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雅身上穿的,依舊是和卡倫一個款式的咖啡館侍者服;
但這一次,她把自己的頭發披散了下來,一頭金色的披肩發,讓此時的她看起來像是一個精致的瓷娃娃。
下一刻,
洛雅飄浮起來,與站在高臺上的齊赫幾乎平齊。
齊赫看著她,臉上露出了微笑:“感覺很開心,因為看見你又回來了。”
“我也是呢,爺爺。”
“畢竟是我造就了你,放我一次?”
“是你造就了我,但也是你毀滅了我,我們之間,并不相欠。”
簡短到不能再簡短的“敘舊”很快就結束,洛雅伸出一只手指向了齊赫。
銅幣釋放出暗黃色的光澤,化作了一道漩渦。
齊赫原本托舉著銅幣現在被固定的那條手臂直接炸裂,一同炸裂分割出去的,還有他的一部分靈魂,在生死危機時刻,述法官大人顯示出了他的果決。
隨即,他的身體開始快速后撤,后撤的同時更是在身前布置下了三面述法之盾。
而那來不及后撤的四名秩序小隊成員則被直接吸扯進了漩渦中心,漩渦并未吞噬他們,只是將他們壓縮成了四團血霧。
洛雅雙手做出一個方印,自漩渦之中探出一只枯黃的手,五根手指上有著長長的紫色指甲,手臂如同無限長一般,向著后撤的齊赫抓去,頃刻間就穿破了齊赫先前布置下的三道述法之盾,抓住了齊赫的脖子后,手掌直接爆開!
“轟!”
齊赫被炸碎。
銅幣飄浮回洛雅身前,落在她的胸口位置,她的目光,則在四周掃視,胸口的銅幣也隨之在調轉著方向。
忽然間,
洛雅抬頭,
上方的屏障并未撤去,雖然停止了下壓,卻依舊在封鎖著污染的溢出,但就在那個位置,再次出現了齊赫的身影。
“爺爺,我可是被您看著長大的,怎么會看不穿你的替死傀儡呢?”
洛雅張開雙臂,以她本人身形所在的位置作為起始點,又一道巨大的屏障出現,上下兩道屏障開始互相拉近距離。
齊赫咬了咬牙,此時的他已經近乎癲狂,四周的污染浸潤他的身體已經不被他所在乎了,眼下最要命的是這種空間的封鎖最終會將他的身體和靈魂徹底壓爆!
他開始吟唱,當他開始吟唱時,他所在的那片空間也開始了抖動。
卡倫開口提醒道:“他在準備禁咒。”
“洛雅,非要把爺爺我逼迫到這一步么?”
齊赫結束了吟唱,自其腳下,出現了一道巨大的黑色星芒,一根巨大的獨角自星芒之中探出。
禁咒,安羅思之怒。
在秩序之神所活躍的上個紀元中,曾鎮壓了不知多少頭兇獸,由這些兇獸還完善豐富出了很多禁系術法,這類術法可以借用到被封印著的兇獸力量。
當然,釋放禁咒的代價也是巨大的。
此時,禁咒才剛剛施展了一半就停住了,但這只已經探出來的角,卻頂住了兩道正在夾擊的巨大屏障。
“爺爺,我和您說過,自我誕生那天起,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把您種進這豬圈,這一點,之前沒變,現在沒變,接下來,也不會變!”
洛雅胸前的銅幣于她身前投射出一片光幕,光幕越來越大,從里面,竟然浮現出一口巨大青銅棺的虛影。
這是,拉克斯之棺!
是真神拉克斯埋葬自己同時埋葬9枚罪惡之源銅幣的棺材。
“洛雅,你現在撤去這頭頂上的屏障放我離開,我能得到自由,你也能得到自由,如果接下來我們兩道禁咒對碰,這引起的震蕩絕對無法被掩蓋,約克城內立刻將會有無數雙眼睛看向這里。
你也清楚,在這座城內,還有很多比我更為強大的存在,當他們感知到拉克斯銅幣的氣息后,你以為你還有機會逃脫他們的掌握么?
我已經決意脫離秩序之神去流亡了,你看,這就是我準備接受的懲罰;
你也應該為你自己考慮,你難道就不想擁有自由么?
自由,可是你自從誕生之日起,就從未觸碰過的東西,你不渴望它么?”
齊赫是在談判;
先前的他,竭盡全力封鎖這里的污染氣息外泄是為了保密,保密的目的則是為了保住自己的身份,現在的情形之下,他是為了保命,在保命的基礎上,其他都可以拋棄了。
“嘿嘿。”
洛雅搖了搖頭,
笑道:
“不談判呢,還是早點把爺爺靈魂也湮滅才更有趣哦。”
話音剛落,
拉克斯之棺的虛影直接向齊赫撞去。
但就在這時,
卡倫身上出現了一道暗黃色的光芒,這些光芒同時也在阿爾弗雷德、帕瓦羅、小約翰、普洱與凱文身上出現。
隨即,
卡倫只覺得眼前一花,像是一種正在坐過山車的感覺,然后,他發現自己站在了公路邊,身旁是摔倒在地上的阿爾弗雷德他們;
尤其是普洱,竟然被直接甩到了樹上,還好它貓爪子反應迅速,抱住了樹杈。
“你身上不能臟哦,臟了就不好看了呢。”
洛雅的聲音在卡倫耳邊響起。
“謝謝你哦,讓我體驗到了一次姐姐們所說的那種感覺,呵呵。
好了,得再見了,我要去專心殺爺爺了,可不能讓爺爺等急了。”
兇獸的獨角和拉克斯之棺撞擊在了一起,爆發了劇烈的能量波動,兇獸安羅思的怒吼聲穿向了四周,接下來是更為濃郁的拉克斯之棺的氣息,更是劃破了約克城今夜本就不寧靜的夜幕。
一時間,一道道氣息忽然升空,向著這里趕來;
更是有兩道光柱直接在約克城內立起,類似的光柱,當初在羅佳市狄斯于橡木墓園凝聚神格碎片時,也曾出現過。
齊赫焦急地大喊道:“洛雅,現在收手還來得及!”
“那爺爺您快點湮滅啊!!!”
拉克斯之棺與安羅思獨角的對撞還在繼續,但可以清晰看見安羅思的獨角正在慢慢地龜裂,這并非意味著兇獸安羅思不行,畢竟拉克斯之棺也只是虛影,主要還是眼下的齊赫,狀態實在是差到無以復加,已經沒有辦法再支撐禁咒的運轉。
終于,
在兇獸安羅思不甘地怒吼聲中,獨角斷裂,齊赫腳下的星芒也崩散,禁咒被強行摧毀。
齊赫身上燃起了一層黑色的火焰,他還想再嘗試逃跑,這是他絕望之后的孤注一擲。
但一直喊他爺爺對他用敬稱的那位小姑娘卻沒有給予他這個機會,拉克斯之棺開啟,無窮的吸扯之力出現,全身上下燃著火焰的齊赫被直接拉扯進棺材之中。
“啪!”
洛雅拍了一下手掌。
“砰!”
拉克斯之棺閉合。
洛雅緩緩地落了下來,落在了地上,那口巨棺也隨之落了下來,棺身開始呈現出透明,站在外面可以清楚地看見齊赫在大火中不停地痛苦掙扎,卻根本無力逃脫;
最終,
齊赫被自己燃起的火焰,將身軀與靈魂一起,燒為了灰燼。
他死了。
自始至終,洛雅都面含笑意看著棺材里的這一幕,等到爺爺徹底湮滅后,她才心滿意足地揮了揮手,拉克斯之棺隨即消散。
洛雅在地上坐了下來,
開口道:
“姐姐們,你們說我還能再見到那個好看的家伙么,嗯,我也覺得可以的,我相信在以后,他肯定還會出現在我面前,嘻嘻。”
“啊,對了,姐姐們,你們誰打算出去的,我送你們出去啊,你們現在已經獲得自由了,可以回到外面了。”
良久,
洛雅有些失落道:
“哦,你們說外面已經容納不下你們了。”
她們的身體因為被強制服下禁藥,已經進入死亡倒計時,就算是出去了,也沒有辦法能夠存活下去,反而會給家人帶來傷悲,同時,還可能成為家人的累贅。
當自己被困時,她們渴望外面的自由;
當自由來到自己面前時,她們又開始恐懼外面那據說是溫暖的陽光。
“那,我們一起睡覺覺,做夢好不好?”
洛雅身前的拉克斯銅幣散發出一片片柔和的光澤,覆蓋在豬圈里的女人身上,同時還有凹槽內的那些尸體;
漸漸的,
所有人都平靜了下來,大家都開始閉上了眼,自進入這里的那一天起,只有在片刻的夢境中與那位小姑娘相處時,她們才能忘記身上的折磨獲得一點點的喘息。
洛雅眼角流出了眼淚,
在她的控制下,豬圈里本就奄奄一息連站都站不起來的姐姐們,一個個身體失去了最后的生機,全部死去,幾乎每個人死去時,臉上都帶著笑容。
這時,原本一直被壓制的磅礴污染氣息,開始緩緩地消散。
污染源可以被引爆,但,也可以被化解。
一點點星輝,從她們身上升騰而起,最后凝聚在了洛雅胸前的這枚銅幣上。
洛雅將銅幣抱在懷中,喃喃道:
“姐姐們,我們在這里繼續做夢哦。”
洛雅的身形逐漸變得透明,最終也融入進了銅幣之中。
“叮咚……”
銅幣掉落在了地上,看起來,普普通通。
兩道光柱,落在了這里。
其中一道光柱開口道:“濃郁的秩序氣息,是你們秩序神教的人在這里用活人修補神器!”
另一道光柱開口道:
“秩序神教,在調查之后會為這件事給出一個解釋!”
地上的銅幣飄浮起來,落入秩序的光柱之中。
“拉克斯銅幣……”
“秩序神教將負責暫時保管這枚物證銅幣;
深淵神教若是有異議,可以發出書面公函等待我教回復。”
“結束了啊。”
兩道光柱出現在了這里,光柱之外的黑暗之中,肯定還有很多其他的身影,香腸廠下面的黑暗,已經被撕開了。
同時,也不用再擔心污染這類的事情了,他們不可能放任污染在約克城內爆發。
“少爺,您沒事吧?”阿爾弗雷德上前關切地詢問。
“我沒事,你還好吧?”
“我沒事,少爺。”
小約翰主動走到卡倫面前,伸手拽著卡倫的褲腿:“卡倫哥哥,我不去孤兒院,不去,真的不想去……”
“不想去,就不去了吧。”
“真的么?”
“家里,缺個照顧寵物的傭人。”
“我最喜歡寵物了,尤其是會說話的寵物!”
“呵。”
卡倫伸手摸了摸小約翰的腦袋,然后走向坐在地上的帕瓦羅先生。
“你成功了。”帕瓦羅說道。
“是您和安妮女士成功了,沒有你們的努力和付出,我不可能發現這個地方。”
“安妮,可以安心地投入米爾斯神的懷抱了。”
“是的,肯定是這樣,安妮女士是米爾斯神的忠實信徒。”
“你復活了那個器靈,我也會蘇醒術,但你的蘇醒術,讓我仿佛看見了奇跡。”
“您說笑了,哪里有這么多的奇跡。”
自己的身軀在污染之下撐了下來,是因為自己的身體被拉涅達爾改造過,如果抬舉一下拉涅達爾,這勉強算是一個神跡,但和奇跡其實沒有什么關系。
外面下著雨,你因為穿著雨衣所以沒被淋濕,算奇跡么?
“那是如何做到的,這種蘇醒?”帕瓦羅先生很好奇地問道。
“其實不難,沒有那么神奇。”
“嗯?”
“那些豬圈里的女人,每天都在痛苦中煎熬著,所以那個器靈將自身的靈性分散在她們身上,帶著她們入夢,給予她們在這常人無法忍受的痛苦折磨之中短暫的慰藉。
我們‘蘇醒’術法本就是針對尸體內殘存的靈性力量,我做的,不過是把她原本就分散出去的靈性重新收集起來而已。
本質上,還是普通的‘蘇醒’,不過是多了一個步驟。”
“但這個步驟,有多少人能想得到,又有多少人,能做得到。”帕瓦羅先生感慨道。
“主要還是因為齊赫費盡心血培育出的器靈,從一開始,就對他帶著濃郁的怨念,沒有這一次,等到以后,齊赫也會死在銅幣的手上的。
我們,只不過是讓這個過程,提前了一些。
當然了,還是因為運氣不錯,呵呵。”卡倫笑了笑,“做好人做好事時,肯定會給自己加一些運氣,這也是應該的。”
“如果下次……”
卡倫馬上打斷了帕瓦羅先生:
“如果下次再有男人跟我借打火機,我肯定直接回復他吸煙有害健康,勸他戒煙。
如果下次再有女人要給我什么裝著筆記的信封,我肯定會當著她的面,把這信封直接燒掉。
帕瓦羅先生,沒有下一次了,我的本職工作是心理醫生而不是人權律師。
嘖……
我才記起來,我工作的診所好像今晚就倒閉了?”
員工怕是直接逃了一半,
最重要的是,老板本人都跑了。
帕瓦羅先生笑道:“那可真是虧了,白上了好些天的班。”
“哦,這倒沒有,我提前預支了一個月的薪水。”
“呵呵,那還要恭喜你賺了。”
“呵呵。”
“卡倫,事情結束了。”
“是啊。”
“你要兌現對我的諾言,用我的臉皮,去做一副面具。”
“這個不急,可以等到回家后再說,等天亮后,我開車載你去喪儀社再看看家人。”
“他們以后有你的照看,我很放心,謝謝你。”
“喵!喵!喵!”
卡倫被貓叫聲吸引,這才發現普洱還在樹上,抱著高高的樹枝。
走到樹下,抬起頭,卡倫問道:“你還不下來?”
普洱喊道:“我下不來,該死,那個器靈肯定是在故意針對我!”
“她針對你這只貓做什么。”
“呵,那是因為你不懂女人。”
卡倫嘆了口氣,道:“那你還繼續在上面等著賞日出么?”
“我說了我下不來,下不來啊!”
“你不會爬樹?”
“不會。”
“作為一只活了快一百年的貓,居然還沒學會爬樹?”
“爬樹是野貓才會做的事,我不會,不是很正常么?”
“行吧,那你撒開爪子,我接住你。”
“好,接穩了啊,卡倫。”
普洱撒開爪子,落了下來,卡倫伸手抱住了它。
凱文湊了過來,讓卡倫將普洱放在了自己的背上。
“蠢狗,回家后你就給我學爬樹。”
“……”凱文。
“少爺。”阿爾弗雷德向卡倫努了努嘴。
卡倫看向帕瓦羅先生的位置,發現跪坐在地上的帕瓦羅先生,正用自己的指甲,撕扯著自己的面皮。
“我沒有這么著急。”卡倫走過來說道。
帕瓦羅先生說道:“著急的一直是我,不是您。”
卡倫就站在這里,看著帕瓦羅先生用他的指甲一點一點的將自己的面皮撕了下來。
隨后,
帕瓦羅先生面對著卡倫,雙手托舉著自己的面皮:
“感謝您,讓我重新堅定了信仰,讓我看見了,真正的秩序之光。”
“秩序之光,一直在您的身上,但說真的,我是不想再看到這光了,太累也太危險;
我家天臺你去過沒,那里有個陽光房,我在那里曬曬陽光就心滿意足了,待會兒回家后我帶您一起曬曬。”
說著,卡倫伸手從帕瓦羅先生托舉著的雙手中接過了這張面皮;
面皮拿起來了,
但帕瓦羅先生卻一直保持著托舉著雙手的姿勢一動不動,
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