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最上和人的臥室內。
最上和人正坐在書桌前,看著從書柜上拿的小說,無論是在月島的家,還是在上野的老家,最上和人的房間內總會有大量的藏書。
并不是每一部的內容,都存在于最上和人的記憶內,也有一部分是原主買來后,一直沒有拆封的。
最上和人挑了一本沒有在記憶中出現過的小說,津津有味地翻閱起來。
以往看的那些小說,由于他記憶中知道故事的結局,閱讀的時候總會有被劇透的感覺。
像是大腦被強行塞入了故事大綱,只要一想到這方面的事情,便會浮現出當時閱讀的場景。
這樣的體驗,起初還會覺得有些新奇,但時間久了,像是自己的命運被什么人掌控了那樣,令人難受。
不多時,走廊傳來腳步聲,最上和人呼吸一頓,書頁上的黑字,忽然進不了眼了。
臥室門被打開,即便最上和人沒有回頭,也知道是最上沙織走進來了。
“和人,你還沒睡啊。”
“嗯。”
最上沙織湊了過來,剛洗完澡的她,肌膚上的緋紅還為完全退卻,長發垂落,搭在了最上和人裸露的后頸。
她勾起發絲,捋在了耳后,好聞的沐浴露香氣,順著空氣鉆入最上和人的鼻尖。
心動了么?
不知道。
“在看什么呢?”
“紅與黑”
“有趣么?”
最上沙織顯然沒有看過,否則也不會問這樣可愛的問題。
“不知道,第一次看。”
最上沙織“哦”了一聲,她顯然對這樣的小說沒有興趣,其實最上和人也一樣。
“時間不早了,早點休息,你明天還要去公司吧。”
“……嗯。”
于是,最上沙織就這樣爬上床,最上和人合攏書本,神情躊躇,愣在原地,不知下一步該做什么好。
“總覺得,沒什么實感呢。”
最上沙織跪坐在床上,微笑著看向頭頂的天花板,陌生,又新奇。
最上和人轉頭看向她。
“小時候被我叫做叔叔阿姨的人,現在卻成了我的爸爸媽媽,有點不可思議。”
“結婚就是這樣的事情,不僅僅是自己。
家人,朋友,剩下的人生,所擁有的東西,都愿意分一半給對方。
即便是這樣,也想要和對方在一起。
兩個人在一起,會比一個人的時候更幸福,所以人們才會選擇結婚。”
“那和人你,答應與我結婚,難道會幸福么?”
最上和人瞥了她一眼,默不作聲。
“我不認為,那樣的選擇,會使和人你幸福。”最上沙織繼續說道。
“真巧,我也是一樣的想法。”
“但是你卻答應了。”
“是啊,我答應了。”最上和人長嘆。
“是在……后悔么?”
最上沙織面色如常地看向最上和人,試圖在他的臉上發現一絲端倪。
如果是原主的話,想必會流露微笑,溫柔地說出“完全不后悔,我很幸福”這樣的話。
但此刻坐在最上沙織眼前的,并不是她熟知的那名最上和人。
他也感受不到幸福,或許在品嘗對方的料理,在出門前被說著“一路小心”時,會有細小的雀躍。
但究其本質,是內心孤獨的他,想要從他人身上獲取安心感。
與幸福,相差甚遠。
“說不定還真是。”
臥室內陷入短暫的寂靜,最上沙織看著最上和人,最上和人看著窗外懸空的明月。
“和人,真的變了呢。”
“嗯。”
“變得不像以前那樣喜歡我了。”
“對沙織你來說,以前的我,要更好一些吧。”
“和人就是和人,哪怕對待我的態度發生變化了,更深層的東西也還是和曾經一樣。”
她一點都不懂。
“現在的和人,相處起來更令我舒心。”
“哪怕我不喜歡你?”最上和人詫異地看向她。
“哪怕你不喜歡我。”最上沙織輕笑附和。
“奇怪的家伙。”
“嗯,我也是這么覺得的。”
最上和人搖了搖頭,失去再與她說話的興致,緩緩道:“明天還早上班,該睡了。”
說罷,最上和人便從椅子上站起身,坐在床上的最上沙織,神情顯露一絲慌張,卻見最上和人并未向床邊走來。
“睡其他房間的話,可能會被爸媽發現,我今晚睡地板就好,我去隔壁拿一床被褥。”
“欸?……噢噢,抱歉。”
等到最上和人打開房門,輕手輕腳地離開后,最上沙織才長長地松了一口氣,忍不住輕撫胸口,噗通噗通地,躍動地有些快。
最上和人是一名成年男性,他若是真心想做些什么,她根本無法反抗。
也正是因為有著這樣的擔憂,她才會對清水有沙提出搬來一起住的請求。
但在那之后,最上和人從未對她做過出格的舉動,令她逐漸放下心的同時,卻在他身上,察覺到了一絲違和感。
沒過多久,最上和人抱著一床被褥回來了,最上沙織想幫忙鋪,被他拒絕了。
“那我關燈了。”
“嗯,晚安,和人。”
“晚安。”
燈光熄滅后,屋子里陷入黑暗,睡在既熟悉又陌生的房間,無法對最上和人的心性產生影響。
唯一令他無法釋然的,便是身邊的床上,傳來妻子輕淺均勻的呼吸。
因為視覺變得漆黑一片,聽覺不由自主的靈敏起來,心臟的鼓動聲,都要比往常清晰得多,那應該是最上和人自己的心跳。
無法平靜下來。
“和人。”
“………”
“和人,睡著了么?”
“…沒。”
“睡不著么?”
“你別說話,我就能睡著了。”
“和你睡在同一個房間,已經是幼兒園以來的事情了呢。”
“………”
“還記得么?幼兒園時期的周末,我們一直都會在對方的家里玩耍,玩累了,就在客廳的地板上睡著了,媽媽就會把我們抱到臥室的床上,給我們蓋被子。”
“………”
最上和人有這樣的記憶,甚至記得比最上沙織還要清楚一些,但那并不是他。
這樣的感覺,就像被問到“昨晚的電視劇你看了么,里面的劇情是不是很感人?”
最上和人已經厭倦了這樣的行為,沒有精力再去附和誰。
他想做回自己,成為嶄新的,斬斷過去的最上和人。
所以……
“以前的事情,我已經不記得了,關于沙織你的……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