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爆炸了。
卡倫不清楚爆炸是怎么發生的,被隔著好多層厚厚屏障的他,其實也看不見外面的情況。
但他感受到了沖擊力,只不過沖擊力不算多可怕,因為自己面前黑乎乎的多層屏障正在用消融的方式抵消著這些力道。
比如甲胄崩散,壁面融化和羽毛脫落。
但沖擊力之后,卡倫感知到了一陣天旋地轉,自己像是坐在一個“鐵罐頭”里被拋了起來,“咣咣鐺鐺”的聲音連續響起。
最后,一切安靜。
“啊……”
卡倫喉嚨里發出了些許聲音,身上其他地方被撞擊到了無所謂,只是硬傷,最主要的是腦袋被磕了兩下,讓自己的意識有了些眩暈;
但得益于自己之前在艾倫莊園時堅持天天練習“懲戒之槍”,已經習慣了腦袋被“擊打”的感覺,所以恢復得也很快。
睜開眼,發現自己已經被甩出了電車,躺在了外面馬路上。
低下頭,看見小姑娘安全地在自己懷里,就是薯片碎灑了一地,醬汁也涂抹著她身上和自己身上都是。
還好,自己今天穿的衣服很便宜。
手臂撐著,坐起來,小姑娘瞪著眼睛,像是被嚇到了,然后開始哭泣。
卡倫顧不得安慰她了,他得去找阿爾弗雷德。
側翻出軌道的電車橫躺在那里,前端位置還燃著火光冒著黑煙,而爆炸發生時,阿爾弗雷德是去了前端的。
行進途中,身邊有不少在地上哀嚎的傷者,還有人頭破血流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也不曉得是死了還是昏厥了。
卡倫開始仔細地尋找,同時開始呼喊:
“阿爾弗雷德,阿爾弗雷德!”
這時,前方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車型,緊接著,車廂門被打開,從里面跳下來了兩個人,他們肩上扛著擔架車,駕駛位上走下來一個禿頭中年男人,嘴里叼著一根香煙,另一側位置上下來一個穿著紅色毛線衣的女人,
她近乎咆哮道:
“快點找,找那種看起來有錢的死透了的尸體,我們先運回喪儀社!”
“是,夫人!”
“明白,夫人!”
皮克與丁科姆開始快速地翻找地上躺著的人。
迫于生存的壓力,喪儀社的靈車比警車和消防車更早來到事故現場的情況,并非羅佳市獨有。
“這個,這個!”皮克喊道,“過來,過來!”
丁科姆跑了過來,他們合力抬起了一個人,這個人身上大面積燒焦,被抬起時雙臂自由擺落。
卡倫馬上沖上前攔住了擔架車,是的,是阿爾弗雷德!
雖然他身上衣服燒焦了一大片,臉上也全是焦黑,但依舊能認出來確實是阿爾弗雷德。
“送去醫……”
卡倫本想喊送去醫院,但他一時又擔心阿爾弗雷德身體狀況該不該送去醫院?亦或者,醫院能否用對待正常人的方式對他進行救治?
異魔受傷了,到底該怎么處理?
“先生,請問您是他的家屬么,我們是帕瓦羅家族喪儀社的,請您節哀,也請您放心,我們將……咦,是您?”
皮克認出了卡倫。
然后低下頭,看了一下擔架車上的這位,好像也有些眼熟。
“送他去醫院。”卡倫說道。
卡倫決定了,不管怎樣,先送去醫院是最穩妥的,因為他記得阿爾弗雷德曾調侃過莫莉女士,說她基本上沒多少屬于人的部件,已經算是純純的異魔了;
換言之,阿爾弗雷德身上屬于人的部件應該挺多。
“他好像已經死了,先生。”皮克提醒道。
“他還活著!”卡倫很篤定道,“現在,立刻,送他去附近的醫院,錢我出!”
卡倫說著翻找自己的口袋,然后又馬上翻找阿爾弗雷德口袋,卻發現口袋里的錢包連帶著里面的現金也早就被燒掉了。
“錢我出,我負責出,現在,送他去醫院!”
卡倫指向身后站著的那位老板娘喊道。
老板娘抿了抿嘴唇,顯然,她不愿意只做一單救護車生意,他們這次來得這么早,至少能撈一個正常單回家做的。
這時,那個禿頭老板,也就是喪儀社擁有者帕瓦羅走了過來,他先用手放在了阿爾弗雷德的脖子位置,感受了一下;
然后,
他臉上露出了奇怪之色,
對自己手下的兩個伙計吩咐道:
“送去醫院看看能不能搶救回來。”
“是,老板!”
“好的,老板!”
老板娘嘴里不停“嘟嘟囔囔”著,似乎是在發泄著對男人的不滿,但男人只是回頭對她道:
“是個神官。”
老板娘嘴巴不動了,反而露出了興奮之色:
“可以收點券報酬?”
阿爾弗雷德已經被抬上了靈車,在皮克準備關閉車廂門時,卡倫走過去要求跟車,皮克同意了。
帕瓦羅坐上了駕駛位,老板娘坐上了副駕駛位置。
至于皮克與丁科姆,則被要求留在原地繼續找“客戶”。
靈車發動,拐入旁邊的小路,躲過了因爆炸襲擊而導致的交通堵塞,前往最近的醫院。
路上,老板娘還特意從駕駛位上扭過頭,看向卡倫:
“小伙子,他是你的什么人?”
“他是我老板。”
得虧皮克與丁科姆現在不在車上,否則他們可能會回憶起來那天阿爾弗雷德曾喊過卡倫“少爺”,當然,那兩個迷糊伙計兼強迫癥神仆,也可能會忘記這個細節。
“那你知道你老板身上有沒有不屬于雷爾的鈔票?”
“盧幣么?有的。”
“不是盧幣……”
“家里是有其他外幣的。”
“不是外幣……”
老板娘見從卡倫這里問不出來什么,只能作罷。
帕瓦羅則一邊開車一邊問道:
“爆炸時,你沒在電車上?”
“我在站臺上給老板買貼餅,老板說他餓了。”
“那你運氣真好。”
帕瓦羅看見了卡倫衣服上殘留的一大片醬汁。
阿爾弗雷德傷勢很重,因為他距離爆炸的中心位置實在是太近了,根本來不及做防御;
這和實力高低無關,再優秀的劍客要是一不小心被人砍下了腦袋,那么他的劍術就算再怎么高超,也沒機會去施展了。
阿爾弗雷德的能力本身就偏向控制與魅惑,身體素質不是他的專長;
一般信仰大地的或者那些突出身體素質發展的家族信仰體系者在面對這種情況下時能占一些優勢。
醫院到了,
帕瓦羅下了車,走到后車廂位置,卡倫和他一起抬起擔架車;
“你往后站一點,不要推,你只要保持平衡就好。”
“哦,好的,我知道了。”
擔架車被抬到了地面,醫護人員很快就過來了,開始搶救流程。
卡倫則被要求先到繳費處繳費,在填寫好單子后,帕瓦羅出現在了卡倫身后,從自己錢包里拿出了兩千雷爾放在了臺面上。
“謝謝。”
這句感謝,卡倫是發自真心的。
帕瓦羅“呵呵”笑了兩聲,道:
“希望他能搶救回來,好了,我返回事故現場接客人了。”
猶豫了一下,帕瓦羅又從自己錢包里拿出了一張名片,遞給了卡倫。
“您放心,我會馬上將出車費和您墊付的錢還給您的。”
“不是,如果錢不夠的話,聯系我。”帕瓦羅說完不屑地掃了一眼繳費處的牌子,“約克城的醫院,都是資本家養的吸血鬼。”
罵完后,帕瓦羅就轉身離開了。
交了錢,拿了單子,卡倫先來到醫院電話機前,撥通了家里的電話:
“汪!”
“讓普洱接電話。”
“汪!”
“希莉呢?”
“汪!”
“都不在家么,就你一個在家?”
“汪!”
“阿爾弗雷德受傷住院了,在康約醫院,你去阿爾弗雷德臥室里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現金,然后等希莉回來后,讓她送過來。”
“汪!”
掛斷了電話。
電話機前正在織毛衣的女人頭也不抬地說道:
“2雷爾電話費。”
給了錢,卡倫來到手術室門口,在長椅上坐下。
過了大概半個小時,手術室門被推開,醫生走了出來,摘下口罩。
“醫生,怎么樣了?”
“搶救過來了,傷口雖然經過了處理,但燒傷面積很大,所以還沒度過危險期,先轉入監護病房繼續觀察吧。”
“好的,謝謝醫生。”
阿爾弗雷德被推了出來,此時的他,已經能睜開眼睛了。
卡倫陪著阿爾弗雷德進入了病房,而這時,正好碰上事故其他受傷者被大批量地送過來,醫院里開始變得無比忙碌。
這就是早送過來的好處,如果來晚了或者正常時間到,就得等。
進入病房后,護士幫阿爾弗雷德掛了點滴吩咐卡倫注意觀察后就離開了。
“少爺……”
“你感覺怎么樣?”
“問題不大……”阿爾弗雷德有些歉然道,“主要我沒想到他們衣服里居然藏著炸藥。”
但凡多給阿爾弗雷德十秒鐘的反應時間,他也不會落到這個境地。
“你這是運氣不好。”卡倫說道。
“是,就正好踩中那個步點了,被炸昏迷過去了,但其實我在靈車時就醒了,但一直裝著沒醒,怕被那個審判官看出來,他說我是神官,嘿嘿嘿。”
“你還能笑得出來。”
“還好我在自己身上布置了霍芬先生筆記里的小陣法,現在的我,身上沒有異魔的氣息。”
卡倫掀開阿爾弗雷德的被子,看著他被包扎起來的大片肌膚,尤其是胸口正面位置,問道:
“你能像莫莉女士那樣么?”
“理論上來說,沒有問題。”
“那就好了。”
“但我還是希望這具身體可以最大程度地保留,莫莉女士那樣,其實是會限制自己的發展與天賦的兌現。”
“什么道理?”
“就像是喝酒……酒精這個東西對身體的損害是不可逆的,但在冰天雪地里時,喝兩口酒可以幫助身體取暖,它依舊是對身體有傷害,卻在那時的那個境地下,益處會高于傷害。
我們異魔的身體也是這樣,霍芬先生留下的筆記里就說過,這世上分為兩種異魔,一種是天然誕生的,另一種,是人類被污染后變成的異魔。
我屬于后一者,所以,適度的污染,可以激發與發展身體的潛力,甚至還能加以控制,對自身實行一種……進化。
這是屬于異魔的提升過程,在這一過程里,還是原版的身體最合適,至少,要盡量維系住更多的原本身體部分,否則我們就會容易迷失,亦或者加大進一步進化的難度。
這也是……莫莉女士選擇留在羅佳市而不跟著一起來維恩的原因吧,因為她清楚自己在融合了那具身體后,上限就已經基本固定住了。
不過,讓她意想不到的是,其實還有另一條路,那就是誕生對少爺您的信仰。
呵呵……不過,依她的智商,她也很難做到就是了。”
“可你現在的這具身體,如果不換零部件的話,很難繼續支持下去。”
“我的復原能力比普通人強。”阿爾弗雷德說道。
說完,阿爾弗雷德閉上眼,開始“感知”自己的身體情況,隨即,他睜開眼,有些無奈道:
“哦,天吶,這次的燒傷程度比我預想中要嚴重得多,這具身體看來是很難再支撐下去了。”
這么大面積的燒傷,燒傷感染幾乎是必然的,哪怕是在后世醫學發達的階段,面對這種情況的處理,很多時候也只能看天意。
當然,對于阿爾弗雷德而言,他倒是不用擔心“死亡”,只是這具身體,他是沒辦法再繼續使用了。
“凈化后的尸體是吧?”卡倫問道。
“是的。”
“我知道了,我等會兒會去聯系艾倫莊園,讓他們去安排送來。”
“可是這樣不就是破壞了少爺您的修習步驟了么?”阿爾弗雷德問道。
阿爾弗雷德當然清楚卡倫離開艾倫莊園是為了什么。
“情況不一樣,你不能出事。”卡倫很平靜地說道。
“少爺,是我處置失當了,我當時不應該去前面的,我還是欠缺當保鏢的實際經驗。”
“你處置沒問題,只是運氣不好。”
前面兩個槍手開槍對普通人射擊,阿爾弗雷德過去“控制”住他們,是很正常的選擇。
畢竟,誰會料到他們會在衣服里藏著點燃的雷管。
“要喝水么?”
“不用,少爺。”
“那我去打電話,讓艾倫家的人來安排你轉院和后續的治療處理。”
“謝謝少爺。”
卡倫站起身,走出病房門,前往醫院電話機處。
經過走廊時,卡倫忽然聽到醫院院子里傳來了一陣陣“汪汪汪!”的聲音。
卡倫走到窗臺邊,向院子里看去,發現有一條身上背著小挎包的金毛正在那里不停大叫著,醫院的保安正在圍堵它。
凱文?
卡倫馬上探出身子,對著下方揮手。
凱文看到了樓上的卡倫,馬上一個箭步穿過了保安們的包圍圈,沒入前面的花圃后,又馬上一個快速拐進,沖入了住院樓。
卡倫也顧不得打電話了,來到了樓梯口,凱文快步奔上樓梯,來到了卡倫面前,吐著舌頭露出著笑意。
“普洱與希莉都不在家么?”
“汪汪”(希莉帶著普洱去超市采購了,不在家。)
卡倫蹲下來,打開凱文的小挎包,從里面拿出了五千雷爾,還有一個電話簿,里面就記載了幾個電話號碼,一個是茵默萊斯家的一個是自己家的還有一個就是艾倫莊園的;
雖然這幾個號碼卡倫都會背,但這條狗確實是考慮周到。
另外,這條狗顯然是從家里飛奔到這里的,卡倫看見它四條狗腿上全都是污泥,甚至還有磨破出血的痕跡。
卡倫先帶著金毛來到了住院病房,推開病房門,金毛來到了阿爾弗雷德所在的病床邊,歪著腦袋,看著阿爾弗雷德。
阿爾弗雷德看著金毛,
“邪神大人,下午好啊。”
金毛哈著氣,往后退了幾步,然后一個縱步跳躍,來到了病床上,用爪子搭在了阿爾弗雷德的被子上,在被子上留下了帶血的污漬。
卡倫思索了一會兒,走上前,將阿爾弗雷德身上的被子揭開,道:
“他身體燒傷面積太大了,這具身體很難完全保留,需要找替補了。”
金毛搖了搖腦袋,又把狗爪子搭在了阿爾弗雷德傷口包扎處。
“你要看傷口?”卡倫問道。
“汪”
卡倫點點頭,沒問為什么,也沒再解釋什么醫學知識,而是先走到病房門口,把病房門反鎖住,隨后走了回來,開始拆解阿爾弗雷德的包扎。
一圈圈解開后,阿爾弗雷德正面那恐怖的燒傷位置呈現了出來。
“嗚嗚……”
看著這血淋淋甚至有些惡心的傷口,金毛閉上了眼,露出了嫌棄之色。
然后,
金毛轉過身,
它將自己的一條后腿踩在了床上,另一條后腿抬起,做出了一個……正常狗都會做出的動作。
阿爾弗雷德面露苦澀道:“邪神大人,不要開這種玩笑啊。”
卡倫卻問道:“有用?”
金毛點了點頭:“汪”
阿爾弗雷德也愣住了,普通狗尿的偏方,那當然是騙人的,但邪神的狗尿……誰能說得準呢!
任何事物,沾上了“神”這個字,都會顯得無比神秘!
阿爾弗雷德馬上意念通達,道:“邪神大人瞄準點。”
金毛回過頭,很是鄙視地掃了一眼躺在自己下面的阿爾弗雷德,然后,開始噓噓。
尿液開始灑在阿爾弗雷德傷口處,
卡倫走上前,不顧尿臟,伸手幫阿爾弗雷德翻身,讓尿液可以更均勻地濺灑在阿爾弗雷德的所有燒傷位置,甚至還主動用手像是涂抹藥膏一樣幫阿爾弗雷德涂抹。
阿爾弗雷德閉著眼,眼皮顫抖。
金毛尿完了,還甩了甩,然后跳下了病床,匍匐在旁邊開始喘氣,它一路從家奔過來,真的是累壞了。
卡倫顧不得先去洗手,而是靜靜地觀察著阿爾弗雷德的傷勢,驚訝地發現,效果真的很快,原本燒傷的位置開始變紅,鮮紅的嫩肉已經出現了。
“阿爾弗雷德,你再感受一下。”卡倫催促道。
“少爺,我感覺到傷口處……好癢……嘶……真的好癢……”
“凱文。”卡倫喊道。
“汪!”雖然很累,也透支了,但金毛還是驕傲地抬起了自己的狗頭,準備迎接表揚。
“以后你不準用廁所了,只準用尿盆。”
“……”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