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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反正事情已經發生了

您現在閱讀的是由—《》第一百四十一章反正事情已經發生了  “我是不介意我們人格的獨立性,但你不會擔心自己嗎?”寧永學問她,“我知道你心里缺了很多東西,但你畢竟還是個人。”

  “反正事情已經發生了。”曲奕空說得直截了當。

  這話什么都沒解釋,卻也回答了一切。

  不管是現實生活中脫線的行為和話語,還是非現實處境中敏銳的洞察力,都是曲奕空個人性格不同的表現方式,而在這兩者之下有個習性貫穿始終,——她的行動總是比思索和顧慮更快。

  寧永學本人完全相反,他的顧慮要比付諸行動快得多,等他顧慮到一半,曲奕空大概率已經把事情做完了。

  很快,他預先設想的事情便發生了,記憶和思維互相糾纏起來,身體和感官知覺也出現錯亂,他身體的眼和手似乎成了她的眼和手,她身體的眼和手同時也成了他的眼和手。

  這并非靈魂移位,也不是身體互換,是兩個人的意識共存,同時控制兩具身體,每個人似乎同時存在于兩具身體中,并對兩具身體中每個部位同時施加影響。

  這事讓人心神受驚,無法適應,比多個人格在奧澤暴體內共存還要更異常。若非他們的心神也異于常人,其中的錯亂感也許會讓人發瘋。

  此時他們所有意識都集中在兩具身體內,身體之外的事物都立在錯亂的感知和縹緲的現實之間,如同隔了層厚重的迷霧。透過這霧氣,他們能夠看到一切,但一切似乎又完全看不清,——他們能用于觀察外界的意識實在太少了。

  其實長久以來,有一個意念一直支撐著寧永學,那就是他自身是虛無而荒唐的。若他想在這世界上立足,只靠他自己,也一定是無法做到的。

  正因如此他覺得,只要自己影響別人,把他的心神絲絲縷縷滲入他者心中,哪怕只有一點點,他也能永遠駐留在其他人體內,與其心靈同在。

  如若不然,他虛無的魂靈遲早會隨著他虛無的自我認知一起灰飛煙滅,再也無法被任何人感覺到——他一直很虛無,追尋異常的事物也只是滿足他本能的,對他作為人的意義和價值毫無幫助。

  固然人身死之后的虛無令人恐慌,但這感受和他存活時的虛無完全一樣,因此他無法恐懼死亡,特別是無法抗拒死亡。

  迄今為止,曲奕空是他看到的人里最有可能令他達成心愿的,她心中的虛無感和他相似卻不同,她靈魂的空缺和他相近卻又相異。

  這么長時間以來,他都希望以自己填補對方,達成她生命的完滿。他也只求自己能存活在她體內,但這時,他卻感覺到對方的心神絲絲縷縷滲入他心中。

  事已至此,他的內心不再糾結,也放下了重重思索和若干顧慮。他把身心完全敞開,迎接曲奕空到來。

  不過與此同時,對刃與血的和對異常事物的渴求也隨之而來。這些饑渴感是尋常生活無法滿足的,追隨了他們倆很久很久,在現實生活的背面一刻不停地召喚他們,許諾只要跨過人的界限就能找到真實。

  此時它們相互混淆也相互疊加,變得更加劇烈。

  寧永學和她對視片刻,發現這些饑渴感同時寫在雙方臉上——每件看似意義非凡的事情總是有它的副作用。

  他克制著,呼吸著,等待著,感受著心神和情感不斷滲透,不斷回流,同時也在心里希望她能原諒。

  坦誠地說,曲奕空值得擁有一個完美的救贖,也配得上一個全心全意與其相愛的人,畢竟她小時候只是個無罪的女孩,一切殘忍的渴望和思維的破碎都是隨著后天的刃相而來。

  作為一個人來,說她是無辜的,哪怕當時對他動過刀,事實上,她也只是殺害了一個被造出的近似于人的非人而已。

  但現在,她卻在蒙塵的舊隧道里和這個渴望填補空虛的怪物為伴,為對方異常的精神提供她作為人的補充。這個怪物把展示給他人的面目擦得一塵不染,內里的真實想法卻總是半遮半掩,無法訴之于眾。

  夜晚的涼意滲入皮膚,他卻在出汗。他等待被揭示一切,等待她目睹一切。他情不自禁把雙方的視線錯開,特別是把自己盈滿血污的眼眶轉開,不過曲奕空總是在把雙方的視線糾正回去。

  他不是不會害怕,只是他害怕的內容不包括死亡和外部環境的一切,僅此而已,——他害怕的是內在,害怕的是完全揭示他自身面目后導致的失去。

  當外在的面目被完全揭開,扔到一旁,他們倆的立場似乎也完全倒錯了。逃避的人不再是她,緊逼過來的人也不再是他。

  就在共存的思維來回拉扯,為了雙方相同和不同的偏見爭執個不停時,意識的滲透完成了。曲奕空把自己的身體放到一邊,只有呼吸的知覺尚存,而她本人完全填滿了他的身體,就像音樂充滿了潛藏著恐怖的荒野小屋。

  那時候他們還是孩子,一起被領著走過隱秘的小路,經受符合她資質的完美儀式。他們還挖出了被她遺忘的早年記憶,旁觀了一場討論。

  曲奕空這支分裂出去的刃教派系認為,沒有人與生俱來就是完美的刃相載體,也沒有人可以完成他們夢想中的修業,沒有人的靈魂是完美的,所以也沒有人可以走過最后一步,以意識穿透虛空中心牽引著無數天體的大漩渦。

  正因如此他們認為,這是個需要歷經無數世代的漫長過程。

  他們把自身血脈變成載體,把靈魂的培育當成生命世代交替的工程。他們選擇性摘出更完美、也更符合期望的孩子,以其作為繼承人,繼續培育更加完美的下一代。

  他們相信,只要這樣過上千年之久,就可以產生一個完美符合期望的靈魂。不論她是男是女,身份如何,她都可以從小承受最殘酷的儀式,將其當作,她也可以跨過前人永遠差了一點無法逾越的障礙。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曲奕空來自一場古老漫長的實驗,她家族采取的理念也和奧澤暴的故事里那些瘋狂的修習者極為相似。

  當然和奧澤暴相比,這支刃教的手段更符合自然,也跟符合生命衍化的周期和規律,正因如此,她也依舊是人。

  他經歷了曲奕空記憶和思維都被割裂的過程,也知道了她從茫然無知的小女孩走到如今的一切轉變。

  在半途中,寧永學有點分不清是自己還是曲奕空在和她家族的后輩相處,不過從她們相處的方式來看,當時曲奕空也把她們倆當作維系心靈的繩索。

  可惜她們領會不出,只想爭出一個人,然后得到愛情的果實。

  在曲奕空常住的每個地方,都有一個古怪的角落放置她的錄像帶和老電視。他們倆會熄了燈在里頭看電影,而且也只有他們。

  后來這里又多了個人,名叫白尹。

  寧永學從切身經歷了解到,是她糾正了曲奕空當年消極的思想,也是她彌補了曲奕空虛無的心靈。

  是她給她賦予了良知和道德的真實理論,也是她給她講解了各種事物表象下內在的含義,說明了電影背后的結構和它們傳達的寓意。

  白尹比他最初以為的更怪異,而且是現實生活中合理存在的怪異——她不曾忘記,因此她學會了如何評析她看到的一切,也學會了對她看到的一切都進行推理。她總是能得出最符合實際的結果,因此他者各種缺陷和也都會毫無掩飾地映入她眼中。

  人們若想活在她完全的注視中是很可怕的,至少是尋常人無法做到的。

  曲奕空把她當朋友,是因為曲奕空本來就沒有什么實際的存在感受,由另一個人轉述和評析她自己反而更合她的心意。

  他也知道,自己在她心里的地位比他想的還要重要,甚至比白尹小姐更近一步。首先曲奕空自然是喜歡白尹的,或者從若干年前,她就有愿意為她而死的準備,究竟是男是女并不重要——因為白尹小姐是她完美的英雄和她完美的拯救者。

  但是,這份恩情太沉重,內在地位的差距也太遙遠,即使曲奕空受到吸引,跨過半個中都來尋找她,也只能停留在永遠的朋友這一步。

  白尹理解她,愿意接受她并指引她,但曲奕空看著白尹只能看到一首朦朧而優美的詩歌,或是一座記述了一切的圖書館。她永遠都領會不了詩歌的真意,也找不到圖書館里那個完美的拯救者。

  所以若是連理解都做不到,又怎么可能表述愛和呢?

  說到底,表述愛意是想要對方接受自己的感情并作出回應。他因此后來居上,也就贏了白尹小姐唯一也最重要的一步。

  他又是要表白,又是要回應,又是拉著她去長途旅行,——簡稱約會,跟著還把他陰暗的一切都展示出來,甚至在這過程中找到了他更深層的自我并和她分享,最終就把兩個人的關系變成了一同共同負擔和解決困境的關系。

  想是這么想,寧永學還是從某個英雄小姐身上感到了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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