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天色漸亮,齊衡便叫人將昨天酒宴當中議定的事情。以文書的形式下發到了徐達湯和等人的手中。
昨天教給他們的那些軍規經濟是專門針對于手下那些士兵的。而今天給他們送過去的,只是針對于軍隊當中軍官們權力的變動。
其中最主要的一點就是義軍無論軍官還是士兵,在離開軍營后他們便是一名普通的百姓,與普通的百姓沒有任何的區別。
沒有任何管轄和執政的權利。
不僅如此,這條律令也同樣包括了像徐達湯和常遇春這樣的正將軍。
此時的軍營當中。
徐達湯和等三人聚攏在一起。
瞧著齊衡命人送過來的文書內容,一個個愁眉苦臉。
“得,這下好了,咱以后走出軍營就是個普通人了,有人想要欺負咱,手都不能還了。”
徐達發愁的說道。
可一旁的湯和卻立馬說道:“這能怨誰,還不是都怨你。喝點酒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什么都答應,現在好了,答應都答應了,你能不按照這上面的做嗎?”
徐達當即反駁道:“湯和,這話你可得給咱說清楚,那在喝酒的時候,你比咱答應的也不慢呀。不是你自己說,只要是齊兄弟要做的事情咱都全力支持嗎?你自己說,這話是不是你說的?”
聽到這話的湯和也是語氣一滯。
倒是一旁的常遇春,壓根也不在乎這些,瞧了瞧他們兩個,說道:“你倆別說了,你們昨晚一個比一個答應的快,還好意思說人家呢。”
“行了,你們倆繼續吵吧,咱去將這些文書傳給收下了。”
說完,從始至終壓根也不在意這些東西的常遇春,第一個起身朝著屋外走去。
而湯和瞧著徐達看自己的眼神,也馬上說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還不趕緊去把這些東西傳達給手下。別一會手底下那些人弟兄們又犯了事,到時候被齊兄弟抓住后,咱臉上可沒光。”
說完一邊朝著外走,一邊還小聲的嘟囔道:“跟你這個倒霉催的在一起,一天就沒個好事兒。”
徐達聞言,兩眼一瞪!
“湯和!你說什么呢?你給他說清楚,你別走!”
伴隨著齊衡對軍隊整肅的條例以及軍規軍紀,從這三位將軍的口中傳達至手下的那些軍隊內。
整個金陵城當中的情況都變了個樣。
往常在金陵城中四處晃蕩的那一些散兵游勇們,徹底的從街頭巷尾消失了。
除了一只只裝備精良紀律嚴明的巡邏隊,在城中的主要干道上進行巡邏任務外。
再也看不到一些欺壓百姓,欺壓財主們的將勇了。
這樣的變化雖然對于整個金陵城來說,好像只是在悄然之間發生,也沒有什么太大的變化。
但那些細心的百姓們卻清楚的發現了如今的不同。
尤其是那些在街道兩側擺攤賣菜的小商小販,平日里最害怕的就是遇到這些在街頭閑逛的散兵游勇們。
尤其是那些大白天就喝的爛醉如泥的義軍士兵,一個弄不好惹了他們生氣,就可能在大街上被狠狠揍一頓,甚至丟了性命。
所以平日里在做生意的時候就經常四處的觀察著這些士兵的動向。
可今日自從他們擺攤出來后,就再也沒有發現過這樣的事情發生,聯想到之前在金陵城頭上朱元璋斬殺義軍將領的事情。
心里不由得贊嘆,如今金陵城的義軍,果然是有了大的變化。
盡管如今義軍軍隊內部還有很多的毛病,但最起碼義軍的毛病,不會出現在軍營之外。
不會禍害到老百姓,因為在齊衡的條例軍規當中言明,凡是走出軍營的士兵,必解除鎧甲裝備,歸還武器。
以便衣行走在城內。
除了負責巡邏的城防兵外,一旦被發現,有任何人穿戴鎧甲,手持武器在城中為非作歹,嚴懲不貸。
不僅如此,為了徹底的杜絕軍隊的權力影響到城中的政務。
甚至連金陵城中城防營的指揮權限也被從軍隊當中剝離,交到了金陵城府衙的手中。
也就是如今李善長這位金陵府平章政事的手中。
不過,齊衡又怎么會好心的給他李善長增加一些權限呢?
軍隊整頓軍務的事情是迫在眉睫的,同時也是如今這些亂象的根本。唯有解決了軍隊對城中百姓的影響后,官府衙門的效果才能正式的發揮。
否則有軍隊在中間攪和官府的那些政令政策,只能是一紙空文。
當初朱元璋教給他齊衡一共兩件事情,第一件事情就是整頓軍隊的軍規軍紀。
而第二件事就是整頓吏治。
也就是說,如今的李善長雖然是金陵府衙的平章政事,統領著整個金陵府境內的所有政務。
但依舊歸屬齊衡的管轄。
所以金陵城內城防營的指揮權限看似落在了李善長的手中,實則是被齊衡牢牢的把控著。
各朝各代的官員之中都流傳了一句話,那就是京官難做。
就好像此刻的李善長一樣,看似整個金陵城的大小權力都掌握在他這位金陵城平章政事的手中。
可在他的頭上卻有著齊衡這位虎威大將軍,以及朱元璋作為虎威大元帥。
他們兩人就和李善長生活在一起,同處于這金陵城中,這很多事情還真不是他能說了算的。
況且在解決完金陵城內部整肅軍紀的事情后。
緊接著便是吏治了。
雖然說軍隊內部還有很多的問題可以繼續深挖和解決,但這些并不是齊衡份內的事情。
也沒有必要將手伸的太長了。
否則不但不討好,還可能惹人嫌和記恨。
大帥府。
就當齊衡帶的人在整個金陵城內巡視時。
李善長和劉伯溫皆來到了朱元璋府中的后花園內。
相比于劉伯溫而言,朱元璋對李善長已經非常熟悉,便隨意的招呼他坐下后,便將整個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劉伯溫的身上。
如今義軍內部的謀士實在是少,而他朱元璋身邊也就唯獨的李善長和劉伯溫二人。
李善長這個人的本事,朱元璋是清楚的。
理政方面是個能手,也幫了他很多的忙。
但就是這樣的一位賢才,卻在科舉當中名落孫山。
而自己面前的這位劉伯溫,那可是位貨真價實的進士。
所以在對待這劉伯溫時,便異常的親切恭敬。
在那劉伯溫剛剛落座后,便主動的說道:“如今先委屈先生與咱住在這府內,本來那禮賢館就是為先生這樣的大才所修建,可咱為軍濤所建造的大將軍府還沒有落成,如今便暫時住在了那里。等那大將軍府修建好后,咱再請先生移居到那禮賢館內。”
“咱這大帥府簡陋,咱粗人一個,住著正合適,就是委屈先生這樣的讀書人了。”
聽著朱元璋如此客氣的話,劉伯溫急忙擺擺手,恭敬的說道:“大帥實在是太客氣了,如今伯溫能得一屋舍遮風避雨便已經是萬幸了,又怎敢奢求那么多。”
“況且大將軍之才遠超伯溫,那禮賢館由大將軍居住才正合適。”
聽到這話的朱元璋隨即一笑,而笑過之后,便親自為劉伯溫斟茶倒水說道:“其實這次咱將先生請過來,是有事想要請教。其實在咱第一天見到先生時,就很想要請教先生,這取天下之道,可卻因為各種瑣事而沒有顧得上。今日,這個時間正好,倒是要好好聽先生賜教了。”
朱元璋問這話一是因為他確實也很想聽聽別人如何說這取天下之道。
二是也想借此機會考較考較這劉伯溫到底有多大的才能。
往日光是從別人的口中聽了,自己卻還沒有親眼見識過。就是當日在靈堂當中與劉伯溫之間的交流,也不過就是一些交心的話而已。
這劉伯溫到底有什么真才實學,到如今他還一點不清楚呢。
對于朱元璋這話中的意思,劉伯溫也是聰明人,只一瞬間便聽明白了。
但嘴上還是客氣的說道:“不敢不敢。”
這時,一直都有些插不上話的李善長突然開口說道:“伯溫兄啊,你就不要客氣了,跟大帥說話越直率越好啊。”
李善長這突然的插話,讓劉伯溫瞬間看出了他的心思。
顯然。
如今身為金陵府平章政事的李善長,還是有些自持身份的。
可如今,在看到朱元璋對劉伯溫如此的客氣重視,卻顯得他有些沒有存在感了。
所以這才開口。
劉伯溫心中一想,卻突然說道:“對了,大帥,我曾經在各地發往浙江府的廷紀當中看到過你們的九字方略。”
“在下想問,這九字方略是何人所提啊?”
朱元璋雖然在李善長和劉伯溫說話時一直埋頭喝著茶,可對于這二人的心思,卻一清二楚。
緩緩往杯中倒了一盞茶,隨后奉給了一旁的李善長。
笑著恭維道:“這方略啊,就是我們的李善長,李先生所提。”
聞言,劉伯溫當即起身說道:“高明,高明啊!”
“李先生實在了不起。”
可李善長卻拱手道:“這都是朱升的高見,我只是借鑒。”
但劉伯溫卻一擺手,說道:“可正是這九字方略,決定了大帥所率領的義軍,由小到大,由弱變強。前進一步則穩固一步,步步為營,越戰越強。”
“而元廷兵部對此是既憤慨,又惱怒。卻無計可施。”
“大帥,如果說這取天下的方略,在下仍然以為這是最佳方略,舍無其它。李先生這九個字,居功至偉啊。”
聽著這劉伯溫在自己的面前捧這李善長,朱元璋心知肚明,去還是十分配合他們文人這種交談的方式,時不時便點頭稱贊。
面對劉伯溫的夸贊,李善長也是笑著對身邊的朱元璋說道:“這全是上位之功,如無上位,善長這九個字,徒為畫餅而已呀。”
李善長說完,三人皆是一陣輕笑。
朱元璋轉身示意劉伯溫坐下說話后,那劉伯溫卻繼續說道:“畫餅者,心中有餅,沒有這九字方略,何來這宏偉氣向啊。”
劉伯溫對李善長的吹捧,可謂贊嘆到了極致。
顯然,如今的他雖然在表面上拜入了齊衡的陣營當中。
可實質,卻是朱元璋的麾下。
而這李善長,也是朱元璋的心腹。
所以,劉伯溫并不想與李善長交惡,哪怕從雙方陣營來看,似乎已經不可避免。
對此,坐在圓桌中間位置的朱元璋也是心中看的明白。
這時,對面的李善長便很快的岔開了話題,說道:“可是,現在好多部將們都勸上位趕緊稱王。因為義軍屬地已縱橫千里,百姓數百萬,兵馬近十五萬。”
“并建金陵未首府應天,上位統率如此強大的力量,相形之下,大元帥的尊號已經不夠了。”
聽這話的朱元璋,也是清楚這確實是一個問題,便將目光看向了身邊的劉伯溫,想要看他對這個問題的看法。
而劉伯溫在感受到朱元璋的目光后,也隨之說道:“善長兄所言,也是有一些道理的。不過,部將們希望大帥稱王,那是有他們的功名心在作怪,因為一旦大帥進位為王,他們也就可以隨之而進封了。”
“可在下以為,目前仍然不可以稱王,因為元廷在招撫之策失敗后,一定會再度圍剿,再度集結北方大軍,圍攻江浙皖一帶的農民義軍,誰在此時稱王,誰就是元廷的首敵。”
“大帥,目前仍應該以小明王為尊,避免成為元廷的主攻目標。”
聽到這話,朱元璋不置可否。
可一旁的李善長卻突然端起茶壺,作勢倒茶之時,對著劉伯溫說道:“伯溫兄,聽說你曾經給元廷上過一道奏折。痛斥義軍十惡,上位與我早就想聽聽是哪十惡了。”
朱元璋也是在一旁急忙點頭。
而聽到這話的劉伯溫,卻是臉色一變。
他明白,李善長在這個時候說出這個話來,顯然是想要為難于他的。
讓他在義軍頭子面前說自己曾經痛斥義軍的話,這不是將他架在火爐上烤嗎?
從這一刻,劉伯溫才明白,不管自己如何想,在李善長的心中,他們之間的關系已不可調和。
可他卻不知道,李善長給他挖的坑又何止這一個。
原本還高高興興的談論策略的劉伯溫,剛剛高興的勁兒頭瞬間沒了。
這一幕就好像朋友之間正互無猜忌的談天說地時,沒有人計較這話里的長短,可卻突然有一個人,拿著你說的話當眾表明。
讓剛剛的興致瞬間消散。
本以為自己的一腔真心能換來真心,卻被旁人糟糠以待。
見此,劉伯溫只能是硬著頭皮緩緩說道:“得罪,得罪。”
“那時候的在下,對元廷抱有一腔的愚忠,憋著勁的想方設法對付方國珍,現在想來,內疚的很,汗顏吶,汗顏。”
顯然,劉伯溫很不想提起這些話。
李善長在提起剛剛的由頭后,便沉默的躲在了一邊不說話了。
倒是朱元璋,卻是真的想要聽聽到底罵了些什么,說道:“先生這樣的高人上奏,恐怕不光是罵吧?就算是罵,咱也要聽聽,到底是怎樣罵的。”
見朱元璋如此給他面子和臺階,劉伯溫也就不再猶豫,當即說道:“大帥明鑒,在下所說的十惡,實則是農民弟兄們的十個致命弱點。”
聽到這話,朱元璋更來勁了。
一聽是自己的致命弱點,正發愁不知道該如何治政的他,忙催促道:“先生快說,是哪十個致命弱點?”
劉伯溫長長喘了口氣,隨后起身鄭重的說道:“第一,不敬孔孟,褻瀆圣人之道。”
“第二,敗壞天理人倫。”
“第三,攻伐無度,形同流寇。”
“第四,時降時反,互相猜疑。”
“第五,糧餉不能自足,臨陣不知兵法。”
“第六,掠人妻女財產,只知取之于民,而不知養于民。”
“第七,為將者心胸狹隘。”
“第八,為士者缺乏訓練,作戰形同群毆。”
“第九,勝時聚集,敗時做鳥獸散。”
“第十,此義軍與彼義軍間互相猜忌,互相攻伐。”
說完,拱手對著朱元璋說道:“稟大帥,在下最后的結論是,如果這些惡劣之處不除,義軍終究是草寇,絕不能成大事。”
隨著劉伯溫這十罵說完,朱元璋整個人都楞在了那里。
目瞪口呆的看著劉伯溫,不知道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而另外一邊的李善長,則滿臉的尷尬,低頭不語。
這為人處事方面,他強于劉伯溫的又何止一星半點。
如此辱罵,怎么能當著朱元璋這個義軍頭子的面說出來?
這些東西,難道他李善長不知道嗎?
當然,這也是李善長知道劉伯溫的性格,所以故意給他挖的坑。
場中的氣氛瞬間詭異起來。
劉伯溫是痛快的說完了,可朱元璋卻沉默了。
朱元璋這個人和正常人不一樣。
如果劉伯溫這十罵罵的不對,他根本不會在意,也壓根不會在他的心里引起半點的波瀾。
畢竟能夠成為上位者,又怎么會真的在乎這些劉伯溫曾經在敵對面時的罵言。
可是,劉伯溫這十罵,卻罵的實實在在,每一句都罵在了他們義軍的痛處。
正如他劉伯溫所說,這些惡劣之處,全部都是他們義軍的致命缺點。
就好像之前金陵城中的亂象一般,不正是因為這十個致命缺點所引起的嗎?
至于其它的,他朱元璋也能在義軍的身上找到。
雖然其中的糧草不能自足說錯了,可當時這些話是說方國珍的。
而且,他朱元璋也確實不能自足糧草。
如果沒有齊衡在,沒有他曾經在黃崗城的籌謀,還有之后在安豐路的主政。
他們義軍不正像劉伯溫所說的這些一模一樣嗎?
在經過這幾年的順風順水后,朱元璋雖然依舊保持著謙卑的態度去學習著很多人的優點和才學。
可是,他內心之中也是很自傲的。
畢竟,他才是如今義軍的大元帥啊。
這內心當中又怎么會沒有一點驕傲。
認為義軍能有今天,跟他自己脫不開關系呢?
就算他不這么想,他身邊的那些部將們,也會這么夸他,讓他漸漸自己都這么認為了。
可如今,在聽到劉伯溫的這些話后,他突然發現,這所有的一切,都全部說中了自己。
最起碼,這些東西他從來都沒有去解決過。
雖然如今義軍內部這些現象不是太多了,可回想一下,這些缺點,可全部都是齊衡在不聲不響當中解決了。
自己這個大帥,卻什么都沒有做。
打仗,靠的是將帥們的勇猛。
治政,則全部靠的是齊衡。
甚至安豐路當時能有如此的變化,他自己這個做大帥的都不知道。
盡管齊衡在上表的文書當中都曾經提到過,可自己卻從來都沒有太過在意過。
如今想想,突然發現自己這些天,這些年月心中所謂的那些驕傲,根本一分錢都不值,屁用也沒有。
反觀這劉伯溫,區區幾句話,卻將他們義軍的痛處全部給點了出來。
這一刻,朱元璋才突然明白,為什么自古以來的帝王大多都是那些士族了。,
因為這些讀書人,從一開始就能知道自己缺什么,少什么,需要彌補什么。
這些東西,在書籍當中都學過。
可自己呢,窮苦出身,什么都不知道。
就這,還自我感覺良好,認為是因為自己的存在,義軍才能有了今天。
這一刻,劉伯溫的話對朱元璋的內心觸動極大。
一時之間,朱元璋甚至都忘了自己身處何地,滿腦子都是剛剛劉伯溫所說的那些話。
就算是他引以為傲的打仗,也如劉伯溫所說的一模一樣,完全都是靠著自己腦袋里的臨場發揮。
想到什么辦法就用,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要么就是以往戰斗的一些經驗。
卻完全不知道,不懂任何的兵法之策。
還有他曾經打的那些敗仗,手下的那些將士們,可不就是作鳥獸散嗎?
就在這時,朱元璋一旁的樹枝上突然響起一只鳥叫。
這才將他從沉思當中喚醒。
想到此刻自己身處的環境,朱元璋緩緩起身,不自覺的端起了茶杯。
想要喝點水,卻發現杯里早已一空。
看著此刻朱元璋的狀態,李善長還故作好人的看了劉伯溫一眼,好像在責怪劉伯溫說這些做什么。
可劉伯溫也清楚,這些不都是你挖的坑嗎?
就當劉伯溫心中惶惶不安時,朱元璋卻突然將手中的茶杯一摔。
茶杯碎了一地的聲音響起,將劉伯溫嚇了一跳。
忙說道:“在下言語放肆,多有得罪。”
可朱元璋卻緩緩開口道:“罵的真痛快,先生這十惡,把義軍的毛病全都揭穿了。”
劉伯溫一愣:“大帥真的是這么認為的?”
朱元璋神色篤定的說道:“真真切切!”
見此,劉伯溫的心中頗有一股將遇明主的感覺,畢竟,曾經這十罵,他也上表了朝廷,可是朝廷卻沒有半點的回應。
他心中有些激動的說道:“大帥,這十惡不但義軍有,官兵也有,而且可能更嚴重。大帥,當時我在奏折上寫下這十條時,一半是在罵義軍,另一半,則是借著在罵義軍,來罵大元朝廷啊。”
朱元璋指著劉伯溫,真切的說道:“罵得好,罵得好哇!”
而一旁的李善長,見自己給劉伯溫挖的坑,竟然讓他有了表現的機會,便又緩緩的在朱元璋身邊說道:“千古名罵,萬載相傳吶。”
這話一出口。
劉伯溫和朱元璋的臉色皆在一瞬間發生了變化。
劉伯溫聽出了這李善長話中的惡意,而朱元璋自然也聽了出來。
李善長此言,就如同在朱元璋的心頭上插刀子,告訴他朱元璋,此言日后是要被萬載流傳的。
到時候,你朱元璋可也是這被罵當中的一員。
盡管你如今不在乎,日后呢?
成了皇帝呢?
可顯然,此時的朱元璋并沒有想那么遠。
他在瞧了一眼李善長后,便又對著劉伯溫說道:“先生,咱勞您大架,把這十惡給咱寫下來,每個字都要有拳頭那么大,咱要把它給掛起來,天天看,夜夜想,直到......”
說到這里,朱元璋沉默片刻,道:“直到,改天換日的那天。”
見朱元璋有如此氣度,劉伯溫心中長長出了口氣。
眼中也滿是贊許。
不愧是自己看中的日后帝王!
隨著朱元璋與劉伯溫之間暢談結束后,他們之間交談的內容,卻在不經意間義軍流傳到了整個金陵城內軍隊當中。
軍隊當中的軍官們,多多少少都在別人的口中聽到過這些話。
尤其是在聽到劉伯溫說他們義軍作戰毫無章法,形同群毆,勝時聚集,敗時做鳥獸散。
為將者心胸狹隘,為士者缺乏訓練。
這些話,對于這些軍中的將士們而言,便猶如在他們的臉上狠狠的扇巴掌。
畢竟,在戰場上浴血廝殺,打下這些地盤,是他們最引以為傲的東西,也是他們唯一的本事。
可如今,劉伯溫卻在朱元璋的面前如此的詆毀他們,這不是將他們的功勞磨滅嗎?
這些話,可謂誅心。
將他們內心最驕傲的東西扔在了地上隨意的踐踏。
雖然朱元璋有帝王心胸,可以不在乎劉伯溫當著他的面說這些話。
可是,并不是每一個人都有這樣的心胸。
都可以像朱元璋這樣,不僅不引以為恥,還要將其懸掛在墻上,讓自己日日思,夜夜想。
為的就是讓自己能夠謹記這些教訓。
這些話,讓原本劉伯溫在將士們面前還算不錯的印象,瞬間跌倒了谷底。
在這些將帥們的眼中,如今這劉伯溫已經是一個跟他們不同心,喜歡在大帥面前嚼舌根的小人了。
甚至,認為這劉伯溫自持浙東名士的身份,壓根都看不起他們這些草莽出身的人。
在悄然無聲之間,劉伯溫在軍中的形象,已經完全變化。
成為了所有將士們敵對的人物。
而這一切,都是李善長的手段。
在李善長看來,劉伯溫留在朱元璋身邊一日,對于自己而言就存在一天威脅。
也會讓自己每天都想起自己在科舉當中沒有比過對方的事情。
作為曾經的失敗者,對于自己如今的地位,李善長則更加看重。
畢竟,他沒有什么功名在身,如今所得到的一切,就是他最后的一點依仗了。
況且,如今劉伯溫已經投靠到了齊衡的麾下。
雖然自己對于齊衡如今的地位還無法有絲毫的撼動。
自己也自認比不過齊衡的才能。
可是,劉伯溫畢竟不是齊衡。
而且,對付劉伯溫,也是在對付齊衡。
讓齊衡的勢力不至于一天天的擴大。
清晨。
在心中憋了一夜的湯和與徐達,一大早便來到了李善長的府邸當中。
可剛剛走進沒多久,就當湯和與徐達隨口說著文人的事情時,李善長卻突然從長廊的拐角走了出來。
在看到李善長的一瞬間,二人皆是一驚。
可那李善長,卻仿佛早已知曉這二人會來一般,面帶笑意。
湯和徐達二人隨著李善長來到了后院的涼亭當中。
坐在石椅上,湯和在這過程中也猜到了李善長應該是知道他們來得原因,便爽快的說道:“李先生,您應該也瞧出來了,那劉伯溫一到,就成了上位的座上客,心頭肉。”
“那風頭,都超過了先生你。”
明白湯和他們此行來用意所在的李善長,臉上只是輕笑著,卻什么也不說。
湯和繼續說道:“你當然可以保持風度什么都不在乎,可咱們弟兄們心里頭不服啊。”
聽到這話,李善長微微一笑,端著架子,說道:“我天生就這風度,用不著保持。”
隨后又明知故問的說道:“可你們倆有什么不服的啊?你們是武將,要我說,湯帥,你得有點胸懷嘛。”
湯和不屑一顧的笑了笑,說道:“李先生啊,這就不是個胸懷的問題,那劉伯溫跟咱們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李善長裝出疑惑的問道:“這話從何說起啊?”
湯和道:“李先生,咱們都是淮西出身,而那劉伯溫是浙江官吏出身,殺過不少義軍弟兄,如今被元廷拋棄,窮途末路了,才投靠了咱們。”
“咱們弟兄啊,信不過他。”
作為如今三位正將軍當中腦子比較活絡的一個,湯和并沒有直接說出劉伯溫痛罵他們的話,反而是以這樣一個理由打開了話頭。
聞言,李善長緩緩道:“今非昔比啊,劉伯溫已非當年,再說,你們這話跟我說有什么用,那劉伯溫又不是我請來得,而且,如今的劉伯溫是大將軍的門下,你們往日跟大將軍關系那么好,為何不去找他呢?”
一旁的徐達比較性子直,直接說道:“咱現在就去找齊兄弟和上位說去,攤開了講。”
可正當他起身時,卻被湯和給攔住了。
隨后轉頭看向李善長說道:“我們也不是沒有想過去跟齊兄弟去說,可如今那劉伯溫畢竟是齊兄弟的門下,若是這么去說,也是怕齊兄弟多想。而且上位那人李先生也是知道的,咱跟他說有什么用。”
聽到這話,李善長笑了笑,也不再矯情,直接說道:“如今劉伯溫剛剛來到這里,我們又何必這么急呢?要給人家也留點顏面。而且,如今他剛來,又給上位講了那么幾條建議,也頗有價值,如今上位正看重此人,很是喜歡,此時去說,也確實沒什么用。”
“要我說啊,這人都是慢慢的接觸時間長了,也就知根知底了。那劉伯溫是什么人,我是最清楚的,像他這樣出身書香門第的,向來喜歡什么清凈清雅,跟我們這樣的人不一樣,在為人處事上,自視甚高。要我說,湯帥、徐帥,你們也別急,多聽聽,多看看,等到了上位對他看清楚的時候,再說也不遲嘛。”
李善長這話,深深淺淺的,讓徐達和湯和聽的一陣迷糊,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也隱約的聽出,李善長是要他們暫且先忍耐忍耐,等到了時機再說再做。
想到這里,徐達和湯和也就差不多得到了這一趟前來的目的,又互相聊了聊后,這才緩緩離開。
下午。
大帥府內。
朱元璋傳令軍中大小官員,都匯聚在了他的大帥府中。
昨日在聽到劉伯溫的話后,他一整晚都在思考,左思右想,覺得這些東西不能光他一個人學習改正。
也要所有義軍學習改正,才有效果。
“大帥上朝,眾帥覲見!”
隨著大帥府外士兵的一聲高喊,門外的軍中將領、以及李善長劉伯溫皆來到了府中。
在看到左右兩側站著的眾人時,朱元璋緩緩開口道:“今日咱聚議呀,是要送給你們一件寶貝。”
“啥寶貝啊?”
“律令!”
說著,朱元璋從案桌上拿起一本冊子,繼續說道:“是啥律令啊?”
“是建軍施政的律令。”
隨著話音落下,兩名馬秀英的丫鬟,緩緩從后臺走出,手中端著兩個托盤,上面放著一本本的冊子。
隨之,將其一本本的發給了在場所有將領們。
看著他們每個人手中都拿到了這本律令,唯獨那李善長和劉伯溫沒有。
劉伯溫的臉上不由的露出了隱含的得意,畢竟這些律令都是根據他自己的十罵而來。
可見朱元璋是真的看重他。
而臺上的朱元璋也在這時說道:“這律令啊,是咱同李善長、劉伯溫共同商量制定的,連夜拓印了五十本,先發給副將以上的官員斟酌,待修訂后,再發給全軍將士。九夫長以上,人手一本。”
雖然之前已經下達了一些軍規軍紀,但朱元璋還是根據劉伯溫的那十罵,在齊衡的軍規軍紀上又增加了一些。
“在這律令當中規定啊,對待孔圣、書院、士紳、商賈、戰俘、民眾、農桑、僧侶、經濟,九方面的方針策略。”
“各州府縣、各部各營,都要照此遵行。”
“這可是個好東西呀,一個,從此以后所有將士都有章可循,第二個呢,如果不識字的,可以把它當做識字的課本。又懂規矩,又長學識。”
說到這里,朱元璋將手中的律令一放,瞧著在場的眾人說道:“咱可把丑話說在前頭,十日之內,把它給咱背熟了。如果有誰丟了,忘了,甚至換酒喝了,我把他一擼到底,給咱養馬去!”
朱元璋這話雖然說的嚴厲,可卻有深有淺,在場的將領們聽到后都是一陣的大笑。
朱元璋見此也不生氣,跟著大伙兒笑道:“好了好了,咱就先說到這里,下面,請夫人說話!”
隨著朱元璋說完,眾人紛紛看向了朱元璋身邊的馬秀英。
馬秀英在眾將士當中的名聲還是很好的。
平日里個人家里有什么大小事,馬秀英都會在禮節上照顧到。
給點銀錢,幫個忙,都是常有的事。
雖然馬秀英沒有任何的職位,可在大伙兒的心中,卻都認這位大帥夫人。
如今見馬秀英罕見的出現在堂前,也都非常給面子,一個個立馬安靜下來,等待著馬秀英說話。
而馬秀英也沒有太多的廢話,直接說道:“各位弟兄,我也給大家準備了一個寶物。”
“內眷管理條例,這不僅是給你們,也是通過你們給各位的父母,家眷的。”
說完,叫了聲臺后的丫鬟:“玉兒。”
緊接著,那兩個丫鬟再次端著一盤盤的文書走了出來。
看著丫鬟們一個個往下發文書,馬秀英也趁著機會說道:“這份律令當中規定了,軍士幾歲可婚,婚后如何生活,父母子女如何供養,每月的柴米油鹽如何發放,還有,男人出征打仗時,女眷如何留守,男人如果陣亡,遺孤的撫恤標準。”
聽到馬秀英的話,眾位將士們紛紛叫好。
一是給馬秀英面子,二是這東西對他們也確實有好處。
可馬秀英卻說道:“先別急著叫好,這份律令當中還規定了,如果你們這些將帥虐待妻女,她們將如何伸冤告狀,如果你們敢拋棄她們,她們將得到怎樣的補償。”
在馬秀英說這最后兩句時,還悄悄偷看了身邊的朱元璋一眼,而朱元璋則立馬裝出一副沒看到的樣子。
“而你們,將會受到什么樣的懲罰和代價。從現在起,義軍的所有家眷,由帥府內政司統一管理,而內政司嘛,由我直接掌管。”
隨著馬秀英的話說完,朱元璋帶頭起身,躬身對著身邊的馬秀英拱手道:“遵命!”
下方的將士們也一個個笑著喊道:“遵命!”
夜晚,大帥府后院。
朱元璋寢屋內。
朱元璋躺坐在自己屋墻上掛著的十罵下,一邊看著墻上的字,一邊讓丫鬟倩兒給他揉著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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