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夜晚的秋葉原街道,連最上和人自己都不明白,為什么比起來的時候,現在身邊會多出一名背著吉他的少女。
此刻走在最上和人身邊,維持著安全社交距離的少女,不是別人,正是寺島愛美。
因為站在原地聊天會顯得很蠢,于是這兩人不知不覺,就發展成了一邊走路一邊閑聊的狀態,反正他們都要去車站。
雖然最上和人到現在都沒搞清,自己為什么能夠和十幾歲的小姑娘聊得來,但是能夠聽到一些關于live的趣聞,也就無所謂了。
“話說回來,大叔每天晚上都在秋葉原閑逛,白天不用上班么?”
“因為一些原因,已經不用去公司了。”
“嘿……那可不就是無業游民么?”
十九歲的可愛女孩,說起話來一點都不留情。
寺島愛美幾乎秒懂所謂的“原因”是什么,只不過好像與最上和人想說的,稍微有那么一點點的出入。
反正結果并無區別。
“請稱呼為自由職業者。”
“不工作的人都是這么自稱的,而且長得帥又不想干活的男人,最后大多都會將罪惡的手伸向女人的錢包,用身體和花言巧語從女人那騙取金錢。
等女人耗干了錢財,就會被一腳踹開,尋找下一個目標。”
“你為什么這么熟練?”
“和大叔你沒關系吧。”
“…………那你呢?”
“我白天有在便利店和咖啡廳打工,晚上會在live house駐唱,能夠從門票里拿提成。”
“好……好勤快。”
“哼哼!”
兩人身旁,秋葉原的街道,站在咖啡廳門口,穿著布料極少的女仆裝的少女,頭頂戴著毛茸茸的電動貓耳,一顫一顫地,擺出可愛的姿勢,向二人遞來傳單。
“喵……主人,大小姐,請看一下喵。”
最上和人猝不及防地被塞入傳單,抬頭看了看身邊這家裝潢奢華的女仆咖啡廳,又打量了一眼向他遞來傳單的貓耳女仆。
轉頭看向寺島愛美,欲言又止。
“不是這種咖啡廳!”寺島愛美搶先一步說道。
又走了一段距離,回到了昨天相遇的那家游戲中心門口,寺島愛美跨出的步子變得緩慢起來,眼睛直盯著張貼在玻璃櫥窗上的五角星公仔海報。
她這段時間沒辦法去駐唱,少了一筆經濟收入,暫時還是不要在多余的地方花錢比較好。
她十九歲了,不再是小孩子,這么簡單的道理,寺島愛美很早就明白了。
小孩子能夠靠哭泣,獲得想要的事物,從而榨干大人。
無論遇上什么,都試圖靠哭泣來解決。
可大人哭泣,什么都無法獲得。
擦干眼淚后的黎明,第二天的太陽仍會升起。
然而,就算是這樣,一直以來都是一個人的她,偶爾也會想要像個孩子那樣。
“吶,大叔。”
寺島愛美大拇指指了指游戲中心,緩緩道:“要不要進去,來一發?”
“…………”
胡亂晃著搖桿,不得綱領地按著按鈕,這類街機對戰游戲,雖然小時候會經常玩,但現在的最上和人完全就是個新手,既不懂出招表,也不明白人物的技能特性。
街機畫面內,最上和人操縱著穿著一身純黑色學生制服的白發少年,帶著平平無奇的黑色眼鏡,似乎是能夠召喚替身般的角色來進行戰斗。
以原主的知識,最上和人能明白這款游戲的IP,但是不代表他會玩。
本以為身為抓娃娃達人的寺島愛美,會毫不留情地將他瞬殺,但事實上似乎并不是。
少女握著搖桿的左手,無名指的最上面的關節部位,纏著卡通圖案的創口貼,右手胡亂地按著按鈕,神情專注。
“可惡!大叔,你還挺有一手嘛,初學者能把我逼到這一步,還真是不得了。”
她抹了一把額頭的汗。
最上和人無言以對,難道說……這家伙其實很弱?
產生這個想法的最上和人,立刻控制人物靠近,寺島愛美好像有些慌亂,人物在原地跳個不停,雖然一直在出拳,可距離完全夠不到最上和人的人物。
按照先前的感覺,最上和人隨便一通操作,打出一個小技能,命中,重復,命中,重復。
然后,寺島愛美輸了。
“呼……激烈的戰斗,我就承認你能夠算作我的對手吧。”
街機畫面上浮現出“K.O”的字樣,寺島愛美裝模作樣地站起身,背對著最上和人。
最上和人悟了。
這家伙,是個笨蛋啊。
“我說,你應該沒有在哭吧?”
十九歲的少女,明顯沉默了一會兒,再次說話時,已經是最初的冷淡語氣。
“別說蠢話,我要回家了。”
“喔喔……”
真是個莫名其妙的家伙。
寺島愛美背上放在一旁的吉他,轉身向著游戲中心的門口走去,最上和人聳了聳肩,同樣起身離開。
“今天不抓娃娃了么?”
“沒心情,還有,不要跟著我了。”
最上和人被整無語了,明明是她問自己要不要來一發的,之后便不由分說將他拖進游戲中心,島國的女孩子難道一個個都是這種自說自話的脾氣么?
無奈搖了搖頭,最上和人刻意放慢腳步,等感覺寺島愛美差不多應該走遠了,才走出游戲中心。
結果,她站在游戲中心的門口,一動不動。
那自己剛才那番行為還有什么意義?!
寺島愛美靜靜地站在游戲中心門口,抬頭望著對面的高樓銀幕。
最上和人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只知道那是個時下很火熱的偶像女團,走在秋葉原的街道上,到處都能看見她們的宣傳廣告。
站在舞臺上的她們,永遠只會將笑臉呈現給別人,微笑是偶像的天職。
無法微笑的人,無法站在舞臺上。
“吶,讓我來告訴你一件關于這個世界的真理吧。”
身后的最上和人向她的側臉看去,不確定她是在對誰說話。
“所謂偶像呢,在那閃閃發亮的舞臺下面,堆積著成千上萬的尸體,站在尸體上微笑,歌唱,跳舞。
腳下的大家,都是在努力想要成為偶像的道路上,跌倒,被擊垮,還沒等她們站起身,便被更多的人壓在身下,動彈不得。
說到底,偶像就是這么回事。”
是在羨慕,還是單純的抱怨?
她的臉還是一如既往的沒有表情,最上和人看不透十九歲少女的心思。
“寺島你,是想要成為偶像么?”
“怎么會,我的夢想一直只有音樂。
不過,果然還是有些嫉妒也說不定吧,能夠讓自己的歌聲,被更多的人聽到。
站在大舞臺上的感覺,會是什么樣的呢,好想知道呀。”
“不是堆積如山的尸體么?”
寺島愛美忽然被最上和人的話給逗笑了,“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最上和人還是第一次看見她笑。
注意到最上和人的視線后,寺島愛美立刻收起笑容,不愿意被他看見自己的笑。
“確實是那樣沒錯,可即便如此,哪怕將所有人都擊倒,也想要站在舞臺上,并堅信自己能夠比自己所擊倒的人,給觀眾帶來更多的笑容。
擁有如此自信,不屈精神的人,才能被稱之為偶像。”
或許,少女口中的“踩著尸體的舞臺”,并不是一個貶義詞。
而是在充分理解偶像是一份多么殘酷的工作后,由衷佩服那些給觀眾來帶笑聲的人。
“僅僅憑我的歌,是無法令觀眾們看向我的,不管我在臺上如何拼命,也不會有人看向我。”
少女的聲音充斥著灰蒙蒙的無力感,就像群星無論如何閃爍,一旦太陽顯現,便再也沒有人能夠捕捉到它們發光的身影。
“是沒辦法的事情啊。”
她揚起落寞的笑意,說著自己認為理所當然的事。
小孩子在悲傷的時候,會選擇哭泣,開心的時候會發笑。
大人卻完全相反,在喜悅的時候情不自禁地落淚。
悲傷的時候,卻要強迫自己露出云淡風輕的笑意,假裝還沒有被挫折打倒。
真是別扭的生物。
“真的已經……拼盡全力了么?”
“什么?”
“給觀眾帶來笑容的人,才能成為偶像。
我不這么認為。
即使是站在舞臺上萬眾矚目的偶像,在現實中也是會哭會笑的普通人。
觀眾固然喜歡在舞臺上閃閃發光的人,但不意味著觀眾會否定她們的眼淚與心酸。
能夠令觀眾感動落淚,為她們的故事泣不成聲的,也是出色的偶像。”
“…………”
“吶,寺島,你的歌,讓我也聽聽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