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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辯經(4K)

  相比起音律、百獸等課程,符術劍念體等“必修課”的變化更大一些。

  劍學司業崔逸仙和念學司業奚陽羽,在新年假期結束后也沒有回到學宮,兩門課程暫時由其他博士、教習負責。

  學宮對內的說法是兩位司業有要務需要處理,既沒有說是什么樣的要務,也沒有說要離開多久。

  李昂猜測,可能是與之前那位在十萬荒山中受傷的崔鷲有關。

  崔逸仙和奚陽羽也許在寒假前就離開了長安——這也解釋了為什么當時發生在勝業坊第二街第十三家宅邸的異變,沒有引來住在同坊的奚陽羽。

  是十萬荒山里發現了等級一的妖獸?還是有魔門宗派的遺址被發現了?

  不管是哪一種,能讓兩位燭霄境修士同時離京(這只是明面上,暗地里肯定會有更多修士陪同),絕對很棘手。

  除了念學、劍學換了新博士,符課和術課的形式也有了一些改變。

  新生到達身藏境后,能寫出更有效的符,釋放更多的術。

  現在這兩門課的主要講授內容,從“如何寫符施術”,變成了“如何不在寫符施術過程中失誤把自己弄死”。

  符術的本質,是用特殊的“語言”,指揮天地靈氣按照既定程序運行。

  無論是符箓的材質筆畫,還是施術時的手勢語言動作,都會影響到最終效果。

  擅自改動,乃至試圖“創新”,很可能引發未知后果。

  比如想放個隔音術,結果把周圍空氣抽走,自己給自己弄窒息,

  想寫個暖風符,一不小心多加了一筆,把整座房間點燃之類。

  為了強調這種事情的嚴肅性,學宮讓新生們閱讀了一大疊書籍——里面全都是以前在校生們的事故記錄。

  新生們如果不想英年早逝,或者罹患殘缺,或者傷害到他人,就規矩一點。

  除了教室和其他規定場合之外,不能隨地釋放靈力。違者扣除學分。

  這條規定令新生們怨聲載道,這就跟給釣魚佬一根吊桿、一片池塘卻不允許他釣魚,

  給酒鬼一整個酒窖卻不允許他喝酒一樣,

  折磨。

  新生想要提前解除這條禁令的話,得先達到身藏境中階或者高階,確定自己的道途,證明自己不會輕易失控。

  為了達成這些條件,新生們的學習積極性提升了不少,食堂里也能見到許多一邊吃飯一邊讀書的學子。

  啪嗒。

  李昂將餐盤和一本理學報刊放在桌上,

  正在埋頭大口吃著肉食的厲緯(煉體課程需要消耗大量能量),注意到他臉上的笑意,問道:“怎么了日升,這么開心。”

  “看到一篇講玻璃鏡片的論文。”

  李昂確實很高興,這一期的學宮理學報刊上,刊登了一篇由某位鹿籬書院修士撰寫的、關于兩塊不同形狀的玻璃鏡片疊加后,能像鷹眼術一樣看清遠處事物的論文。

  也就是望遠鏡。

  以學宮的理學氛圍,自然會有博士復刻實驗。

  有了望遠鏡,就有凹凸透鏡,

  而有了凹凸透鏡,就會催生出光學,推動天文學,帶動發明老花鏡、近視眼鏡,乃至顯微鏡。

  在顯微鏡的幫助下,普通人也能看清楚細微事物,比如葉片的脈絡,表皮細胞的形狀,細菌,酵母,微生物等等。

  李昂已經想好了,等有人弄出來顯微鏡后,就立刻著手進行一系列實驗,證明細菌是人體致病的原因,推廣喝熱水事業和公共衛生事業。

  名醫神醫說一千句一萬句,也比不過顯微鏡下蠕動不休的千萬小蟲來得直觀。

  喝,都給我喝熱水!

  李昂三言兩語描述了一下這篇論文的精妙之處所在,楊域和厲緯眨了眨眼睛,一副似乎懂了的樣子。

  “你們呢,在看什么書。”

  李昂隨口問道。

  厲緯回答道:“我國史連續兩次考試不及格,在看前隋史。七郎農學快掛了,正在看農學書,想辦法彌補。”

  “農學也能掛?”

  李昂驚詫地看著楊域,問道:“我看你承包農田的時候澆水施肥挺勤快的啊。”

  楊域目光閃爍道:“呃,運氣不好,發生了點小意外。”

  厲緯在旁邊無情揭穿道:“小意外,指某人在自己承包的農田里試圖省力,用集水符灌溉農田。結果操作失誤,導致農田被水淹沒,之前半年心血付諸東流。”

  “這不是看理學報刊上有介紹過這種辦法么,誰能想到那幾天空氣潮濕,引來的雨水太多了。”

  楊域痛苦地揉了揉額頭,“現在再改種別的作物恐怕已經來不及了,只能想別的辦法。

  比如效仿中書令,弄朵珍奇牡丹之類。”

  “你也要去強買強賣?不怕政教處找你啊。”

  李昂無奈搖頭,楊域說的是幾年前的一樁長安趣聞。

  虞國人癡愛牡丹如狂,而晉昌坊慈恩寺中有位老僧,培育了一株極其稀有艷麗的嫣紅牡丹,秘不示人。

  一次老僧虛榮心作祟,忍不住向他人展示了那朵牡丹,消息傳揚出去,權貴們紛紛伸手討要,

  老僧無力抵抗,最后只能眼睜睜看著珍愛牡丹被現任中書省中書令的薛機,同時也是薛皇后的兄長,所拿到手。

  為此那位中書令還很夸張地舉辦了盛大宴會,慶祝自己得到稀世牡丹。

  毫不夸張地說,如果學宮農學課的學生能培育出新奇好看的花卉品種,不僅可以一夜暴富,以后的農學課,說不定也可以免掉不上了。

  “呃...”

  聽到政教處,楊域的話語瞬間卡殼。學宮對學術造假的容忍度極低,從外面帶朵新品種牡丹花回來,說是自己培育的,顯然也是學術造假的一種。

  “日升救我——”

  實在沒辦法的楊域哭喪著臉說道,“拉兄弟一把吧。

  今年農學課要是掛了,明天還得重修,跟下一年的新生一起!”

  重修一年的農學課,會浪費大量時間。何況還得和下一屆的新生一起上,未免有些丟崇化坊楊七郎的臉。

  “說了我不是哆啦A夢。”

  李昂默默吐槽了一句,隨意道:“改良花卉我也不太懂,何況時間上也來不及。

  唔...你找個時間,去東西兩市上買點橘子、橙、柑之類的果樹。”

  “明白,”

  楊域完全信賴李昂,立刻點頭道,“然后呢。”

  李昂漫不經心道:“長期觀察果樹上面長出的古怪枝杈,與其他枝杈進行對比。

  比如葉片大小、寬窄、有無缺刻、葉柄長短,以及果實大小形狀等等。

  收集數據,總結歸納,寫篇以變異枝杈上的果實與正常果實不同為題的論文就能交差了。”

  楊域不可思議道:“這樣就行了?”

  “當然。”

  李昂隨意道:“一年級的農學論文而已,不需要有多么高深。”

  事實上,他說的方法是芽變選種。

  即植物的組織和器官在進行細胞分裂過程中產生了體細胞突變,突變枝芽上的果實發生了變異,表現出與原品種不同的性狀,并且這種性狀可以通過無性繁殖遺傳給后代。

  選出芽變枝杈并進行培育,是果樹育種的重要方式,能更快速而高效地篩選出潛在的優秀變異品種。

  而之所以選擇柑橘...

  一是因為柑橘和蘋果最容易發生芽變,

  二是因為李昂上次偶爾跟柴柴提起了檸檬雞爪這種零食,導致柴柴念念不忘。

  柚、橙、橘、柑等均為柑橘屬植物,其一大特點就是各個原變種之間、雜交種之間、原變種和雜交種之間,均沒有生殖隔離,可以隨意雜交。

  野生柚和野生寬皮橘雜交出橙子,野生柚和橙子雜交出葡萄柚,寬皮橘和橙子雜交出柑,枸櫞和橙子雜交出檸檬...

  其中關系剪不斷理還亂,頗有種希臘神話的既視感。

  “多謝日升救命了。”

  楊域雙手合十,再三感謝,“等以后路過你的廟宇,一定多燒幾炷香。”

  “可別。”

  李昂堅決擺手拒絕,自己還活著就被人修建廟宇進行紀念可太奇怪了,就像是劉備關羽張飛在桃園結義,朝關公畫像跪拜,立下同生共死誓言一樣。

  “在聊什么呢?”

  雍宏忠捧著餐盤走了過來,不再口吃以后,他整個人精氣神都好了不少,眼神也明亮了許多。

  “最近的作業。”

  楊域稍微挪了下座位,讓雍宏忠得以坐下,“嗯?請假條?宏忠你下午要請假?”

  “是。”

  雍宏忠點了點頭,“慈恩寺今天要舉行僧道辯經,我過去旁聽,順便為學宮報刊寫一篇報道。”

  辯經是佛教的傳統活動之一,兩名僧人面對而坐,根據不同的問題,引經據典進行辯論。

  比拼的是雙方的思辨能力、語言表達的邏輯組織能力、對典籍的熟悉程度乃至人格魅力。

  虞初的時候,佛寺的辯經很流行,僧人會用通俗的說教方式,來推行自己的思想義理。

  不過現在長安娛樂方式多種多樣,單純的佛寺辯經沒有以前那么有吸引力了,所以就變成了僧道辯經。

  和尚、道士、儒學大家、景教神父、襖教執事,

  各方同臺競技,摩拳擦掌要用激昂雄辯,來駁倒對方。

  整個辯經大會,要持續數天,辯到興頭上,誰也無法說服誰,甚至會當場上演真人格斗,就此埋下數年、十數年的冤仇。

  激烈指數和精彩程度,遠超乏味的講經,每年都會吸引大量長安民眾前來觀看。

  楊域問道:“今年的主題是什么?”

  “素食。”

  雍宏忠回答道:“吃素能不能帶來好處。”

  厲緯驚訝道:“這也能辯?”

  “怎么不能。這已經算是有趣一點的主題了。”

  楊域撇嘴道:“往年的題目還有為了求心凈而打坐是否本末倒置、寺廟燒香是該隆重還是該簡陋呢。

  真懷疑哪年話題用完了,他們會考慮辯論是軟枕頭好還是硬枕頭好。”

  楊域家本來也是虔誠信仰昊天的,不過楊域在考進學宮,開了眼界之后,就沒那么尊敬虔誠了。

  何況他朋友已經成了下凡人間的文曲星、藥神仙、送子仙,監督數以萬計家庭生子。

  “辯經啊...”

  李昂想了想,感覺沒什么興趣。

  之前拿出了血型理論后,他暗中去過那座位于義寧坊的景寺,進行監視。

  那位說他們有血光之災的景僧就在寺廟當中,

  但李昂監視了一段時間,沒察覺出有異常存在。

  “日升你不去?”

  雍宏忠有些失望,在辯經大會上辯倒高僧大儒,是年輕士子出名的最快方式。

  兩百年前還只是學宮弟子的蘇子,就曾以僧侶不娶妻生子會導致人類衰亡為論點,將三名高僧辯得當場吐血,而名揚天下。

  “不去了。”

  李昂的資料庫里不包含各類經文典籍,去了也只是聽一樂。

  除非他上去聲情并茂地講一講《佛本是道》,那估計能把高僧大德們氣得三佛出世,五佛升天,

  順便令道士們樂得找不到北。

  事實證明,李昂某種程度上還是低估了僧道辯難的熱鬧程度。

  學宮放學后,李昂乘馬車返回家中,

  一路上就看到大量市民正在朝佛寺趕去,還有明顯不是同宗同派的僧侶,正一邊趕路,一邊斗嘴。

  “為什么你看到別人眼中有刺,卻看不到自己眼中有梁木?”

  “清凈自光明,無上自至真。你心中有芥蒂,所見自然皆是芥蒂。”

  “你非得跟我走一路?”

  “黑暗所至之處,光明必與之同行。”

  言語中的火藥味越來越濃烈,很懷疑這兩位會不會在趕到寺廟之前就打起來。

  李昂回到家里沒多久,李樂菱的馬車就到了,接柴柴去曲江池內苑玩——那里新來了幾只番邦進貢的奇珍異獸。

  李樂菱和柴柴走后,金城坊宅邸里只剩下李昂一人。

  “嗯...這么大的房子確實有點冷清。”

  李昂自言自語著,釋放念力,招來掃把簸箕,打掃起了房間。

  他在念學上的天賦,要比符學還強一些,靈力總量不算特別高,但精確度很優秀,并且能一心多用,

  躺在長椅里,就能用念力打掃房間、生火做飯、清洗衣物。

  “難怪除了奚陽羽以外的念學博士,身形大多比較臃腫——平時都不需要怎么動。”

  正當李昂享受著修行所帶來的生活便利時,

  咚咚咚,

  宅邸側門被敲響,門外傳來人聲。

  “李小郎君在家嗎?”

  “誰啊?”

  李昂眉頭一皺,從椅子上起來,走到庭院拉開門。

  門外站著兩人,腰間金屬牌證明其鎮撫司判官身份。

  “李小郎君是么?”

  兩名鎮撫司軍官恭敬而謙遜地說道:“我們接到消息,有歡場女子聲稱,在焦成失蹤前,曾見到過你。

  不止李小郎君有無空閑,能否到鎮撫司簡單地做一下問詢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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