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你還要去哪里?屬下已經在后院為大人準備好了屋子,大人還是先去休息休息的好,畢竟舟車勞頓的幾日,如今又一夜未眠。”
可齊衡卻無奈道:“黃崗城那里的產糧區,我還是有些不放心,這次出來也是趁著一個空檔過來的,從你這兒離開后,還要去其它各城池看看,我怕時間久了黃崗城那里出什么事情,這次就不留了,我這就去安豐、霍丘那里看看各城的情況。”
施才英聽到這話,不由的拱手一拜,道:“大人身居高位卻能如此幸勤,實乃萬民之幸。”
齊衡聽著施才英拍的馬屁,當即朗聲一笑,道:“行了,你就別拍馬屁了,為官一任,當造福一方,不然豈不是愧對大帥信任,百姓信任?”
說罷,將施才英揮揮手趕走:“回去吧,等著你去做的事情還有很多,好好休息,將事情幫我辦妥,比你送我一百次都強。”
聽到齊衡的話,施才英只好拱手一拜。
出了府門的齊衡,很快便坐上了馬車,與沐英等人一同朝著下一個城池而去。
作為安豐路宰相,說什么也是要到各地親眼看看具體情況的。
總管府的門外。
施才英看著齊衡他們離開的背影,默默的望著,直至全無蹤跡。
三年后。
金陵城。
金陵城帥府的大堂中,朱元璋如同往日一般,與李善長學習著。
在講到治國之時,朱元璋便有意無意的說道:“咱現在地盤又擴大了十多倍,百姓多了近百萬,這么大的攤子,光靠這些將帥是不行的。”
“還要靠先生這些賢士呀。”
說著,還拱手敬重:“這叫什么來著?”
“吏治!對,吏治!”
一旁的李善長笑著說道:“上位明鑒,打天下靠將才,治天下靠賢士。古人早就說過了,成大事者,既需尚武,更需養士。”
“文武皆備,方可富民強政。”
朱元璋認同的點點頭,順著李善長的話調轉話頭,嘆了口氣道:“可咱手下如今是將帥無數,唯獨缺少這治政的賢才,如今麾下這么多的地盤,卻連個主政之人都沒有。對了!咱聽說這浙江有四大名士?”
說到這里,似乎講到了李善長的擅長之處,當即掰著指頭,如數家珍道:“金華宋濂,麗水葉琛,龍泉章溢、青田劉基。”
“這四人當中,名氣最大,才氣最盛的是青田的劉基。”
聽著李善長的話,朱元璋心里激動,卻忍著嘆口氣,說道:“咱把這些人哪,都籠絡到金陵來,幫著咱們成就大業!”
“特別是那劉基,對了,先生您認識他嗎?”
李善長緩緩一笑,道:“劉基,字伯溫,祖上是浙江青田旺族,本人是至順年間的進士,官居處州,他從小博覽群書,通古博今,才華橫溢。”
說到這里,無奈的又笑道:“卻又傲然不遜啊。”
李善長這話的意思也很明白,對于朱元璋想要招攬之心,自然是心知肚明,所以提前將這話說出。
可朱元璋卻不想這么善罷甘休,道:“以先生的尊貴,難道還請不到個劉伯溫?”
李善長無奈的搖搖頭。
“只怕是請不動哦。”
朱元璋刨根問底,追問道:“為何?”
李善長長嘆一聲。
“上位,你可知道劉伯溫最恨什么人嗎?”
“啥人?”
李善長:“他最恨各地的農民義軍,這其中恐怕也包括上位了。”
“義軍當中,他又尤為痛恨在他家鄉鬧事的方國珍等輩。這個劉伯溫吶,就死心塌地的捍衛君臣綱承,與咱們義軍是勢不兩立,在他眼里,什么明教,什么紅巾軍,統統都是妖孽是毛賊,只會背祖亂常禍國殃民。”
“決成不了什么大氣。還有,他曾經奉朝廷之命,自籌糧餉兵丁,組織過一支青田鄉軍,自稱保衛浙東家園。”
“他的那支鄉軍吶,還剿殺過不少的義軍弟兄們,所以義軍大帥方國珍,對他是恨之入骨,恨不得將他碎尸萬段。”
一旁聽著李善長無奈之言的朱元璋,卻壓根沒有被李善長影響,說道:“這么說,劉伯溫此人不是個書呆子,是個文武全才啊!跟咱恩公一樣!”
興趣十足道:“這個人有點意思。”
而一旁的李善長卻不解了:“怎么上位還夸他呢。”
朱元璋卻道:“這么好的人才,要看用在什么地方,這次咱一定要將他請過來。就算請不到,綁也要將他給綁過來!當初咱在請恩公時,不也.......”
話說到興頭上的朱元璋,一下就沒忍住,不過很快便想到這事不能提,急忙憨笑一聲,然后臉色鄭重的說道:“不管怎么說,這劉伯溫是個人才,無論用什么辦法,咱都要將他給請來,這么好個人才,咱要是不用,別人可就用了!”
而李善長只能無奈的勸說道:“上位啊,方國珍與他勢不兩立,賞銀萬兩也要拿到他那顆人頭.....”
可還不等他說完,朱元璋便立馬說道:“那是方國珍之輩,咱是朱元璋啊!方國珍是他的死敵,又不是咱朱元璋,咱朱元璋還可能成為他的朋友呢。”
李善長又怎么會不明白這些:“上位呀,你不了解這些文人,他們一貫是自命清高,眼中無人,即使上位看得起劉伯溫,可他劉伯溫卻未必看的起上位啊。”
這話一出口,李善長頓感不妙,急忙說道:“在下失言,還請上位恕罪。”
可朱元璋卻心中冷笑,淡淡的說道:“先生沒有失言,說的很有道理,因為先生也是個文人嘛,是吧。”
李善長瞧著朱元璋臉上的表情,心中惶恐。
朱元璋又道:“咱倒是還聽說過一句話,文人相輕,什么江南的文人,瞧不起江北的文人,京城的文人瞧不起外地的文人,哈哈哈哈,是吧,先生?”
朱元璋臉上捧著笑,可李善長卻知道,這笑只是表面的。
他心中膽怯的同時,只能是解釋道:“上位,真不是善長心胸狹窄,嫉賢妒能.......”
朱元璋見此,想到自己還有求于他,臉上表情一變,又擺出一副親近的樣子,說道:“得得得,咱說錯話了,先生你千萬別往歪處想。”
瞧著自己說什么也沒辦法改變朱元璋心思,李善長只好說道:“既然如此,這樣,我親自替上位修書一封,請上位派專人禮聘劉伯溫前來金陵,如何?”
朱元璋在李善長說這話的時候,便已經是急不可耐了,見李善長終于說出這話,忙一拍手,道:“咱就等著先生這句話呢!”
“先生你想,以咱朱元璋的真誠,還有先生的筆墨,我就不信,請不來一個區區的劉伯溫!”
見著朱元璋心思已定,李善長也就不再多言,點了點頭。
浙東青田縣。
一隊元兵匆匆而過,越過百姓,朝著一處偏僻的鄉間竹屋而去。
在來到那竹屋門前,為首的元軍軍官正要用力去拍那屋門,卻不曾想,木門卻自動打開了。
舉著手的元將一臉驚訝。
他朝著院內看去。
只見一名身材瘦弱,身穿深色布衣的男人盤坐在院中。
似乎在等待著什么。
緩緩開口道:“罪臣劉基,拜見來使。”
元將疑惑的看著這男人,問道:“劉大人,你早知道我們會前來拿你?”
地上的劉基面無表情道:“罪臣估計,就這幾天吧。”
見此,元將雖然心中驚訝,卻也只好說道:“既然如此,那么劉大人請吧。”
劉伯溫緩緩起身,回到屋中換好官服,與元將一同離去。
浙東官府外。
劉伯溫瞧瞧這四周的元軍士兵,沒有多想,徑直走了進去。
可進了門后,卻依舊沒有看到有人招呼他,便自己順著府內大道而入。
當他來到一處庭院時,只見那空曠的院子里,只有中間擺放著一把椅子。
左右一瞧,見四下依舊無人,劉伯溫嘴角微翹,像是明白什么,坦然的來到那院子中央的椅子旁,用袍袖輕輕一拂上面的灰塵,堂而皇之的坐了下來。
神態淡然,開始閉目養神。
此刻院子一側的屋內,脫脫帖木兒看著面前的圣旨,滿臉無奈之色。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就在院子中的劉伯溫閑來無事,從懷中掏出一塊用油紙包好的餅出來,想要吃點時,他的身后突然響起一陣腳步聲。
正要起身,身后便響起一道男人的聲音。
“戴罪之徒,還敢如此瀟灑,這是省府衙門,不是飯館子。”
聞言,劉伯溫緩緩將手中的餅又重新放好,用油紙包裹,起身對著身后的脫脫帖木兒,說道:“罪臣劉伯溫,見過大人。”
見著劉伯溫這云淡風輕的模樣,脫脫帖木兒也沒有真的生氣,說道:“你接著吃吧,吃完了說話。”
劉伯溫聞言一笑,再次將那燒餅拿出,說道:“大人見笑了,這青田燒餅名滿天下,罪臣從小就愛吃這一口,出門必帶一個。”
似乎想起什么,便說道:“大人,微臣聽說您不是返回京城了嘛?怎么又在這里了?”
脫脫帖木兒嘆了口氣,道:“跟你一樣,我現在也是待罪之臣。”
“自從在淮西兵敗之后,我被朝廷罷官免職,貶到了浙東府做招撫使來了。”
脫脫說的輕松,可劉伯溫是何等精明的人。
手中動作一停,皺眉道:“招撫使?難道說朝廷又變換了平賊方略,變剿為撫了?”
脫脫嘆聲道:“這已經是三年前的事情了,雖然我極力勸阻,卻也無濟于事。”
“朝廷不但改變了平賊方略,還將以前剿賊有功的文武通通貶斥,換上了另一批主張招撫的大臣主政。”
“他們吶,比咱們聰明伶俐,他們善向賊子降恩獻媚,喜歡跟賊子擠眉弄眼。”
劉伯溫神色難看的說道:“想來如今這招撫方略已經被賊子們所得知,此刻只怕正在得意忘形!他們會跟招撫的官員們漫天要價,什么糧餉、官職、重地、軍械、什么都要!你朝廷給的起嗎?”
“即使給了,招撫所耗能小于剿賊所耗嘛?”
“即使真的賊兵們承恩受撫了,他們搖身一變,成了官軍,這樣的官軍又能維持幾日??”
“一旦有什么風吹草動,他們能不會再次揭竿而起嘛?對他們而言,降復叛,叛復降,降降叛叛,叛叛降降,這就是賊子的天性!也是他們生存的需要,如此說來,與其說朝廷是在招撫,還不如說是在養賊。”
對于朝廷的方略,劉伯溫絲毫不顧及朝廷的權威,痛貶一通。
而脫脫代表的到底是朝廷,聽著劉伯溫的話,當即喝道:“放肆!”
劉伯溫瞧了瞧脫脫,長長一嘆。
一旁的脫脫也明白劉伯溫說的有理,也是隨之一嘆,道:“劉伯溫。”
“你雖然話語如刀,但句句都對,本官的心都被你給搗碎了。”
“本官世代受朝廷厚恩,忠誠不二,朝廷要做什么,屬下只能極力遵行。否則,本官豈不是也像叛賊了嘛?”
“實話告訴你吧,我這次來浙江,就是來招撫方國珍的,方賊已經答應歸順朝廷了,皇上與各位秉政大臣聞訊如釋重負。”
“高興啊.....”
脫脫滿臉不屑的一聲長嘆。
說完,他話鋒一轉,道:“不過,這個方賊他除了要一紙委任狀外,還要一顆人頭才肯棄甲下山。”
說到這里,脫脫的目光看向了面前的劉伯溫。
劉伯溫似乎已經猜到了什么,直言道:“大人所說的這顆人頭,應該就是這顆吧?”
說著,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脫脫一笑:“正是。”
“劉伯溫,方賊為何對你恨之入骨,他恨你甚至超過了恨我們?”
劉伯溫坦然一笑:“這有什么奇怪的,因為你們官軍剿賊無方,而我所招募的鄉軍,他們各個知曉賊性,曾經把他們剿的無處藏身,他們自然要對我恨之入骨了。”
脫脫平靜道:“為了讓方國珍俯首歸降,只好委屈你了。”
此刻縱然他劉伯溫料盡諸事,卻不曾料到是這么個結果。
自己一心效忠朝廷,最后卻要因為自己剿賊有功,將自己的腦袋獻給賊兵。
心中瞬間悲涼。
甚至眼中都隱隱有些淚光。
“我對朝廷是忠心耿耿,而朝廷對我是忠而見棄!”
“好,好啊!”
“現在朝廷要拿著我的腦袋去慰賊,去獻媚,這樣的朝廷,還能茍延幾日!”
說罷,劉伯溫雙手一背。
而脫脫心中愧疚,卻也無法,說道:“外面備好了酒菜,吃完了,你就上路吧。”
可劉伯溫卻堅定的說道:“不吃!”
“我自己這兒有!”
說著,掏出自己懷中的青田餅。
幾口吞下。
見此,脫脫當即喊道:“來人!”
兩名官兵當即趕來。
“在!”
“送劉伯溫上路!”
“是!”
匆匆吃掉手中青田燒餅的劉伯溫,被官兵摘下了官帽,將黑色布袋套在了腦袋上。
然后用繩子將他捆住。
面前的脫脫說道:“劉伯溫,今日之事,本官深感遺憾。”
而面前被罩住腦袋的劉伯溫,卻喊道:“大人聽著!伯溫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脫脫一揮手,官兵拘著劉伯溫退了下去。
府外,鼓聲雷動。
被押著的劉伯溫,來到了府外的斷頭臺上。
在臺子一旁,是一個紅色盒子。
其空間,正好足以放下一顆人頭。
隨著行刑士兵手中的大刀一揮,被黑布袋子籠罩著腦袋的劉伯溫,瞬間掉落在了一旁早已準備好的盒子內。
片刻后。
浙東官府內。
一身官袍的劉伯溫被人羈押在了院子中,按在椅子上坐著。
本以為今日在劫難逃的劉伯溫,卻被一旁的士兵取下了布袋。
劉伯溫瞪著眼睛,瞧著面前的脫脫,驚訝道:“大人,這是.......”
脫脫腦袋一撇,身邊的士兵們紛紛退下。
直到場中只有劉伯溫和脫脫時,脫脫這才說道:“本官不忍殺你,但也不能抗旨不殺,所以本官找了另外一個囚犯,用他的頭顱代替你的頭顱,送給方國珍。”
“所幸的是,那人的長相與你相似。”
聞言,劉伯溫如釋重負。
緩緩起身,腿都有些站不穩,差點摔倒。
拱手拜謝道:“謝大人不殺之恩。”
脫脫卻始終背著手,說道:“不用謝,日后方國珍如果降而復返,我可能還要請你出來剿賊。”
“但是現在,你得隱姓埋名,躲進深山,以免被人識破,上奏我欺君之罪。”
劉伯溫拱手道:“遵命。”
“自個兒回去吧,本官不留飯了。”
說罷,轉身離去。
不知過去了多久。
劉伯溫行走在山林之中,盡挑著無人之處行走。
當他看到自家竹屋時,這才如夢方醒。
今日這一遭,好似夢中一般,在鬼門關外來回。
本就身體不太好的他,此刻已是身心俱憊。
隨著屋門打開,一名下人當即喊道:“老爺!”
說著,又對著屋中喊道:“少爺,老爺回來了!”
屋內的劉伯溫之子,慌張的跑了出來,急急將他攙住。
“父親,你可回來了,可回來了。”
劉伯溫腳下一滑,差點摔倒。
幸虧一旁的下人扶住。
站定后,說道:“我不回來還能去哪呀。”
而一旁的兒子,想著今日發生的事情,還滿腦子疑惑的問道:“父親,今日到底是怎么了?”
劉伯溫心中感嘆,道:“這個叫眼睛一眨,老母雞變鴨。”
“我是借尸還魂回來的啊。”
聽著劉伯溫這糊里糊涂的話,劉璉道:“父親,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劉伯溫到了嘴邊的話,卻又沒有說出口,嘆口氣,道:“沒事。”
走進屋里,劉伯溫似乎想到什么,急切的對身邊下人六子說道:“六子,關門,關門。”
六子在屋外左右一探頭,急忙關上了院門。
可就在他關門之際,六子突然看到遠處有人走來,急忙轉身對著正要進屋的劉伯溫說道:“老爺,老爺.”
“這又來倆人。”
劉伯溫聞言一驚。
以為是官兵又來:“什么?!”
“快關門!”
不知道來人是誰的劉伯溫,只好讓六子趕緊關上了門。
這時,兩名裝扮成行商的人,左探右瞧的走來了劉伯溫的院門口。
隨著一陣的敲門聲響起。
劉伯溫的兒子,劉璉,來到了院門口,打開了門。
“敢問這是劉公府上嘛?”
劉璉道:“是。”
“請問劉伯溫在家嘛?”
劉璉道:“家父臥病多日,概不見客。”
說完便要關門。
可來人卻急忙攔住劉璉的動作,從胸口懷中掏出一封信件,交在了劉璉的手中,說道:“金陵李善長托在下送交書信一封。”
劉璉疑惑,卻還是收下信件。
后院中。
當劉璉將來使之意說于劉伯溫后,正在竹椅上躺著的劉伯溫說道:“你來將信中內容說與我聽。”
劉璉點頭。
打開信封后便開始念道:“愚弟善長叩拜伯溫年兄大駕,昔日柳園一別,幾曾夢中相會。”
“當今,元廷腐朽無道,天下蒼生如處水火之中,各路英雄豪杰,風起云涌,誓除元廷,光復大漢。鳳陽朱元璋順天舉義,以雷霆萬鈞之勢縱橫中原。所到之處,元軍望風披靡,百姓再生之幸,此時元璋大帥擁兵百萬,坐地千里。”
“期期然望賢如渴,恨不能身有雙翼,飛至年兄案前,以求叩拜受教。”
“愚弟奉大帥諄諄至囑,誠請年兄赴金陵一會。”
“把酒盡歡,暢話古今。大帥至誠之心,千言不絕,萬語難盡,善長日夜翹首企盼。”
“頓首再拜。”
聽著信中的內容,劉伯溫要劉璉一連讀了三遍。
最后緩緩起身,道:“夠了。”
看著沉思當中的劉伯溫,劉璉疑惑問道:“父親,李善長是什么人吶?為何一口一個年兄的?”
劉伯溫似回想往事,緩緩說道:“當年這位年兄與我一同參加過鄉試和會試,鄉試開榜時,我名列前榜,他名列榜尾。會試開榜時,我名列二甲第九,他卻名落孫山。”
“如此他羞憤至極,差一點從六合塔上跳下來自盡。”
“由此一段淵源,方可稱為年兄吧。”
“可現在,人家是朱元璋的偽宰相,照我看這位年兄的志向,恐怕還不止于此啊。”
“他一定會跟著朱元璋,攀龍附鳳,直上天廷啊。”
聽著劉伯溫的話,一旁的劉璉急忙說道:“父親,朱元璋可謂巨賊梟雄,承郭子興衣缽,短短幾年間,就屢敗官軍,驟成大業,我剛剛得報,金華宋濂、麗水葉琛、龍泉章溢等人都已經被他請到金陵去了。”
“浙江四大名士,就剩下父親您一人了,朝廷要是知道朱元璋曾經聘您入幕,恐怕又是罪上加罪了。”
劉伯溫長嘆一聲,想著今日的變化,無奈的說道:“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你擋不住,我也躲不開。”
“父親,來使說要我們給個回復,您看.....”
劉伯溫沉鳴片刻,道:“我寫封復信,叫來使帶回。”
聽著這話,劉璉不由擔憂道:“父親,與賊首暗通書信,只怕不妥吧?”
劉伯溫道:“知道,放心,我不會讓他們看出來的。”
劉璉點點頭,似乎想起什么,說道:“他們還送了禮品,咱們收是不收啊?”
劉伯溫想了想,說道:“收下。”
“如今我已經得罪了方國珍,得罪了朝廷,要是再得罪朱元璋的話,恐怕真沒有茍延殘喘之地了。”
思慮片刻后,說道:“他們不是送來了禮品嘛?咱們也回送一點禮品。”
劉璉立馬說道:“您說送什么,孩兒這就去準備。”
劉伯溫微微一笑:“咱們家里除了我這條賤命,還有什么?”
說罷,又道:“送他一壇好酒,百年佳釀。”
劉璉尷尬的說道:“父親,咱們家中哪里有什么百年佳釀啊。”
可劉伯溫卻只是微微一笑,什么也沒說。
金陵城。
為了厚待那些前來投靠的賢才,朱元璋可以說是費盡心機。
街道上,朱元璋與李善長相伴而行。
看著眼前這正在動工的院子,朱元璋得意的說道:“咱呀,把這園子就叫做迎賓園。”
“喜迎天下賓客。”
“把里面的樓館呢,就叫做禮賢館,禮遇天下賢士。”
“怎么樣,啊?”
難得文縐一把的朱元璋,得意的大笑著。
當二人來到這迎賓園門口時,李善長立馬拍著馬屁道:“迎賓園、禮賢館......”
“恩.....明目樸實厚道。”
“這個園中有館,可謂真情裹著實意呀。”
朱元璋一笑,瞧著眼前的大院,道:“咱要把它蓋的比衙門還要氣派。讓天下人看看,咱是怎么禮遇天下賢才的,供著,供得高高的!”
說罷,還不忘撫慰身邊的李善長,道:“等園館蓋好以后啊,讓您、劉伯溫,首先入住!”
李善長當即拱手道:“謝上位恩典!”
正當兩人嬉笑之時。
遠處跑了兩名士兵,喊道:“大帥!”
在來到朱元璋面前時,便說道:“稟大帥、先生。”
“去往青田的人回來了。”
聞言,朱元璋急切的問道:“劉伯溫來了嘛?”
士兵道:“沒有。”
朱元璋臉色的激動之色漸退。
這時,李善長便走了出來,說道:“上位,果然不出所料。”
這時,趕赴青田的人也走了過來。
將手中的一封信件交給了朱元璋,說道:“大帥,這是劉伯溫的親筆書信一封、”
朱元璋接過信件,在知道劉伯溫沒有給他這個臉,沒有來投靠時,心情也有些不好。
正要拆開信件,最后還是塞給了一旁的李善長。
李善長接過信件,仔細拆開。
可他左右上下翻看,卻沒有發現任何一個字。
一旁等待李善長念信的朱元璋,不由的皺眉道:“念啊?”
李善長急忙將手中空白的紙張遞了過去:“大帥,這上面什么都沒有啊。這復信不著一字,是謂無言吶!”
朱元璋陰沉著臉,拿過一瞧,果然。
再看那壇子,語氣有些不太好的說道:“這是什么?”
士兵當即回道:“說是回禮給大帥的百年佳釀。”
見此,朱元璋對著李善長使了個眼色。
李善長立馬上前端過酒壇,用力一拍壇口,接過士兵遞來的碗,聞了聞后,倒了下來。
可隨著他品了一口后,卻立馬將碗中的酒水一倒。
“怎么著?”
見李善長忽然將酒水都倒在了地上,朱元璋不由問道。
李善長道:“一壇清水。”
朱元璋生氣的一恰腰:“這劉伯溫怪里怪氣的,有話不直說,他這是什么意思嘛?”
李善長道:“稟上位,劉伯溫的意思很明白。信嘛,不著一字,意味著無話可說。酒嘛,是一壇清水,意味著君子之交淡如水。”
朱元璋冷笑著點點頭。
“他是君子,咱可不是。咱平生最討厭的就是正人君子!”朱元璋氣憤的吼道。
見此,一旁的李善長急忙身邊的士兵趕走。
隨即說道:“在下早就說過,劉伯溫是不會來的,他自命清高,視義軍為雞鳴狗盜之輩啊。”
朱元璋冷哼道:“說老實話吧,咱義軍當中確實不乏雞鳴狗盜之徒,別人不說,就說咱吧,咱朱重八小時候就宰過財主家的牛,偷過別人家的雞!!”
此時此刻,朱元璋的心情便猶如當初在濠州郭子興的府邸一般,面對自己禮重之人,人家卻因為自己的出身而看癟自己。
這對于如今已然成為大帥,一方諸侯的朱元璋而言,絕對是赤裸裸的侮辱。
這比當面罵他都要憤怒。
可在憤怒之余,朱元璋也知道自己要冷靜。
如今的他,已經不是那個可以為了心中一個不平而動刀的賊兵了。
是一方大帥,是江南數省的虎威大元帥!
平息了心中的憤怒后,他緩緩說道:“先生,現在你還是說說該怎么辦吧。”
李善長道:“上位,天下賢士多得是,不缺一個劉伯溫吶。”
可朱元璋卻淡淡說道:“可是,這么大一個能人閑擱著,不是可惜了嘛?萬一哪天他投靠了朝廷,會不會領著鄉軍打義軍呢?該咋辦呢?”
聽著朱元璋這話中的深意,李善長有些不可思議的說道:“上位的意思是,想殺了他?”
通讀史書的李善長,在以往長長的歷史記載中,不難聽到過所謂不為我所用,必為我所殺的話。
便斗膽猜測著朱元璋的意思。
而聽到李善長這話的朱元璋,顯然也是愣了一下。
他雖然生氣,但派人殺了劉伯溫的想法,還真沒有想過。
相反,這話倒是讓他聽出了李善長的心思。
在他李善長看來,若是自己遇到這樣的事情,就該殺了嘛?
朱元璋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但還是起身朝著院子里走去。
然后隨便找了一張木桌,對一旁的工匠們喊道:“來人,給我拿紙筆來!”
可找了半天,這正在動工的院子里,哪里來的筆墨紙。
朱元璋似乎也明白,左右一瞧,見著那工匠用來刷漆的小毛刷,便一把揪了起來,然后沾了點墨水,便道:“就用它了。”
然后又道:“紙呢?”
李善長心知這紙八成也找不到,便將之前劉伯溫回信的白紙拿了出來,說道:“上位,還是用這劉伯溫的復信吧。”
朱元璋一瞧,道:“正合適。”
說罷,不顧自己那七扭八歪,難看至極的筆跡,便在那白紙上寫了起來。
一旁瞧著這一幕的李善長,實在不忍直視。
幾次都看不下眼,扭回了頭。
直到朱元璋將信寫完,這才拿起來對著身邊的李善長說道:“先生吶,這是咱寫給劉伯溫的一道聘書,勞您大駕,親自去青田跑一趟,一定要親自交到他手里。”
看著手中的聘書,李善長無奈道:“上位啊,容在下將此書重寫一遍吧?”
朱元璋傻愣愣的問道:“為何啊?”
李善長抬起手中的聘書,指著上面的字,說道:“上位,您看啊,你這道聘書啊,前后不過七八行,二十余字,你看,一、二、三、四......足足有九個錯別字......”
李善長也不好直說說,只能是委婉的勸道。
朱元璋瞧著自己竟然寫了九個錯別字,心下也是尷尬。
皺著眉頭道:“這么多啊。”
李善長尷尬一笑。
“容在下即刻回府,將此書工楷一遍,之后前往青田。”
可朱元璋在想了想后,還是說道:“不用了,咱這泥腿子出身不怕丑,咱這字寫的就算再難看,再丑,也比咱這張臉俊,是不是。”
“再說了,現在已經給劉伯溫寫過一封了,不頂用。就勞您大駕,親自跑一趟,成不?”
瞧著朱元璋憋屈的表情,李善長搖頭一笑,道:“遵命。”
說罷,便轉身離開了。
站在原地的朱元璋,想著自己剛剛所寫的內容,滿臉愁容的掰著手指頭數。
隨后又在面前的案桌上用小毛刷練習著。
可寫了半天,最終還是將手中的小毛刷一扔,轉身離開了。
傍晚。
從軍營中出來的朱元璋,與湯和一同走在街道上,和尋常的百姓一般無二。
瞧著兩側熱鬧的百姓們,不由笑道:“這半年不到,變的熱鬧起來了。”
湯和也笑道:“百姓們啊,只要給他們一個太平日子,立刻就能復蘇。太平,比什么都好。”
朱元璋也是感嘆道:“是啊,啥時候天下變得太太平平的,百姓們也就踏實啦。”
“啥時候?這個我倒是知道。”
“到上位你做了皇帝的時候。”
正閑來無事在菜攤上翻看的朱元璋,頓時拿著手中的蘿卜朝湯和一捅,道:“美得你。”
湯和隨即大笑。
在路過一家酒家時,湯和許是饞了,便拉著朱元璋說道:“大哥,我餓了,進去吃點吧。”
可朱元璋卻滿臉難色的說道:“咱家那口子還等咱回去吃飯呢,這兩天正跟咱慪氣呢。”
“再說了,咱今天出門沒有帶銀子。”
可湯和卻道:“哎呀,我這兒有,走吧。”
見推脫不過,朱元璋只好跟著走了進來,推開門,還說道:“那今兒可就歸你了啊。”
湯和道:“我來。”
走進這飯館子,左右一瞧,可卻看不見個人。
湯和不由說道:“唉?這人吶?”
“來人吶!”湯和大喝一聲。
話音剛落,那飯館子的老板便急切的走了下來。
“二位請,二位快請。”
說著,便為朱元璋湯和二人將桌椅擦干凈。
見此,湯和挺著胸膛,問道:“老板,有什么好吃的。”
可老板卻犯了難,小聲道:“哎呀,上面剛來一伙軍爺,小店的雞鴨魚肉都叫這伙軍爺給吃光了,就省了兩把掛面。”
“二位爺,小店做的湯鹵面,可好了。”
“不如嘗嘗?”
聞言,自己今天請客的湯和,當即就要訓斥,哪里有讓他們吃湯鹵面的事。
可朱元璋卻立馬攔住了湯和,說道:“行了行了,那我們就來兩碗面。”
“大碗的,昂?”
老板聽后立馬面帶喜色,對著后面喊道:“湯面兩大碗,三鮮佐料擱足嘍!”
湯和見朱元璋這樣,也就不再多說,與朱元璋一同坐在了桌前,等待面上桌。
大帥府中。
馬秀英坐在椅子上,望著屋門口,卻久久不見朱元璋的身影。
一旁的丫鬟瞧瞧天色,說道:“夫人,大帥怕是不會回來了,您還是先用膳吧?”
“您看,這菜都涼了。”
馬秀英嘆口氣,道:“再等等吧。”
丫鬟道:“可是天已經不早了,您還是先用膳吧。”
可馬秀英卻執意道:“就是等到明天早上也要等。”
見此,丫鬟也就不在多言。
另外一邊的,飯館子中的朱元璋正在和湯和大口吸溜著碗里的湯面,一邊吃著還一邊‘嗯嗯’的發出聲響。
像是這湯鹵面有多好吃似的。
“不夠,不夠啊。”
湯和一笑,道:“今兒上位你吃多少都行。”
這時,老板也從樓上走了下來。
瞧著朱元璋蹲在長凳上吃面,不由的笑道:“二位爺,坐著吃啊。”
朱元璋卻毫不在意道:“吃面條哪有坐著吃的,蹲著吃香。”
同時,湯和又道:“對了老板,再來兩碗,多放點辣子。”
老板忙道:“這就來。”
聞言,湯和聽著樓上這吵吵鬧鬧的聲音,便說道:“老板,這上面什么人吶,大吵大鬧的。”
可老板見湯和聲音響亮,害怕的勸說道:“別說了,上面是一伙軍爺在喝酒。”
可湯和哪管這些,當即說道:“去,告訴他們,讓他們閉嘴。”
身為如今義軍內朱元璋麾下唯三正將軍的湯和,不管上面是誰,除了自己面前坐著這位,還真有說這話的底氣。
可這飯館子的老板哪敢。
“哎呀,二位爺,實在不好意思,你們就委屈點兒吧,上面可都是將軍,你惹不起他們的。”
湯和卻道:“這將軍怎么了?老板,你這開門做生意,不能厚此薄彼吧?沒好菜不說,現在連吃碗面都吃不安生啊。”
老板急忙小聲的勸道:“你不知道啊,那大將軍是朱大元帥的義子,也姓朱,神著呢。他說,打遍天下無敵手,殺人無數,你怎敢跟他比呀。”
聞言,正大口吃著面的朱元璋頓時一愣。
而湯和也頓時一笑,道:“沒別人,肯定是朱勇。”
朱元璋冷笑,道:“是啊,他多神氣呀,咱可比不了,他爹是朱大帥,咱爹是老農民,那年咱爹要是有這碗面條,也不至于餓死。”
老板聞言,立馬說道:“還是這位爺懂事。”
“二位慢聊,慢聊。”
作勢便要離開。
而朱元璋卻突然想到什么,問道:“等等。”
“他們吃完飯給錢嘛?”
飯館子的老板愁著一張臉,說道:“可叫你們給問著了,不給,從來不給,哎喲,盡賒賬。”
朱元璋眼珠子一瞪。
你吃飯喝酒他不管,吵吵鬧鬧也就算了。
可不給錢,卻觸動了朱元璋的底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