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下著連綿的細雨,居酒屋內,最上和人一直充當著背景板,每次有人主動與他談話,在不知作何回答的時候,坐在身旁的種田梨紗總會巧妙地為他解圍。
種田梨紗其實早就發現了,比起在場的其他人,最上和人和她說話的頻率反而算是最高的了。
也不知道這人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每每看去都是一副發呆的模樣,到底是什么樣的心事比身處的現實還令人移不開目光呢。
她怎么都想不明白。
“種田小姐。”
“嗯哼?”種田梨紗微微有些詫異地看向最上和人,一副他竟然主動找我搭話的神情。
“種田小姐難不成很擅長與人交流?”
“至少比戶塚君要來得擅長吧。”
最上和人不置可否。
“為什么這么問?”
“我看你很喜歡找工作人員聊天的樣子。”最上和人如實回答。
“喜歡是喜歡,但剛才并不是因為喜歡。”
最上和人露出疑惑的神情。
“因為戶塚君被他們搭話后露出了一些不耐煩的表情,我就想著你現在是不是不太想同別人說話,所以我才主動與他們談論,把注意力從你身上轉移到我自己身上的。”
最上和人一愣:“我有表現的不耐煩?”
種田梨紗盯著最上和人的眼睛,重重點了點腦袋:“別人興許看不出來,但我是明白的。”
“理由?”
“這種事兒還需要理由,你以為我同你合作了多久的廣播節目,看見你的微表情,便什么都曉得了。”少女眉宇間閃爍著隱藏著的得意。
“原來如此。”
最上和人用四個字終結了這個話題。
種田梨紗倒也不以為意,她對此早就習以為常。
最上和人有兩副面孔,做廣播時手中有臺本,雖然會制造出一些放送事故,但大部分時候能夠以臺本為基礎侃侃而談。
而私下時則從不主動與人搭話,如果沒有在做廣播時培養的默契,想必種田梨紗自己也會因他那張生人勿進的臉,避免與他扯上關系。
總得來說,是個別扭得厲害的男人。
聚餐結束后,最上和人第一個離開,種田梨紗與眾人打完招呼緊隨其后,在澀谷的街道小跑著喊他的名字。
雨已經停了,街道的地面積攢著淺淺的積水,最上和人回身看她,那眼睛仿佛再說跟著我做什么。
種田梨紗輕笑一聲后:“不介意一塊走走?”
“無所謂。”
于是種田梨紗便安靜地走在他身旁。
“戶塚君,你看那邊。”
最上和人順應著種田梨紗手指的方向看去,除了下午被雨水沖刷地異常干凈的街道之外,什么都沒有。
“看什么?”
“街道,招牌,高樓,月光。”
“這很稀奇?”最上何人問。
“稀奇,至少在醫院里看不到,月亮倒是常見,隔著病房的玻璃,聞著消毒水的氣溫,那月光也變得不是特別喜愛了。”
最上和人不說話。
“所以,那個時候能夠在醫院遇到戶塚君真的太好了。”
“如果我的記憶沒有出現偏差,我應該什么都沒做才對。”最上何人回答。
“你是真心這么想的?”
最上和人瞥了身旁的種田梨紗一眼,心中拿不準主意。
“嘛……也不必真的為如何回答我而苦惱,反正戶塚君嘴里總是沒有一句實話,即便我問你你也會糊弄過去,我不會在意。”
“怎么將我說得是個滿口謊言的小人。”
“小人算不上,卻也不是個從不說謊的人吧。”
“沒有人不說謊,我更不是那么高尚的人。”
雨后的澀谷街道,留有一絲雨水的氣味,令兩人不約而同地回想起曾經一塊冒雨奔跑的片段。
那不過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小插曲,可一旦到了下雨天,看見彼此的那張臉,總是會忍不住在腦海內閃過那天的情景。
“噯,有沒有人說過,戶塚君是個很討女孩子喜歡的男人。”
“我?我反而覺得應該沒有人會中意我這種人才對,會認為我這種人有趣的人,一定也是個在某方面會受到他人排擠的人,無論男女。”
“這話說的,你同島田桑不就是相互欣賞么?”
“信長和其他人不一樣的。”
“怎么個不一樣法?”種田梨紗忽然對這個問題感到好奇。
“我和信長交好,是因為我們對許多事都抱著相同的觀念,又或者具有共同的愛好,譬如演技,譬如喝酒,而我們的交往始終保持在各自的舒適圈,總在對方感受舒適的范圍內進行談話,以這樣的狀態交流,無論是與誰都會交好的。
而我個人認為,這種狀態的交往,只要有一個人就夠了,只不過正巧那個人的名字是島田信長罷了。”
“聽起來挺悲傷的,那不就是說明戶塚君沒有真正意義上能夠交心的朋友。”
“交心的朋友豈是人人都有的,種田小姐有這樣的朋友?能夠毫無保留的傳達自己的想法,并且能夠被對方百分百理解且認可的人,身邊有這樣的人在?”
“誰都沒辦法百分百理解其他人吧。”
“看,就是這么回事。”最上和人攤手。
種田梨紗想了好一會兒,最上和人的話乍聽之下有些許道理,可又經不起深度推敲,如果交心的朋友用他的定義來決定,那么想必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擁有這樣的朋友。
在種田梨紗看來,能夠有傾聽煩惱與歡快的人,就已經是非常了不起的朋友了。
而最上和人所說的那個定義,遠遠超脫了普通人際交往的范疇。
綜上所述。
這個男人沒有朋友。
沒有人愿意和這么麻煩的家伙做朋友,按照這樣的思考方式,島田信長妥實是個厲害的人。
種田梨紗發自內心的感慨著。
“戶塚君在找能夠交心的朋友?”
“找不到的。”
“如果是以戶塚君那樣的標準,我想確實是找不到的,只是我所認為的朋友,并不一定需要做到相互理解,只需要在陷入煩惱的時候,充當一個傾聽的對象,就已經是非常棒的朋友了。
就像在醫院時,戶塚君愿意聽我的事情那樣。”
“戶塚君當時在醫院時對我說的那個朋友,后來還有過聯系么?”她問。
哪有那種朋友,那不過是最上和人的胡謅罷了,種田梨紗也清楚這一點。
“已經不再來往了。”
“這樣啊。”
一路來到車站,最上和人與種田梨紗告別后,分別走往不同的站口。
當最上和人轉身的那一刻,他看見微微閃爍的面板圖標,似乎是預想到了什么,沒有伸手點開。
坐在略顯清冷的電車車廂內,看著窗外不停倒退的風景,久久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