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與學宮的協定,虞國朝廷讓各地州府有權自行生產大蒜素。
而最關鍵的冷凝器、真空泵等設備,要放在皇城內城的將作監里生產,并運往各州府組裝成完整儀器。
爭取讓各州府的負責人,只知道怎么使用儀器,不知道怎么制作儀器,以及儀器生效的原理。
同時,虞國朝廷還頒布法條,任何試圖打探將作監內部情報、攔截運輸儀器隊伍者,殺無赦。
但,天下間沒有不透風的墻。只要利益足夠龐大,總會有人鋌而走險,嘗試打探內情,甚至協助敵國間諜竊取秘密。
前朝用嚴刑峻法無法解決的事情,當代同樣無法徹底杜絕。
“讓鎮撫司去偵辦吧。”
虞帝將信件丟在桌上,突厥幅員遼闊,部族逐水草而居,族中子弟全都在馬背上長大,控弦百余萬。
雖然虞國更加富足強大,但如果讓突厥、西荊、南周等國均掌握了生產大蒜素之法,士卒不用擔心因傷口而患上血癰之疾...
戰爭局勢,可能又要發生改變。
正當鎮撫司忙著追蹤線索、抓內奸間諜的時候,李昂依舊在不急不緩地繼續著悠閑日常。
李樂菱的教學能力無可挑剔,這位外表看上去呆萌,實際感覺有些腹黑的光華公主,某種意義上堪稱教育學大師。
為了提升柴柴入學率成功率,她專門開發了一套填鴨式教學法,把那些初考中最有可能出到的題目,編輯成冊,讓柴柴死記硬背下來。
同時,還搬來了一堆據說能“提神醒腦”的宮中大補藥材,柴柴一口她一口,一邊監督勸學,一邊用各種各樣的口號洗腦。
“奮斗百日,不負芳華。”
“只要學不死,就往死里學。”
“人生難得幾回搏,此時不搏何時搏。”
“三個月后的你,肯定會感謝現在努力奮斗的你。”
堪比傳銷的感染力,讓李昂看著都有些發憷。
帝...帝王心術原來是這么用的么?
綜合考慮了一番,李昂最后還是決定不干涉李樂菱的教學,自己跑到了學宮,向蘇馮申請了一間實驗室。
“日升他應該是在這里吧?”
厲緯拿著張學宮地圖,穿過密林,行走在小徑上。
楊域與他并肩同行,搖頭道:“第一學年考試結束,都放假了,日升還在學宮里。”
“要不然人家怎么能是狀元呢。”
楊域停下腳步,辨認了一番方位(學宮后山的小徑錯綜復雜,必須帶上地圖才不易迷路),繼續向前走去。
二人是來邀請李昂參加假期活動的,眼下是學宮的夏季假期,一些熟悉的學子們已經約好要外出游玩。
不過李昂神出鬼沒,他在金城坊的家,也杵了一群皇宮侍衛,不敢過去叨擾,只好在學宮里找他。
厲緯隨口問道:“聽蘇馮博士說日升又在搞什么實驗?不會又是大蒜素那一級別的東西吧?”
楊域答道:“應該不會,要不然蘇馮博士也不允許我們來找日升。對了,到時候你別說話啊。”
“嗯?為什么?”
“還不是因為你總是亂講話。”
楊域朝友人翻了個白眼,“之前你跟我說,有個地方有很火辣的丫頭,請我過去品鑒品鑒。去了一看才知道,那里賣的真的是很辣很辣的鴨頭。”
厲緯一臉無辜,“有什么問題么?宋嫂賣的鴨頭確實把你我辣得全麻了啊。”
“問題大了去了...”
楊域揉了揉太陽穴,懶得跟他解釋,踏步向前走去。
越過幽靜竹林,前方驀然出現一座樓閣,坐落在山澗溪水邊。
“咚!咚!咚!”
一股濃郁的血腥氣息隨風飄來,樓閣后方也傳來規律的沉悶聲響,如同砍刀劈砍骨肉。
厲緯和楊域臉色齊齊微變,毫不猶豫地將手按在腰側佩劍上。
砍骨聲悄然停歇,一道穿著血衣、戴著口罩的身影從樓閣后方的庭院中走出,右手拿著把砍刀,左手則提著一截血肉模糊的...豬蹄?
“喲。”
李昂將砍刀和豬蹄放進溪水邊的木桶中,拿著瓢里的水清洗了下雙手,摘下口罩,朝厲緯和楊域打了聲招呼。
“日升?”
楊域和厲緯驚詫地張大了嘴巴,“你這是在...”
“殺豬。”
谷</span李昂擺了擺手,脫掉用防水材質制成的外袍,丟進木桶里,擺手讓兩人進屋聊。
厲緯和楊域遲疑著踏步上前,只見樓閣后方豎立著一排木棚,其下方放置著一具具被開膛破肚的豬的尸體,墊在防水布上。
“我最近在寫有關于豬的論文。”
李昂知道二人要問什么,拿了一疊稿紙遞了過去。
楊域和厲緯接過,發現前幾張稿紙上面,畫著清晰詳細的豬內臟、骨骼的圖像。而后面的十幾張稿紙內容,則是一些常見的豬病。
豬瘟、豬胃病、豬肚脹、豬腹水、豬蛔蟲、豬腹瀉等等。
“豬瘟的表現形式為豬眼屎較多,耳尖、頭部、腹部、四肢內側有米粒大小的紅點,手指按壓不褪色。有時耳尖、嘴唇、四腿下部等會變成烏紫色。解剖后發現,其大腸發生病變,常見有豆子大小的黑紫色斑點。疑似人身上的血癰之疾,懷疑與皮膚破損有關...”
“仔豬傷寒病,常見于十斤至三十斤的、剛斷奶的小豬。表現為口中長出黑牙,間歇咳嗽,常于半月至二十天后死亡。解剖后其大腸發厚發硬,腸內普遍潰爛...”
厲緯看得目瞪口呆,楊域眼前一亮,下意識說道:“弄清楚豬病原理,這對虞國百姓大有裨益。”
“嗯,所以學宮才會把這間樓閣批給我,讓我全權使用。”
李昂說道:“弄清病癥原理是第一步,接著要想辦法預防,乃至治愈豬病。”
虞國實際上是有獸醫和獸醫用書的,《司牧安驥集》中,記載了用針刺穴位、烙畫法、放血法、埋藥法(用硇砂、砒霜等加糯米泛丸,埋藏到膿腫處)等治療獸病。
不過這種醫療方法,通常只用于牧監司的貴重軍馬,不會用于普通百姓家的家畜——給人治病的大夫都不夠用,怎么可能會有專業的民間獸醫。
“看來各地的生祠果然沒有立錯,就是日升你以后的名號又要增加了。”
楊域真心實意地羨慕說道。
學宮宗旨是經世致用,他們這群新生還沒走出校園,李昂就已經在這條路上步伐矯健越走越遠了。
“什么名號?家禽家畜的保護者么。”
李昂笑著擺了擺手,他寫這些要被刊登在理學刊物上的論文,一方面是想改善廣大農戶的生活——農民永遠是虞國生存環境最艱難的群體之一。
一頭牛、一圈豬的病死,對于農民家庭而言可能就意味著破產返貧。
另一方面也是在暗中推廣解剖學原理。
先是豬的解剖圖,再是牛的解剖圖,然后是馬,羊,雞,鴨,鵝...
最后自然是,人。
‘解剖學是醫學的基礎學科之一。要想查清病因和有效治療,首先應當了解、熟悉正常的人體結構,弄清楚骨骼、肌肉、血管、神經的分布與作用,以及得病原理。’
李昂心中默默道,前隋各宗門研究禁忌知識,研究得太嗨,導致虞國和學宮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不敢研究人體。
只有用這種從家禽家畜到人的委婉辦法,徐徐圖之,慢慢扭轉世人觀念。
李昂問道:“對了,你們找我是來...”
楊域想起了正事,“哦,我們和一些同窗湊了湊,打算趁著假期出城游獵。”
“張余妍也去么?”
李昂笑著問了一句,看到楊域臉上不好意思的尷尬表情,擺了擺手說道:“我就不去了,你們去吧,玩得開心些。”
“嗯。”
待到楊域和厲緯離開后,李昂先是去庭院里,用念力將一頭頭剖開的病豬搬起來,放進類似金匱鍛爐的大號火爐中,焚毀碳化,再清潔整個的現場。
以前李昂就是在這座樓閣里制取的大蒜素,他打算在這里弄個盡可能專業的外科手術室,
最好還可以有除菌除塵效果,做成層流手術室。
“層流室需要讓房間形成正壓環境,使氣流從潔凈度高的手術區域流向潔凈度低的區域。讓一股細小、薄層的氣流,以均勻的流速向同一方向輸送,帶走和排出氣流中的塵埃和細菌。
唔...穩定氣流這一點,可以用風符來做到,問題是高效過濾器怎么弄。”
清潔了現場的李昂,坐在椅子上,打量著樓閣的格局,想著改造方案,隨手拉開抽屜,從里面挑出一小塊精金錠,投喂給墨絲。
學宮辦事很爽快,這座樓閣批下來之后,李昂有權動手改造,也不用擔心監管問題——房屋對于學宮而言并不值錢,哪怕毀了也沒關系,一位念師一個下午時間就能重新蓋好。
正當李昂思索之際,
“咚!”
強烈的心跳聲在李昂胸膛中響起,大量墨絲從身軀四肢中鉆出,摔在地上。
什么情況?!
李昂愕然站起,只見腳下墨絲,如同擁有生命一般,自動收縮,凝結成團,緩緩顫動。
分離?不,不像分離。
自己仍能感應到這團墨絲,并且控制它們變化形狀。
這更像是...再一次進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