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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三章 風符

  咚咚咚!

  猿叟蹬踏地面,每踏出一步,身形便高大一分。

  異酒效果透過血液傳遍四肢百骸,肌肉迅速膨脹,周身長出黑底白尖的密集毛發,甚至于臉龐骨骼也在扭曲變形,趨于猿猴。

  這種用特殊水果與各類妖獸血液釀造的猴兒酒,能讓人短時間內擁有妖魔般的力量。

  只有一點微不足道的副作用——一旦使用過量,“強化”效果將不可逆,由人徹底轉變為魔。

  但生死關頭,實在不適合計較那么多。

  猿叟拼命運轉氣海,任由妖魔氣息浸染全身。

  手中長劍不再附著劍光,而是燃燒起漆黑晦暗魔氣。隨意一揮,便將沿途林木盡數斬斷、焚毀。

  鐵索牢籠另一側,鬼鍬則徹底化魔。

  他腹部的巨口,已經反向吞噬了他的整個軀干,

  脖子之下,全都是長滿利齒的血肉器官、肉瘤、腫塊。僅僅只是看上一眼,都能讓人夜不能寐。

  唯二還可以被稱為人的部位,就只剩他的腦袋,以及握著霜寒刀的左手。

  按照前隋某些隱世宗門中,最離經叛道的理論,

  異類才是最貼近與修行這個概念的東西。

  異類有天地孕育而成,擁有種種不可思議的奇妙效果,

  人類開發氣海,挖掘靈脈潛力,引天地靈氣入體循環,實質上是在模仿異類,妄圖用后天的努力,來實現異類的先天效果。

  模仿總是不完美的,正因如此,人永遠也不可能像異類一樣,與天地“親近”。

  除非...舍棄人的缺陷,選擇與異類融合。

  咔嚓咔嚓——

  巨口表面的利齒,無意識地嚙合碰撞著,貪婪汲取游離靈氣。

  如果說,修士利用氣海靈脈,吸收天地靈氣的過程,像是喝水。

  那么此時此刻的鬼鍬,就是在用水車,將一整桶一整桶的水源灌入腹中。

  這種感覺是如此令人迷醉,令人流連忘返,沉醉其中。

  仿佛這一刻,自己已經踏破了燭霄門檻,無所不能。

  “死!”

  鬼鍬厲聲咆哮,手中霜寒刀因為巨量靈力灌注,而迸發閃耀光明。

  甚至將原本那些無法清除的斑斑銹跡,也一并沖碎。

  刀光所到之處,大地結上一層厚厚冰霜,

  枯枝落葉,腐質土壤,乃至棲息在土壤中的昆蟲,都被凍成冰雕。在月光下反射著透亮微光。

  兩名被逼入絕境的燭霄修士,在生死關頭爆發出的力量,直接改變了這片地域的地貌環境。

  左側魔焰滔天,無數樹木在魔氣中熊熊燃燒,

  右側冰天雪地,地下三丈皆遭凍結。

  連玄霄的眼眸中,倒映著這兩幅截然不同的景象,

  他吸了口氣,幽幽一嘆。

  這一嘆,既有對猿叟、鬼鍬二人驚才絕艷,卻選擇走上魔修道途的惋惜,

  也有對命運的感慨。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認真出手了。

  身為學宮山長,很少有情況需要他拔劍迎敵,

  也很少有什么東西,值得他拔劍。

  世人只道連玄霄“符劍無雙”,但真正見過那副場面的故人,真心不多,甚至越來越少。

  年輕時意氣風發、鮮衣怒馬仗劍天涯的陳舊回憶,翻騰著涌上腦海,

  耳畔似乎響起了少年少女們的笑聲。

  連玄霄有些懷念、有些傷感地笑一笑,

  手掌隨意地搭在劍柄上,朝前一揮。

  咻——

  這一劍,沒有任何技巧可言,

  就像是孩童在路上看到一根筆直木棍,突發奇想,將木棍拿在手里亂掃一樣。

  如果換個人施展,長安城中教人劍道的劍師們,一定會給出“持劍無力、腳步松散、反應遲鈍”的毫不客氣評價,

  有禮貌地規勸,指出用劍者沒有天賦,別再練劍了。

  然而,

  已突進至百步之內的猿叟、鬼鍬二人,臉色狂變。

  周遭所有的天地靈氣,像是卷入旋渦一般,朝著連玄霄長劍瘋狂席卷而去,

  所有靈氣,都在跟著劍刃移動、流轉。

  被霜寒刀效果牢牢凍結住的堅固巖層,如同紙糊一般,迸裂開來,

  夾雜著落葉、枯枝、蟲豸、土壤的冰層,

  整塊整塊地掀起,飛揚,

  最終在空中解體。

  一劍,僅一劍,

  大地裂開一道十米余深的深邃溝壑,長度從腳下地面,一路延伸至密林盡頭。

  鬼鍬和猿叟,來的時候有多快,被擊飛得就有多快。

  二人翻滾著墜向密林深處,在地上刮擦出兩道狹長痕跡,靠著燭霄修為,勉強穩住平衡。

  猿叟的猿猴狀身軀表面,滿是深深血痕,

  鮮血汩汩涌出,滴落在地,散發著氤氳酒香。

  但他卻根本沒心思在意身上傷勢,手掌不住地顫抖,口中失聲尖利道:“天劍?!怎么可能!”

  連玄霄方才那玩笑般的一劍,調集了周遭所有的天地靈氣。

  分明是傳說中那位已逝的劍仙,酒后曾演示過的絕妙劍意。

  以人之意,溝通天地,代天揮劍。

  一揮之下,便將自己與鬼鍬擊飛出去——擊飛,而不是擊殺。

  連玄霄沒想過殺死自己,這一劍更像是...

  更像是...

  猿叟絞盡腦汁,不知道是猴兒酒效果作祟,令腦海運轉遲鈍,

  還是他本能地不想使用那幾個帶有侮辱性意味的詞匯,

  短時間內竟不知道該怎么形容才好。

  “天劍?呵,不是。”

  連玄霄微微一笑,“你再仔細看看。”

  他輕踏地面,身形飄忽而起,又是遙遙一劍。

  天地靈氣再次匯集,化為怒號狂風,

  猿叟下意識地將雙臂架在身前,仰頭對抗從天而降的磅礴劍氣。

  咻咻咻——

  一縷縷虛無縹緲的靈氣狂風,輕而易舉地割開了被猴兒酒強化過的皮膚,

  令猿叟的體表綻開成百上千道細密傷口。

  不,不是劍意。

  猿叟終于反應過來,那位太白劍仙在瘋掉之前,性情灑脫,熱衷于結交好友、游山玩水。

  明明是個燭霄修士,卻沒有半分大修行者的架子,

  甚至會在酒后,給自己的凡人朋友們,展示劍藝,

  以精妙劍法,將偶得的詩句,刻在山林巖壁、酒樓樓閣上。

  多年以來,一直有傳言稱,劍仙將畢生所學都融入到了這些“劍詩”上,

  不斷有人去各地收集、拓印、臨摹詩文,試圖從中領悟太白劍仙的傳世劍意。

  猿叟身為劍師,也曾經湊過一陣熱鬧,

  他不確定所謂“劍詩”中,有多少值得學習的成分,

  但他可以肯定,連玄霄的這一劍,與劍仙截然不同。

  “這不是劍意,而是...風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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