,但是我也沒辦法,我只能保證他不被自己害死。”
“他不會發瘋嗎?”
“會。”阮醫生點頭說,“我經手的人基本都在發瘋,癥狀最嚴重的就是曲陽。他自找的麻煩,自找的苦吃,我可不會同情他。”
“以前有過這么大規模的破壞嗎?”
“就是為了防止自己再干這事,他才需要我來給他打針。”阮醫生討要了碗粥,塞到繃帶女手里,“這家伙一直在徹底崩潰和懵懵懂懂之間來回跳。放在城里還好,但是在這地方嘛剛才的事情你也看到了。”
明知自己問題嚴重還要孤注一擲,闖進諾沃契爾卡斯克,撞見了這等怪事都要繼續找他表妹,實在叫人浮想聯翩。
“看來舊薩什貴族給他許諾的東西很好?”寧永學思索著說。
“據說是,”阮醫生對他神秘一笑,“據說這里有能幫他補全道途的東西,不過我也說不清是什么。有些事情只有他自己知道。說不定剛才的結晶體就是一個,可惜已經沒了。”
并不意外的機關,并不意外的通道,并不意外的軍用庇護所,還有并不意外的地下隧道,一眼看不到盡頭。
當然,這邊還是少了些黃昏的溫暖,多了些滲人的寒意和黑暗。曲陽一見隧道就說預言家有新啟示了,跟著說要帶著所有幸存者一起走這邊的隧道,眼下阮醫生和其它兩人都跟著他去叫人了,也不知道他究竟想怎樣。
難道這隧道真能通往謎底不成?
寧永學鋪了塊布,盤腿坐下,靠在鐵架子上,翻起了自己的背包。曲奕空也在一片黑暗中坐他旁邊,把守護者的燈盞點亮,放在他面前。
這片橙黃色的光暈總能帶來溫暖,罩住兩個人剛好合適,少個人未免有些孤寂,多個人就稍嫌擁擠。曲奕空目視他把破了口的褲子疊放在膝蓋上,取了塊碎布在內側縫補,目光有些好奇。
等寧永學勉強縫好,她伸手摸索著扯了一下那塊布。
“手藝不錯。”曲奕空說低頭看著碎布,“沒想到你還會干這事。”
“這就是沒錢大學生的苦楚。而且這褲子這么高級,我怎么舍得扔?”
“回去以后,我給你要身新的不就好了。”曲奕空說著往后一靠,閉眼冥思起來,她每次閉上眼睛的時候聲音都會放得很輕。“你手頭這么緊,還不都是因為你胡亂花錢嗎?連我也不會買這么高級的攝影機。”
“這是為了滿足精神需要。”寧永學指出。
“你的精神需要還真是詭異。”
“現在一想,剛才我該把你切那東西的場面拍下來。”
“有必要嗎?”曲奕空問他。
“可以留下來每天鑒賞嘛。”
“前腳還在說那東西可愛,后腳又想欣賞它被切成四分五裂的模樣,你也真是古怪。”曲奕空說著睜開眼睛,目光和他相會,“你到底是想欣賞什么?”
“我想欣賞一下你怎么切人的,也好對我日后的下場有個心理準備。”
她嘆了口氣:“別總是給我亂立形象了,傻瓜,根本不是這回事。我只是殺了個非人的怪物而已。”
“是嗎?”寧永學笑著對她說,“但是剛開始切手心,然后是刀捅大腿,我覺得再過不久就會是梟首了。”
“我只是想盡快借你道途一用,”曲奕空低聲說,“切你的手心太慢了,我沒法保證它接下來會做什么,只能憑直覺快點請它去死。我不覺得燉點湯就能算道歉了,但我也不知道有什么辦法把這事圓過去。”
“那我能借你握刀的手一用嗎?”他問。
她一言不發地撓了下頭發,有些猶豫,最后還是把右手伸過來。“別告訴我你要掰手指頭,小孩子才做這事。”
寧永學默默捏住她的手,覺得冷冰冰的,指尖和手背都有些發涼。他把手心覆在她的手背上,沿著她手指間的縫隙一點點扣住,最后把她的右手完全握在手中。
“我想這么握一陣,到我們倆雙手的溫度一樣為止。”他說,“我一切都很好,也沒有其它事情了。”
“你真是”
“覺得哪里不對嗎?”
“像小孩子掰手指說不定還更好點。”曲奕空低頭看著他的左手,“你想得通自己在做什么嗎?”
寧永學搖了搖頭:“如果隔著一段距離,互相不知根底,我還能當個正常人。可是,如果在很近的距離,我就沒法一直保證這點了。你知道,我的良知道德不是本能,差不多都是靠理性來假裝。有時候我不太能分清自己話里的惡意有多重,我只能盡可能保證我們之間的對話真實可信。”
“正因為隔著一段距離,互相不知根底,你當初才能讓路同學一直安然無恙嗎?”
“只有在互相不知根底的情況下,這事才有意義,但是我們倆已經了解太多了。”寧永學對她說,“我對自己的希望已經說過很多了,現在沒有必要再重復一遍。不過,說是一回事,實際經歷是另一回事,你說對嗎?”
“好吧,”曲奕空說,“剛才那句梟首是有點傷人可能稍微有那么一點點吧。我不否認,特別你還說得很自然,好像本該如此一樣。”
寧永學把她暖和了的右手放回去,揣到她衣兜里,然后說:“可能你還會在我身上看到很多不安定的東西,你反感也好,譴責也好,我都希望你能看清楚,畢竟這些可能就是我全部的本質。”
“你就把這些全都推給我了嗎?”她輕聲問。
“我能展示給你的,確實就是這種陰暗破敗的東西我本來就是這樣,本來就很難讓人入眼。但我不能只把那些像糊墻一樣搭起來的殼放在你面前,說我就是我們眼前這盞燈,能給你帶來一切美好和光明的東西。”
曲奕空把兩條腿伸展開,左邊那只手搭在膝蓋上,低著頭半響不語,似乎是在注視地上的燈盞。光暈把四周都染成橙黃色,透著溫暖的淺紅,昏暗而神秘。過了好久她才說道:“你確實是陰暗破敗得過分了,寧永學。”
“是嘛?”寧永學伸手揉了下脖子,總覺得有些尷尬,“不過我還是能把我對你的想法”
“那就把你的殼再給我撐起來。”曲奕空抬起頭來盯著他說,眼睛似在黑暗中閃爍著神秘的光輝。
她把纖長的食指抵在他耳畔上,碰了下那枚銀刺,然后順著頭發往下落在他發涼的手背,又沿著他的指節轉到手心,弄得他有些發癢,才跟他這只手握在一起,手心相對,手指相扣。她輕輕握住,把他的手背搭在唇邊輕輕呵了口氣,然后把他們這兩只手都揣到她衣兜里。
“我也會把自己的殼撐起來,”曲奕空說著轉回臉去,又闔上眼簾,“那些陰暗的東西就讓它們在心里陰暗著吧,知道有它們在那里就可以了。”
“我剛才還以為你會吻過來呢。”寧永學說,“剛才你看著特別可愛。”
“少做夢了,白癡。”曲奕空往后靠在鐵架子上。她說得很自在。“我才不會在黑暗恐怖的地方干這事。我雖然不怎么懂感情,不過肯定沒人比我更理解危險和心悸,兩件事情的區別簡直比水和油還要大。”
感受她的脈搏貼著他的脈搏跳動,他也往后靠在鐵架子上,懷著安詳和平靜的心情,目視燈盞閃著暗淡的光暈,然后也在這片黑暗的庇護所中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