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現在閱讀的是由—《》第一百六十七章委員會 不出意外的是,曲奕空和阿捷赫開了這走廊里所有囚室的門。好在,不是每個囚犯都能撐過漫長的歲月,幾十個牢門里大多都是死尸和骸骨。
殘余的人僅有六位,他們要么就神智盡失,癡呆盲目,要么就身軀殘缺,散發出一種異常的甜香,就像釀造貴腐酒的發霉葡萄。這些人已經喪失了語言的能力,彼此間用繁瑣的跪拜禮儀交流,顯得煞是莊重。
寧永學當然不可能直接動手,先不說能在古老監獄里幸存的囚犯絕非常人可比,就算他能趁著他們虛弱癡呆的時機痛下殺手,他也缺乏相關動機。
要是換成曲奕空在這,事情肯定就不一樣了。
他在一個囚室找到一件深紅色的絲絨長裙,恰好適合娜佳的體型。裙子裝點得很高貴,裙擺至膝,裙褶子上襯有帶波狀花紋的黑色錦綢。
值得注意的是,兜帽上用金線繡著飛近蠟燭被火苗燒壞了翅膀的蛾子,——很難描述這蛾子的象征意義。
衣服的主人已經是堆骸骨了,和另一件衣服疊在一起,正好一件給予不知名姓的少年,另一件給予不知名姓的少女。中間有條拴在雙方頸部的重鐵鏈,似乎意喻他們密不可分,兩顆頭骨分別咬在對方的肩部,牙齒嵌在碎裂的骨頭上,傳達出相當不詳的含義。
他們倆是互吃而死的。
寧永學把骨頭堆在一旁,然后把死人的裙子和內襯衣服取下,強迫性地套在娜佳身上,把兜帽也給她扣好。
娜佳穿得很不情愿,到了強行給她套長襪的時候,她把兩只腳在他臉上亂蹬,用力往后踢。不過沒什么意義,他套著面罩,就算是拿刀照臉劈也對他沒用。
寧永學握著她的小腳把襪子給她穿上,從腳踝一直套到膝蓋。鞋是沒辦法了,完全不合腳,不過反正她能飄,有沒有鞋也無所謂。等把這身死人衣服給娜佳的影子穿上,她總算是有點人樣了,不過得提防她忽然散開自己從衣服里逃了才行。
抱著目盲小男孩的貴婦忽然從他身后冒了出來,她往鐵鏈一指,這玩意立刻浮了起來,飄到她手中。
寧永學注意到她在腳底踩出了一串黑色腳印,黃昏的氣息吹拂到她身邊,也隔著層看不清的壁障。
她伸手把鐵鏈放在他手中,然后把兩枚黑色骨質鑰匙分別插入兩個鐐銬。它們張開了,可見鐐銬內部刻滿了繁復的花紋,再仔細看,它們隱約以一種未知的象形文字構成了一個環形吞尾蛇。
他和貴婦人對視了若干秒,最后在她示意下把一個鐐銬拴在自己手腕上,把另一個拴在影子的手腕上。
黑色金屬迅速向內收縮,直至適應了他們倆腕部的寬度,牢牢固定其上。兩把鑰匙從中伸出,寧永學把它們收到大衣口袋里。
娜佳往外飄了一步,立刻被拽了回來。
寧永學對這些拴在一起的少年少女、成人和孩子立刻有了猜測。這些人在孩子年幼的時候就教給他們危險的道途和殘忍的詛咒,但是孩子的心智比成人更不穩定,很難在付諸行動之前想到后果,也很容易不加考慮地濫用道途。
為了約束掌握了道途和殺傷性詛咒的小孩,這些人就把他們拴在可靠的仆從身邊,直到他們長大為止。
這猜測有一定道理,至少寧永學自己覺得有,不過現在鐵鏈一拴,他們倆的著裝風格完全和這幫人一模一樣了。從腦后到脊背都插著節肢的面罩男不比頭上套著尖刺束具的鎖鏈男正常多少,在半空中漂浮的骨白色紅衣幽靈也不比丑怪的蝎子人正常多少。
寧永學加入了這幫人的隊伍,默然跟在帶頭的貴婦身后。好歹也關了這么多年,他覺得他們肯定比自己更熟悉圓盤的內部結構。
這時娜佳忽然飄了回來,抱緊了他的左胳膊。寧永學感覺到她沒有溫度的手指在他手心上劃來劃去,有些發癢,隨即才發現她在寫字。
娜佳用很專業的態度在他手心寫了一句密語,薩什的字母和中都的文字交相替換,語序交錯倒置,還用了點他們倆小時候猜謎時胡編的圖畫,代表了一些常見的象征物。除了他和娜佳以外,這些小孩子的圖畫應該就只有曲奕空知道。
把諸多詞句摻在一起翻譯之后,寧永學很快得出一句話:“煉金術士說他們是委員會要找的人。”
事情的脈絡更清晰了,聯系蟲巢人說委員會可能是其它世界逃亡來的組織,一切似乎躍然紙上。
寧永學若無其事地繼續前進,娜佳則坐在他胳膊上,抱起自己的胳膊,晃起來兩條套了長襪的小腿。她把頭往上仰,直到高度比寧永學的頭頂稍高了點,表現出一種志得意滿的神采。
當然她這么坐也沒什么,她本來就很輕,影子則幾乎沒有重量。除了肌膚的觸感確鑿無疑外,她幾乎就是個骨白色的手鐲,只不過長成了少女的大小。
寧永學暫時無視這家伙,試圖理清思緒。
從曲陽帶著阮醫生來諾沃契爾卡斯克往后,他們名義上的目的是奉了娜佳爺爺的命令,要把他流落在外的孫女帶回去,這事其實不假。
當時寧永學以為委員會大費周章,目的是為了捕獲娜佳,拿她做殘忍的人體實驗,現在看來,這想法未免有些太戲劇化,也太胡扯。
雖然拿無辜小女孩做實驗是個經典橋段,但仔細想想,一個這等規模的組織根本沒必要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小女孩大費周章。
更何況她還是大貴族的直系血脈,是緬希科夫親女兒瑪爾法與其堂弟的孩子,交還給大貴族可以獲得的人脈價值要遠大于她本身。若是事情一切順利,娜佳本人說不定也會成為委員會的成員,到時候又何須捕獲她這么麻煩的行為?
此事確認后,待進一步確認的就是委員會的真實目的。
從蟲巢人交待的故事猜測,委員會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逃亡者,信奉一套名曰人類牧場的統治凡人世界的理念。
當時寧永學覺得他們應該已經失敗了一次,他們被迫從滅亡的世界逃到這邊就是證明,還想再次展開人類牧場純屬他們執迷不悟。但若是他們的世界本來就很穩定,哪怕堅持到他們研究出虛空航行也綽綽有余呢?
一個盡管殘酷、冷漠卻穩定運轉的世界,凡人以畜群的方式接受管束,道途的使用也得到制約,限制在有限的范圍內。
道途上的統治者察覺到現實世界結構性崩潰的可能,于是定下公約,把殺傷性巨大的武器管束起來,禁止使用。除此以外,他們預留了若干備用手段,譬如寧永學身上這套衣服和面罩。
他們本來可以有序運轉,探究虛空技術,直到研究出虛空航行的手段,然后他們就能往下一個恒星系飛去,禍害另外一個現實世界結構尚且穩定的行星。
但是意外發生了,有一批比他們更早完成了這一設想的天使跨越虛空而來,它們抱著同樣的期望想占據他們本來就已經很不穩定的世界。然后種族戰爭發生,公約禁止使用的武器大量投放。為了摧毀天使們的載具,他們甚至用了會永遠侵蝕現實結構、也永遠不會降解的恐怖物質。
然后一切都完了,——盡管一切都完了,他們卻堅信自己的人類牧場設想絕對沒問題,現在他們逃到這邊,想的就是重現當年的輝煌,延續當年的謀劃。
這些圓盤里的囚犯就是他們的同胞,被困在天使們的監牢里無法逃脫,委員會謹慎地派人試探,表面上是答應幫公爵尋找孫女,其實是為了救回他們自己的人。
這事他們要辦的很謹慎。
首先,低地是個易進難出的牢籠,危害性不可估量;其次,諾沃契爾卡斯克夾在官方勢力最強大的兩個大國之間,很容易招來官方的視線;最后,當年的戰爭是被迫結束,誰也沒有消滅誰,天使們自然也像他們一樣逃了出來,甚至還有個情報不明的領導者控制黃昏之地運轉至今,委員會也不敢冒險行動,只能派不明真相的雇傭兵進來送死探路。
所以他這是和委員會也微妙地搭上線了?寧永學想到這一茬,不禁在這幫囚犯身后對他們投以注視。
雖然他本人是個只想在城市里安然生活、混吃等死的廢物,沒有任何偉大志向。就算他見識了高等智慧種族跨越虛空的手段,他還是只想回去談戀愛,找個舒服的床睡大覺,睡到自己自然醒來。
但是,委員會及其勢力延伸到底是個什么情況呢?有沒有可能在那邊生活比在海場更愉快呢?
當然他不會直接投靠,畢竟他目前在乎的人不像他一樣根本沒個堅定立場,但他還是很好奇,因為這幫明顯會成為委員會高層的囚犯和他目前的關系怎么看都非常好,簡直就是一見如故了。
也許是他們把他當成了來營救自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