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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我可以是我們任何一個

  思維的偏移不過一瞬間,煉金術士又被腐爛天使的變化吸引了目光,曲奕空立刻把握住時機。

  她閃至貴婦背后,舉刀斜掠,目標對準其頸項處,卻見至少十來個皮膚煞白的男孩和女孩忽然出現。他們環繞在貴婦身周漂浮,仿佛一堵用小孩子砌成的墻,同時朝曲奕空發出凄厲的尖叫。

  這些影子或鬼靈似的東西是什么?為什么此前她無法看得到?難道他們處于存在和不存在的狀態之間嗎?

  曲奕空既沒有遲疑,也沒有收刀,他們凄厲的尖叫雖使附近的墻中人紛紛陷入暈眩,卻對她沒有絲毫影響。她輕易而舉就在這幫小孩中找到一處縫隙。她轉動手腕,劃出一條綿延的軌跡從中穿過,將貴婦的半個頭都削了下來。

  然而她顱骨里是一堆材質不明的黑色細線。她根本沒有常規意義上的人腦。

  要么這人已經把自己的要害轉移了,要么這人根本沒有物理層面的要害。

  就跟老安東對腐爛天使判斷失誤一樣,她也對無光海的貴族判斷失誤了。

  些許偏差足以改變整個情況,貴婦沒有死去,大量面帶詭異微笑的小孩卻簇擁著朝曲奕空飛撲過來,像是一堵恐怖的鬼墻塌了下來一樣。這些小孩的皮膚均為骨白色,嬌嫩異常,其纖細的雙手均被鮮血浸透,仿佛涂了一層永不褪色的油彩——他們一定殺害過很多人。

  在無光海的價值理念下,可能殺死階級較低的奴隸根本不是件值得說道的事,就跟這個世界的權貴子弟作踐家族財產差不多。

  曲奕空立刻往后退去,也不是她不能殺,只是她不想拿這種東西破例。她看到貴婦隔著若隱若現的孩子們對她搖搖手指,表示遺憾。這人腦內材質不明的黑色細線相互交錯,編織出一種奇異的發聲結構,緊跟著一段刺耳的咒文響起。

  貴婦伸出食指,抵在娜佳影子的額頭上,一個和娜佳的影子完全相同的人形竟然在貴婦臂彎中逐漸浮現了。

  就是娜佳本人。

  影子和人額頭相對,手指相扣。

  這個貴婦能通過人的影子抓來本體?

  曲奕空聽到一聲刺耳的狼嚎在后方響起,立刻確認了心中所想,知道娜佳被此人以影子作為媒介抓來了,很可能成為環繞著她漂浮的許多怪物小孩之一。眼看情況危急,她必須下狠心動手,她可能顧不得顧忌這群倀鬼一樣的小孩了。

  但此時第二個下落不明的無光海囚犯出現了,曲奕空只來得及往前閃出半步,數道尖銳的利刃就從她后頸掠過,切掉了她剛長到脖子下方的頭發,——她就知道頭發一長就礙事。

  利爪,這感覺就像野獸的利爪。

  身后這東西的襲擊太過迅捷,也太過狂亂,好像有個瘋子拿了兩把刀一刻不停地往人身上劈一樣。曲奕空盡力閃躲,但他總是緊追在后,連轉身的時機也沒給她提供。好不容易等她彎腰從一個只有半人高的金屬方塊下方躍過,她才扭過身揮刀,先作勢欲刺,跟著往上轉動手腕,朝他手臂掠去。

  那人像個幽影一樣往后跳了半步,從口中噴出一大片血霧。

  這人是她們意外從監獄放出的第二個人,皮膚發青,胳膊上拴著鎖鏈,腳上拴著鎖鏈,頭上套著帶尖刺的金屬束具,遮住了整張臉,只露出往外滲著淤血、噴著血霧的嘴。除此以外,還有個死尸一樣的小女孩掛在他腰間的鎖鏈上。

  他從手肘到手全部覆蓋著不明材質的黑色金屬,末端鑄成手臂長的十支利爪。

  當時寧永學以為死去的小女孩飄在半空中,身體散發出油脂和防腐劑的惡味。只見她往前輕輕一指,這個野獸似的男人立刻屈下膝,張開雙臂,往前疾沖,利爪從曲奕空左右兩側向剪刀的雙刃一樣往她剪來。

  她看出來了,這個像是死人的小孩才是意識的主體和感官提供者,綁在她身上的男人不過是個被改造的人肉傀儡。

  曲奕空輕巧地側過身,只抬腳往他關節上一踢,這個傀儡就腳往后撲,上身往前摔。跟著她左手反握短刀,從其兩肩劃過,即刻將他削成了半個人棍。

  只不過是個虛弱的囚犯而已,甚至可能是從戰場后方抓來的人。

  貴婦也好,這個玩傀儡的女孩也罷,都不像是受過戰斗訓練,興許只是些愛好惡劣的世家貴族,其實也沒什么好怕的。

  看到帶有利爪的斷臂墜下,她一腳將其踢進地板缺口,落入方舟更低一層。

  曲奕空余光瞥見這死小孩念誦了邪咒,但是對她一點兒用也沒有,跟著這人立刻握住匕首往她劃了過來。于是她抬起右手,用拇指和食指夾住砍下的匕刃,手腕輕輕一扭,就繳了這家伙的械。

  木偶戲有意思嗎?她很想問這么一句,不過她沒什么時間,也沒什么心情,可能寧永學會比較有心情吧。

  她抬腳對著傀儡一踹,然后拽著鎖鏈一拉,就把這個怪物小孩和她的傀儡從缺口丟了下去。

  當然說是怪物小孩,其實也只是個困在虛假肉身里的老瘋子而已,和那個扮可愛的煉金術士完全沒區別。

  為什么總有人會上這種老東西的當?

  這時曲奕空聽到了一陣更凄厲的慘叫,只見老安東從貴婦身后冒了出來。他一刀將一連串漂浮的小孩切得七零八落,碎塊滿天飛,慘烈到無法形容,不過確實符合這人不把人當人的風格。跟著他左手又是一斧頭從貴婦的后腦殼劈到胸腔,帶得她身體晃動不止。

  他劈斧頭的手法曲奕空很眼熟,可以確定就是寧永學在電梯間劈雨衣男的手法。真不愧是養父和養子,哪怕沒有血緣關系各種習性也像得不得了。

  老安東把黏在斧頭上的貴婦殘骸扔往一旁,一堆漂浮在半空中的小孩立刻簇擁著她消失了。

  他單手攥住娜佳實體化的影子,往她脖子位置用力一捏,只聽咔嚓一聲,這個骨白色的幽靈就立刻消失,化作隱晦光芒照射下的一片陰影。

  安東提起被他粗暴的手法痛暈過去的小女孩,看著就跟提了只兔子一樣,然后他抬起頭,跟曲奕空對視了一眼。

  必須承認,這些完全無視詛咒的窮卑者確實能有效屠殺道途上的人,現在連她自己也深有體會了。

  “你現在是誰?”他用極其標準的中都官話提問。

  “我可以是我們任何一個,老家伙。”寧永學回答說,“只是在這個身體里當曲奕空比較合適而已。”

  “你的語氣的確很怪”

  雖然他還想廢話,但是曲奕空很不耐煩。“我們為什么要在這里廢話?”她問道,“你打算怎樣?說明白點。”

  “不能讓異鄉的偽人帶走那東西。”他似乎很在乎那個腐爛的天使。

  “你態度變得還真是快啊,老家伙?”曲奕空問道,“最早讓蟲巢人騙我們的是你,我們倆剛見面時下刀的是也你,現在要我搭把手的還是你。”

  “殺意一動,就難克制。但事情總有個輕重緩急。”

  “我家頑固的老爺爺經常告訴我類似的發言。的確,現在情況危機,如果你想要我幫你,我可以答應,但你至少得給我點態度。”

  “更上層有地方能送你們去庇護山脈.....那地方是天使最早設立的觀測站。”

  “你知道庇護山脈在哪嗎?”寧永學睜大眼睛,“我們倆一起過了這么多年,你就這么拿我開玩笑?”

  “我不關心。”安東提起娜佳扔到她懷里,“到時候你們自己去找鐵路或者等海上的航線吧,找個地方把她放好,然后過來。”

  曲奕空覺得這人就是想折磨她。“你為什么不自己把她放好?”

  “我只能帶走沒有靈魂的東西。”

  曲奕空返回狼群身邊時,寧永學的身體組織已經在往外瘋長了,就跟植物在土壤里生根發芽了似的。

  此時腐爛的天使還在發瘋,墻中人更加瘋狂地往外掙扎,擬態們則像漫過地面的鮮血一樣往天使那邊淹了過去,狼群置身其中就跟海邊的礁石一樣。

  這地方的擬態絕對不止是村落里那點人。

  好在只要把撞在狼群上的擬態拍開,它們還是會往天使那邊繼續涌動。眼下這群狼簇擁在寧永學的身體和傷勢最重的幾只同胞身邊,頭狼就站在擋住擬態集群的最前方,它的近戰技術看著可比剛才揮爪子的傀儡精湛多了。

  七長八短的狂嚎和吠叫震耳欲聾,頗有種壯觀的掙扎求生感,至少比她和寧永學這兩個落難旅客像樣得多。

  曲奕空把娜佳放到狼群中心,擺在寧永學身體旁邊。旁邊那只母狼的目光也凝聚在她身上,除了痛楚以外,其神色中還有種難以描述的好奇心。

  說真的,這只是好奇而已,或者只是她比較擅長應付小動物。她既沒辦法也不可能挖一頭狼的墻角,只能說寧永學這家伙想法太骯臟,弄得她心里都臟了不少。

  曲奕空拍了下這家伙的腦袋,伸手從它修長的脖頸捋到下頜,最后由它舔了幾口自己手上的血。

  這算不算是趁著頭狼在前方鏖戰的空隙對它的伴侶出手呢?

  不不對,這不是她的想法。曲奕空用力晃了下腦袋,止住這精神分裂一樣的低語,然后她提刀刺入寧永學的身體,把他胡亂生長的多余組織從腹部切除。

  這時一根黑色煙柱從腐爛天使的方向升起,乍看上去像是一縷炊煙,跟著就往上不斷升高、往外不斷膨脹,化作一個隱約可以辨識出天使輪廓的云形巨物,其中含有大量腐蝕物和破碎的金屬殘骸。

  這又怎么回事?這是她能接近的東西嗎?這個老家伙前一刻說了要她過去,后一刻就把事情弄成了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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