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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0.人們往往把心比做體溫,然而心與體溫之間卻毫不相干。

  年會進行到后半程,我同黛秋惠打了招呼,不需什么蹩腳的借口,便從年會中偷溜出來。

  她曉得我的秉性,料定我不擅長應付這類場合,點點頭后便讓我早些回家休息,臨走前,她說了句圣誕快樂。

  我獨自行走在雪夜的澀谷街道,此時已經是晚上十點。

  平安夜的澀谷街道,比我想象中更是不得了,目光所過之處皆是年輕的男男女女,或牽手或擁抱,以及站在陰暗的巷口,說不得是掩耳盜鈴還是故意大秀恩愛正伸長舌頭親吻彼此的情侶。

  也不一定是情侶,沒準是朋友的戀人,父母的再婚者,諸如此類。

  冬天會使形形色色的事物現出本來面目,孤身行走在街道進行邪惡臆想的我同樣不例外。

  為什么會突然產生這樣的想法,大抵是因為我的身體已經感受到一絲冰冷的寂寥,大腦下意識地去思考些會令我感到灼熱的東西。

  能否緩解這焦躁的冰冷先且不說,至少還算有趣。

  對我來說。

  雪花飄落在我的肩頭,黑色的呢絨大衣仿佛被鋪上了一層漸變色的繡花,隔著布料蠶食著我冰冷的心。

  我曉得,我的身體正極度渴求著某人的體溫,但我不曉得某人是否真的必須得是某人。

  我期望我所希求的是她的懷抱,而非女性的懷抱,我所希求的是她的體溫,而非女性的體溫。

  倘若寄宿于我身上的冰冷,只要是個女孩兒便能化解,能慰藉,我更愿意這樣一直冷下去,像具無人問津的冰雕,凍死在這滿是白雪的澀谷街頭。

  腦海中浮現的只有樹葉般鋒利的刺骨,我久久獨自注視那樹葉,不上不下紋絲不動地浮在那里,我噘起嘴唇吹了口氣,依然一動不動,任憑多么強烈的風,都全然奈何它不得。

  人們往往把心比做體溫,然而心與體溫之間卻毫不相干,不可思議!

  這樣想著,我又感受到身體冰冷了幾分,宛如酣睡之時被人突然抽調床單,那一瞬間的刺骨涼意使得我的大腦清醒地幾近失常。

  挪著踉蹌的步子來到一臺自動販賣機前,肩膀撞擊在自動販賣機上發出的聲響比我想象中還要沉悶,顫抖著手從大衣口袋內摸出硬幣,吃力地彎腰拾起燙手的咖啡。

  因為指甲修剪過不久,開罐并不順利,一連掰了四五次,才聞見咖啡的氣味,苦澀的液體涌入喉嚨,略微緩解了身上的寒氣。

  將罐頭扔進空罐簍內,我微微晃了晃腦袋,前往路口,準備打車回家。

  等了許久,總算是有出租車在我面前停下,后排的車門自動開啟,我鉆了進去,拜托司機將車內的暖氣調高一些,腦袋倚在玻璃上,蜷縮起身子。

  倘若我的余生,每日每夜都要經受這磨人的苦,那還真是令人笑不出來。

  我不愿意從這世界消失,閉上眼睛,我可以真切地感覺到自己的心在搖擺。那是超越悲哀和孤獨感的,從根本上撼動我自身存在的大起大伏。

  沒問題的,這個世界,還有人在等我回家。

  所以,一定沒問題的。

  耳邊傳來司機的聲音,我抬起沉重的眼皮,望向窗外熟悉的街道,支付車費后,努力不給司機添麻煩的利索下車,直到車輛遠去,才不禁雙腿一軟,險些倒在地上。

  可不能在屋外倒下。

  進了屋子,客廳昏暗,只有落地窗外灑落進來的些許路燈燈光,拖著疲乏地身子,摔倒在沙發旁的地板上,扯過沙發上的毛毯卷在自己身上,牙齒打顫地閉上眼睛。

  無論如何也睡不著,耳邊凈是惱人的時鐘指針轉動的聲響。

  恍惚間,我仿佛又回到那學校教室的鐵柜內,期盼著下課鈴聲的響起,期盼著那名如同下課鈴聲般的女孩兒,能夠出現在我面前。

  可我又不愿她在此刻出現,不愿將她在我心中的位置,變成慰藉我殘破不堪的軀殼的工具,這妥實是件令我感到悲憤的事兒。

  于是,在我努力驅趕席卷身體的冰冷感時,玄關傳來門鎖擰動的聲音。

  伴隨著輕盈地腳步聲,下一秒,客廳內的燈光亮起,輕盈地腳步一下變得慌亂,急促地接近我。

  我逐漸聽不清她的聲音,當她的手觸碰到我的臉頰時,侵蝕我身體的冰冷感像是遇見篝火的狼群,警惕著緩緩蟄伏于黑暗,伺機而動地尋找下一次機會。

  暖洋洋的倦意襲來,我嗅著她身上傳來的溫柔香氣,聽著她一次又一次呼喊我的名字,無力地緩緩閉上眼睛。

  當最上和人再度睜開眼睛時,刺眼的燈光令他偏開腦袋,過了好一會兒才逐漸適應,發現自己正枕著咲良彩音的大腿,躺在自家客廳的沙發上。

  他看了一會兒咲良彩音,她螓首微垂,雙目閉緊,儼然是坐著睡了過去。

  最上和人輕緩地坐起身,環顧四周,拍了拍腦袋,仔細感受一番,那冰冷感找不到蹤跡。

  心底松了一口氣。

  看了一眼墻上的掛鐘,已經是凌晨兩點,伸出手摸了摸身旁的少女臉頰,咲良彩音悠悠轉醒。

  咲良彩音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一言不發地將腦袋埋入他懷中,最上和人靜靜地將她摟緊。

  “不是說了叫你別喝那么多酒么。”

  少女聲音輕緩,夾帶著一絲埋怨的不滿。

  最上和人沒有解釋自己的身體狀態,這種悲哀無法向任何人解釋,即使解釋對方也不會理解。

  它永遠一成不變,如無風夜晚的雪花靜靜沉積在心底,深重的悲哀甚至不可能采用眼淚這一形式來表現。

  “抱歉,不留意就喝多了。”

  他說。

  見他如此坦率的道歉,咲良彩音沒有借此發作,伸出舌頭舔了舔最上和人裸露的脖頸。

  “莫不是在找借口?”

  “怎么會。”

  “剛到家就見你倒在地板上,你能曉得我當時有多擔心?”

  “抱歉,我沒事的,現在已經好多了。”

  “是和女孩子一塊喝的酒?”

  “獨自一人坐在角落喝的。”

  “怎么跟在片場似的。”

  “我就這個性子。”

  咲良彩音想了想,倒也認可,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后,便讓最上和人抱她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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