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現在閱讀的是由—《》第一百五十三章套一層鱉殼 剛才寧永學特別想把麻煩事推給曲奕空,期待她能從家族里召喚幾個女仆管家來伺候小孩,這樣他一定能省很多事。
不過很明顯,她又在裝死了,或者說成陷入恍惚中可能更合適。
曲奕空在不同功率的運行中切換自如,有時候她敏銳得過分,像是個經驗豐富的獵手,有時候她又會陷入恍惚,對事情的敏感程度還不如一個上了年紀的退休大爺。
如果認真做出對比,退休大爺只在日頭當空的時候往椅子上一癱,曬太陽發呆,精神上陷入恍惚狀態;曲奕空則無時不刻都能曬太陽發呆,甚至在大雪天里站街上都能干這事,只要她把頭一抬,視線對準天空,精神上就會進入恍惚狀態,喝了假酒的人都比她更清醒。
從陌生人的視角看,一個這樣漂亮的女性在冬日飄雪中仰面不語,注視天空,確實是一種唯美的藝術創作,可以引出各種絕妙的意向和比喻。
寧永學知道她究竟在干什么,所以他會排除表象看實質,得出她又在犯傻的結論。
現在曲奕空神游物外,他也沒什么辦法,只能先把娜佳的提議應下來,到時候了再看情況。
地下通道越來越陡,他們一直往下走了二三百個臺階,可是還是在繼續往下走,寧永學一度懷疑往下的路沒有盡頭。
走到半途,寧永學感到一股令人窒息的潮氣從下面沖上來。
臺階的構造變了,或者說不再是娜佳雕出的等差數列臺階了。他左手抱著娜佳,右手拿刀柄敲敲巖壁,聽了聽聲音,確認了附近不是新挖出的洞窟,是沉陷下來的石質建筑。
然后他又看了眼綁在頭狼身上的背包和攝影機,確定他的財產沒出大問題。
這地方是娜佳亂挖迷宮時發現的遺跡?
斑駁的石墻環繞著沉陷到地底的建筑,繞成一個大圈,他扶著墻壁拐過幾個彎,看到一扇窄門矗立眼前。這門不怎么起眼,材質卻很獨特,以布滿漩渦形浮雕的黑色巖石鑄成,中央區域刻著一道雙螺旋,盤旋著伸向門頂,形似他手臂撕裂時相互環繞的形狀。
“就是這邊,”奧澤暴說,“我會和大小姐一起去黃昏之地,你們就在這地方等著。等門開了你們就叫醒我們。”
“這門背后有什么?”寧永學問道。
“如果我知道,我就不會要你們等著了。”奧澤暴說。
“打不開嗎?”
“以前我們繞著周圍挖了一圈,結果土層都榻了也沒找到任何東西這里是全封閉的。”
“我來試試。”曲奕空忽然開口說,就像忽然從恍惚中回過了神一樣。她拔出刀上前,把刀刃順著縫隙刺入,往下輕輕一劃就切開了整個雙螺旋浮雕,幾乎未受任何阻礙。
些許漆黑的巖石碎片順著刀刃劃過的軌跡落下,看著就像是沾滿煤灰的柳絮。然后一絲如同黃昏的光芒從窄門縫隙中透出,像霧一樣彌漫過來,碰到他伸出的手掌。
這霧帶著濃郁的邪氣。
寧永學感覺到了召喚,感覺到了指引,他的視線落在這一絲光芒中,眼神卻失去焦距,落在縫隙背后的虛無中。就像屠夫對尸體剝皮剔骨,盡可能保留完整的肌肉一樣,他也在這呼喚中剝去了自己多余的思想,剔除了自己毫無必要的情緒。
整個過程似乎是在一瞬間發生的,就是在他碰到霧之后,就在他看到光之后。
過去受困在虛無中時,他對愛人的渴望也好,他對填補自我的期盼也罷,全都被擯棄在外,連他的自我認知也和現實世界隔上了一層厚障壁,無法再為環境所動。
時間變得緩慢了,四周的人們似乎也趨于靜止。在他沒有焦距的視線中,肉眼幾乎無法覺察的昏黃色光暈繪制出一個圓環。提燈投下的斑駁陰影被其割裂開,每個人都站在一小塊被劃分出的格子里,雖然只隔著一步,卻像是隔著遙遠的距離。
狼群正在往后退,它們出于本能扭動身體,想要逃離邪異氣息籠罩的范圍。
寧永學看到圓環往他延伸過來,折出尖銳的直線,不斷增添出更多細節,似乎要繪制出許多邪異的符號。他的左臂也隨之扭曲分裂,皮膚攀附著骨頭,血管纏繞著肌肉,迎著符文的方向渦旋起來,與不屬于現實世界的痕跡相重合,與勾勒出萬物內在的意義相融匯。
這感覺毫無征兆地斷裂了,圓環閃爍了片刻,然后再無蹤影。
與此同時,呼喚的感受消失了。
寧永學回過神來,重新聚焦視線。他看到曲奕空揪著他的衣服把他推倒在了地上,刀刃正釘在他往石門伸過去的手上。
是她把召喚給切斷了?
“也不是特別難切斷的東西。”她稍稍點頭,“你感覺怎么樣了?”
寧永學也不是很好形容,他能看到四下里殘留著發黑、枯萎的痕跡,浸透了空間本身。他也能嘗到一股污濁窒悶的硫磺臭氣,帶著陰冷潮濕的感覺,滲入骨髓。
這味道實在很濃郁,曲奕空的爺爺形容瘋狂浸透現實就像往羊皮紙滴下水滴,如果守護者是有資格浸透現實的清水,那它簡直就是顏料或油漆。某個菩薩大人涂抹出的痕跡把現實污染到了這種程度,幾乎就穿透了窮卑者的阻斷,抵達了他的靈魂核心。
它想把他的自我從窮卑之術里牽引出來。
“這個詛咒圓環的痕跡比當年轉化池上籠罩了幾十年的痕跡還惡心,”奧澤暴說,“我猜我那邊的世界可能太沉迷于嫁接技術了。你那個菩薩大人實在很了不起,也許在不受物質限制的層面上,一個個體確實能抵得過幾個世紀以來所有發瘋的研究者。”
“我感覺它在召喚我,”寧永學想了想說,“它想把我從窮卑之術里牽引出來,就像回到我出生的地方一樣。”
“至少它只是在召喚你,不是直接把你的鱉殼給剝了。”奧澤暴說得很不客氣,好像籠罩他靈魂和自我的窮卑之術只是個烏龜殼一樣。
“你該把面罩戴上,”曲奕空這時也說,“你養父穿著那套東西肯定有他的理由。你也該把它們都穿好,免得出了事才后悔。”
“你確實該再套一層鱉殼了,反正我覺得你現在的窮卑術水平還不夠。”奧澤暴在后面陰陽怪氣,“每多一層鱉殼,就多一層安全的保證。”
“你們是認真的?”寧永學往后靠著坐在墻邊上,“這個面罩,它”
“我認真的,”曲奕空用雙手把他的頭扶正,“就這樣把臉對著我,別躲開。”她把面罩拿在手里舉起來,對著他的臉扣下去。“這個菩薩大人的來歷和我們都差得很遠,你卻和它離得太近。你還是小心為上。”
面罩扣緊了,附著的節肢跟著蠕動起來,寧永學發誓自己腦袋上根本沒有洞可鉆,但它們就是順著皮膚緩緩刺了進去。緩緩、緩緩地從他后腦各個位置刺入。
他不得不屏住呼吸。
他的頭被刺穿了,先是皮膚,然后是血肉,跟著可能是顱骨,甚至會深入大腦組織,而他只能聽之任之。這樣的感覺讓他非常不舒服。
衣服本來應該是皮膚外圍的裝飾品,但是這東西越過了那條線,并且遠不止如此。他越感到它們深入自己的腦部,就越感覺到自己大腦分泌出的異常激素。
混亂的感受隨之而來,這種混亂這和人自然產生的情緒無關,也和詛咒或靈魂層面的擾亂無關,——這是生理性的情緒變化,僅會在藥物的刺激或大腦病變中出現,并隨著時間過去越來越明顯。
面罩扣得更緊了,他混亂的感受也更強烈了。他有點想吐,他必須緊抱住眼前這家伙才能勉強緩解一點惡心感。大腦分泌出的物質非常復雜,他現在的感受也異常混亂,他肢體麻木,一會兒發燙一會兒發涼,他的肚腹像是在燒,他的肌肉在抽搐,他必須竭力抵抗把這面罩一把扯下來的沖動。
曲奕空抱住他,輕拍他的脊背。
然后,忽然一切都平息下來。
什么都沒發生,他感覺沒什么區別,也沒什么變化。他的情況既沒有變得更好,也沒有變得更壞。不過就這樣吧,就當事情已經完成了。剛才生理性的混亂感受讓他非常不適,他實在不想再試一次了,就當這面罩已經壞了吧。
然后什么東西從他脊椎扎了進去。
寧永學發現自己的臉隨之抽搐。是幻覺嗎?
“不是幻覺,”曲奕空說,“確實是從脊椎扎進去了,——從上往下。你身上的衣服配合它的尖端裂開了小豁口。”
又是一下。沒有刺痛感,但是確實不是幻覺。
寧永學勉強扭過臉,難以置信地看到根根彎曲的黑色節肢往下延伸,刺透他的背部脊椎。他覺得有點頭暈,但是暈眩和不適感很快就被去除了,——以生理性的方式被祛除了。
這面罩會抑制負面情緒和不適的感受。
一切跡象表明這套服裝不止是人們以為的防護性服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