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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 阿芙拉和最后之所(中)

  "我不養狗。"卡西多說。

  "那真是太可惜了,我本來還想找你們要條品種狗的。前些日子,我的狗從這邊跑了出去,我眼看著它消失了。你能想象那種感覺嗎?它存在,但是不全然存在。你一眨眼的時間它就徹底不存在了。"

  "也許只是視覺的誤差。"卡西多說。

  他還是沒法放下他從山下想到現在的事情。

  "有道理,"小女孩自言自語地說,"我們的眼睛從粒子云中接收到一陣光子雨。這些光子既沒有質量,也不帶電,卻能敲打我們的眼睛影響視覺。不管我們覺得自己看到了什么,都是因為這些虛幻的東西,有時候我們看見的人也和它們一樣虛幻,或者可能更虛幻。"

  她話里的術語碰到卡西多的知識盲區了,他只能茫然地點頭。片刻后,他忽然發現哪里不太對。

  小女孩若無其事地說到她失蹤的狗,然后又提到一堆他知識盲區里的術語,卻把最重要的事情給略了過去。

  她的前一句話是,從天而降的天使會統治他們,所有人都要當奴隸。

  "你看到的將來是真的?"卡西多問。

  "我沒有看到,不過歷史記載如此。"

  "歷史記載?"

  "不過你沒必要太擔心,你們也不會世世代代當奴隸,大約在幾個時代以后,你們這邊的行星也會面臨結構性崩潰。那幫天使只會統治你們幾百年,等準備完全了,他們就會往最后的希望遠行過去。"

  卡西多只覺得一股無名火從心底升到了嗓子眼。當他聽到下人或奴隸總是答非所問、自說自話的時候,他也會同樣惱火。"我只想問,歷史記載中我們以后會怎樣?"

  小女孩不怎么在乎他的情緒。"反正不管怎樣,你們都會消亡,區別只是根據你們的選擇,哪種消亡的將來會坍縮到現實。無光海的板塊肯定會四分五裂,太陽也會被遮蔽,整個世界都變得黯淡無光,最終你們就只能自己想辦法尋找光源了。這種黑暗永無盡頭,也許會持續到宇宙終結的那一天。"

  "那我們能生存下來嗎?"

  "生存啊,在我的將來里,你們大部分人都被丟在了即將陷入黑暗的無光海,文明程度跟現在也差不多,十有八九會滅絕了。少部分特別虔誠的當了天使的忠仆,跟著他們到了最后的希望,——然后就是一場規模非常恐怖的戰爭,人和天使。天使死了很多,你們當了忠仆的同胞自然也滅絕了。總得來說,你們就是滅絕了。"

  卡西多搖了搖頭。"那為什么其它地方的人類還能發起規模巨大的戰爭,在我們這里,人們就直接當了奴隸?"

  "這取決于技術進步的程度,"小女孩忽然笑了,"你想知道,你們這邊為什么會一直野蠻到世界末日嗎?"

  卡西多腦海中有許多古老的記憶,不論是現在看來臟污到極點的領主房間,還是隱士給她指出的最后之所,都常常令她迷失其中。此時她拿著霍爾蒙克斯的核心站在中都的邊境線旁,不由得又想起了天使的故事。

  當年被封進棺材的時候,天使還沒降臨,等她的棺材板被撬開,她已經在這個世界了。仔細想來,她初遇這些長著羽翼的物種也是在諾沃契爾卡斯克。

  雖然被封存了許多個世紀,雖然無光海消亡的命運還是沒有避免,但他們至少避免了當奴隸的命運,至少讓都天使成了廢墟里茍延殘喘的可憐蟲。

  那么,既然那個小女孩得以存在的將來沒有坍縮到現實,反而是某種意義上完全相反的將來坍縮到了現實,她是否會徹底消亡呢?如今她是否還存在呢?卡西多一直在考慮這件事。她思考著一切,思考任何能想到的東西。

  當黎明在東方露頭時,卡西多總算到了附近的臨時情報站。她爬上山坡,穿過茂密的森林和山澗小道,最終來到地下堡壘入口。這地方依舊安靜祥和,不過雜草的芒刺不停刮擦著褲腳,蕁麻也帶著灼燒感劃過體膚,還是讓她感覺很痛。

  這個奧澤暴刻意加強了自己的感受和痛覺,這事簡直匪夷所思。奧澤暴這種東西本來是沒有痛覺感受的。

  干嘛要刻意追求痛苦呢?

  她受了傷,需要盡快找個地方休養,雖然身體丟失不會影響她分出去的意識之種,但她希望盡可能把這個奧澤暴帶回去。腦域那邊世界的結構性崩潰太徹底,很多珍惜物種比呈現出島群的無光海難找得多。

  雖然腦域的人總說他們觀念封閉落后,階級劃分也很離譜,但他們對待自己的世界可以比腦域那邊發了瘋的嫁接怪物溫柔多了。如果不是天使來得太早,無光海本來可以往其它行星群體遷移,而不必指望先行者文明建造的行星中轉站,——中轉站里盤踞的孽怪和異象實在太多了。

  她推門而入,從黑漆漆的走廊一路往前,推開主臥的門,順手闔上。床鋪就在前方,她已經包扎過了傷勢,只要稍作休息就能恢復過來。那一刀劃開的似乎不止是血肉之軀,還有其它什么東西,不過她沒心情管這事了。

  她趴倒在床上,覺得自己昏昏沉沉,她聽見了腳步聲,聽見開門的聲音,她懷疑自己在做夢,或者有了幻聽,不過等她勉強抬起頭,她看到了一個人。

  "當年那條狗是我自己不小心弄丟了,"那聲音說,"但現在我這條狗你是想偷走她嗎,卡西多?"

  卡西多發現自己立刻清醒了過來,想著:當時那條狗?現在這條狗?

  "我不喜歡別人帶走我心儀的東西,卡西多。"她繼續說,"看來你受過的苦還不夠多,不夠讓你明白有些東西是不能亂碰的。"

  一個陌生人站在她的床前,編成辮子的紅色長發,陰郁的黑色中都制服。卡西多困惑地眨了下眼。她確實完全陌生,但她的話語讓她想起了不好的東西。

  那時候她還是他,還是個地方領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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