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倫收回了手,面帶微笑,對加斯波爾說道:“這肯定會是一個健康的孩子。”
“謝謝。”加斯波爾臉上露出了柔和的笑容,伸手撫摸著自己的肚子,在這一刻,她身上洋溢著一種母性。
只可惜,卡倫沒心情去贊美和欣賞它,他腦子里,還在咀嚼著先前聽到的那句話。
馬瓦略作為馬切蒂尼的傳承者,他的子嗣確實更容易繼承部分特殊的能力,任何沾染上神性的東西,都容易發生令人意想不到的變化。
可控的或者暫時可控的,叫神的賜福;反之,則是神的污染。
本質上,是相同的。
馬瓦略的這個孩子,雖然還未降生,但從先前自己捕捉到的意識碎片來看,這個孩子,必然存在著某種問題。
這種問題,無法簡單地用傳承自己父親血脈來進行解釋,因為馬瓦略的傳承是記憶、經驗以及一些特殊的能力,可這個孩子身上攜帶的那股意識,雖然十分微弱,卻實實在在地是在表述著“現在”。
甚至可以因此推斷,這個孩子在傳承的層級上,超過了他的父親馬瓦略。
這算什么,共軛父子么?
這讓卡倫感到了一種難以描述的惡心感。
諸神歸來,并不是說一群個體實力極為強大可怖的存在通過某個傳送法陣回到了這個世界。
他們的歸來,就像是將一瓶墨汁打潑在一本書上,顏色開始層層浸染下去。
現在,他們已經在無孔不入了。
沒有道德的束縛,沒有規則的約束,沒有任何你所認知中的理所當然。
他們并不是敵人,因為神祇不能用有形和無形來區分,秩序神教對神祇的抗拒,并不止體現在和神的戰爭層面,輸贏在此時都不具備傳統意義上的意義:
你所居住的這棟房子要著火了,你是在準備滅火。
“伱是熱了么?”馬瓦略指了指卡倫的額頭。
卡倫用手背輕輕擦了擦,說道:“應該是沒睡好吧。”
“那喝點東西吧。”馬瓦略遞給卡倫一個茶杯。
卡倫接過來,打開蓋子,里面是滿滿當當的煙頭。
卡倫不動聲色地將杯蓋蓋回去,默默地放下,說道:“我們還是去實驗室吧。”緊接著,卡倫對加斯波爾說道,“我有事想找我們的神子大人幫忙。”
加斯波爾催促自己的丈夫:“那快去吧。”
“嗯,好。”
馬瓦略和卡倫離開了房間,卡倫安排了一輛馬車,上車后,發現小康娜捧著書本坐在里面。
小康娜說道:“阿爾弗雷德先生的最新吩咐是,只要你離開這處結界,我就必須要跟著你,就像是大笨龍和執鞭人。”
“好。”卡倫應下了。
馬瓦略坐上車后,看了看小康娜,說道:“寵物養得不錯。”
卡倫摸了摸小康娜的頭,糾正道:“是孩子。”
“好吧,我口誤了。”馬瓦略打了個呵欠,“說真的,我有點累。”
“在她面前不要這樣說。”
“當然,沒有她累,你知道么,當有一個女人為你孕育下一代時,作為丈夫,你能很明顯地感覺到……”馬瓦略戳了戳自己的后腦,“覺得不一樣了,成熟了,應該要承擔起責任了,總之,就是這種意識變得更強烈了,你說這神奇不神奇?”
卡倫點了點頭,道:“沒這種意識才是神奇。”
“額,好吧。”馬瓦略想換個話題,“前線打仗的感覺怎么樣?”
“挺好的。”
“我以為你會對我說出一些珍愛和平的話語來,我正準備附和與配合你。”
“我不認為你所傳承的馬切蒂尼大人的記憶碎片中,會有反戰思維。”
“一大半以上的記憶,都是在研發對付其他神教和神祇的特殊戰爭器具,他是一位戰爭瘋子。”
“我也是。”
“打了勝仗回來的將軍,就是不一樣,呵呵。”
“你的研究項目推進得怎么樣?”
“還好,我的主要工作是寫筆記,將重要的筆記資料上交上去,會有其他相關部門的人進行吸收和認證,我自己帶的項目組所做的研究,只是很小的一部分。”
“哦,原來是這樣。”
馬車駛出結界,進入約克城城區,結果,正好趕上了一場選舉游行。
卡倫記得自己來到維恩的第一天,尤妮絲的母親就對自己介紹過,在約克城,游行和示威,就像是節假日一樣頻繁。
馬車開啟了隱蔽陣法,懸空飛起,越過了選舉隊伍,沒有受到絲毫阻滯。
卡倫低下頭,向下看去。
他看見一位坐在敞篷車后車座里的中年男子,一邊揮手一邊對著兩側自己的支持者微笑致意。
這個男子,讓卡倫感到面熟。
很快,卡倫就想起來他是誰了:約翰.羅蒂尼。
記得這位在自己剛到維恩時,剛競選上了曼拉爾市的市長,被譽為正在升起的政治新星。
馬瓦略掃了一眼下方,笑著說道:“他已經是自家黨派的黨魁了,有望成為維恩帝國的下一任首相。”
卡倫看向馬瓦略,目光微凝。
馬瓦略若無其事,但卡倫的目光一直沒從他臉上挪開,這讓他開始顯得有些不自然。
沒辦法,就算神子大人的心性遠超常人,但誰叫他對面現在坐著的,是秩序之鞭的二號人物。
馬瓦略聳了聳肩,說道:“我工作之余除了看你的花邊故事會外,也會看看世俗里的報紙,他現在人氣很高,因為他的競選口號是民主與自由,很受選民的喜愛。”
解釋完之后,馬瓦略才意識到自己不該解釋,在這位面前,任何反常的舉動,都會在其視線里被無限放大,尤其是對方已經在注視著你的時候。
卡倫沒急著發問,而是說道:“我對這位羅蒂尼先生的認知,主要來自于報紙。”
“哈哈,我們都喜歡看報紙。”
“不過那份報紙是《秩序周報》。”
“額……”
“在過去的某一段比較長的時間里,《秩序周報》會單獨開一個版面,來介紹兩個人,一個人就是這位羅蒂尼先生,另一位,則是路德先生,路德先生是一位紫發人平權運動領袖,你應該有印象吧?”
“怎么可能沒有,污染爆發時,我就在維恩,我感應到的,要不是你帶著人下去把神器帶回來了,天知道會釀成怎樣的災禍。”
“我曾一度好奇,為什么《秩序周報》,會關注報道兩個世俗里的政治家,這不符合常理。然后,路德先生給予了答案。
所以現在……”
馬瓦略問道:“嗐,你在擔心什么呢?”
“應該是我問你,告訴我吧,你知道些什么。”
“我能告訴你什么,我筆記里的內容么,那個是絕密,不過我倒是有些記憶片段里的秘辛,可以和你分享分享,這個倒是挺有意思的,呵呵。”
“看來,我在前線的這段時間里,確實發生了不少事。”
“沒什么大不了的,都很安定,你現在對約克城的掌控力,幾乎超過了神教歷史上任何一位強勢的首席主教。”
“馬瓦略,現在,請你嚴肅地告訴我:是,還是不是?”
“啊?”
“我想聽你給我的答案,當然,你也可以選擇現編。”
馬瓦略沉默了。
良久,他長嘆一口氣,說道:“我不是直接參與者,但我的項目組因此更改了課題,會做一些必要的配合,這個課題是:如何防止神性污染的泄露和做好規避。”
“呵。”卡倫笑了,“這個‘造神計劃’,居然還在繼續?”
“自這個紀元以來,任何神教都沒有放棄對神祇力量的追求,雖然路德先生失敗了,但還剩下一份實驗材料,他們本就是預備好的一對。”
“我知道了。”
“知道了就好,這次會更小心的,不會再發生類似上次那樣的意外。”
卡倫將手伸入神袍口袋,沒摸到。
“嘶啦……”
小康娜撕下自己手中的一張書頁,疊了一只胖胖的烏鴉,遞給了卡倫。
卡倫接了過來,對著它說道:
“我懷疑約翰.羅蒂尼會是下一個路德先生,現在,全力調查這件事以及相關人員,采取一切有必要的監控與布控,隨時準備收網。”
打開車窗,烏鴉飛了出去。
馬瓦略抿了抿嘴唇,問道:“收網?”
“上一次,我不得以帶著一群志愿者下地洞為他們擦屁股,你知道這是為什么嗎?”
“因為你心中有著偉大的秩序信仰。”
“不,是因為當時我的身份地位,不足以直接一巴掌抽在那幫家伙的臉上。”
當卡倫說出這句話時,體內的餓癮開始進行呼應,它似乎又回憶起了上次在地洞時的絕美大餐。
“呵呵。”
馬瓦略下意識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這不是諂媚,他沒必要這么做,而是因為他感受到了來自卡倫話語中的憤怒。
卡倫閉上了眼,后背靠在座椅上:
“既然他們想要重啟這項危險的游戲,那我就先讓他們好好體驗體驗這個游戲的氛圍。”
“那個,我想提醒你一下,那是另一個系統制定的計劃方案,或許,你可以先和對方溝通一下。”
“沒這個必要了。”
“哦,好吧。”
馬瓦略也就不再說什么,相較于卡倫這樣的“大人”,他這位“神子大人”大部分時候反而有些樂天派。
馬車來到馬瓦略的實驗室,實驗室的外圍有秩序之鞭負責安保布控,馬瓦略每次進出這里都需要進行例行證件檢查,卡倫卻不需要。
這讓馬瓦略心里很不平衡:“他們真的愚蠢,連在你面前表演一下工作嚴謹都不會。”
卡倫沒接話,他現在心緒有些煩躁。
先在馬瓦略家里聽到了那句聲音,路上又碰到了第二個實驗目標,現在來到這里,又將重新締結和那把鐮刀的關系。
將一連串讓你反感厭惡的事集中在一起發生,心情還能平靜那才叫真的奇怪。
實驗室里的工作人員向卡倫和馬瓦略行禮,途中,卡倫還看見了奧菲莉婭。
這位暗月島的公主殿下在來到神教做“人質”后,就一直在馬瓦略的實驗室里工作,節假日時還會去找尤妮絲一起喝咖啡看設計。
卡倫在奧菲莉婭面前停下腳步,問道:“過得好么?”
馬瓦略翻了個白眼,說道:“喂喂喂,不用這樣,我可是一直很照顧她的。”
“我很好,部長大人。”奧菲莉婭向卡倫再次行禮。
上一次卡倫去暗月島時,是約克城首席主教的護衛侍從,現在的卡倫再去暗月島的話,那么她父親以及一眾長老,都得站在旁邊貼心地服侍。
“有空常來家里坐坐。”
“好的,我會的。”
簡單的交流后,卡倫跟著馬瓦略走進他的專屬私人實驗室。
里面是一個拉伸空間,布置了各種祭壇、陣法,陳列著各種奇奇怪怪的東西。
馬瓦略倒了兩杯果酒,加了冰塊,將一杯遞給卡倫:
“你知道么,我都已經戒掉在家里喝水的習慣了。”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不僅是客廳茶幾上的杯子里,她甚至會在廚房水龍頭里熄煙頭。”
“等出來工作后,會好一些,你也要多多關心。”
“她好像不需要我的關心,我每次關心她時,她都很煩躁。”
“有效果的,這也是發泄的途徑之一。”
“你說得好有道理,不過,你什么時候結婚?”
“最近有點忙,等忙完了吧。”
“這是借口。”
“是的,確實是借口。”
“好吧,我們開始吧,你站到那座祭壇上去,那個……”
“怎么?”
“待會兒無論發生什么事,你都可以放心,我會幫你保密。”
“謝謝。”
“不用謝,你現在的地位,已經可以光明正大地擁有秘密了。”
卡倫站在了祭壇上,閉上眼,卸下自己的心神防御,同時克制住自己有可能產生的反應本能。
祭壇開始運轉,馬瓦略這次沒有介紹,也沒有鋪墊,他帶著卡倫出現在了一片星辰環繞的意識空間里,隨即,二人一起抬頭向上看去。
上方有一顆璀璨星辰,星辰的后方,出現了一把巨大的鐮刀。
鐮刀似乎是察覺到了卡倫的氣息,忽然間向下劈砍過來。
“嗡!”
馬瓦略睜開了眼,在鐮刀的劈砍下,他被切割出了意識空間,但站在祭壇上的卡倫,卻依舊閉著眼。
神子大人現在可以再次強行進入觀摩,亦或者干脆停止祭壇的運轉,但他還是什么都沒做,端起那杯果酒,喝了一口。
神器也是有情緒的,你褪去了它的印記,想要第二次獲得時,它會感到自己被背叛了。
這一點,馬瓦略沒對卡倫提前說,倒不是刻意想坑卡倫,因為他覺得一個能洗去神器印記的人,你不需要對他再說些什么了。
搖晃著手中的酒杯,馬瓦略腦海中回憶起卡倫給自己妻子肚子里的孩子賜福時的畫面。
他掩飾得很好,沒有絲毫破綻,但按照他和自己的相處習慣,在賜福結束后應該說一些輕松的玩笑話,而不是一本正經的“這會是一個健康的孩子”。
這不由得讓他聯想起前不久自己帶妻子去神殿做檢查時,那位神殿長老對腹中孩子進行賜福時眼睛里所流露出稍縱即逝的駭然。
應該是在神殿的生活太安穩了,脫離了神教具體工作太久,人懈怠了,所以在遮掩能力上,比自己這位秩序之鞭二號人物朋友要遜色太多。
自己的孩子,到底有什么問題?
卡倫看著身側的戰爭之鐮,它剛剛落下,將馬瓦略分割了出去。
現在,它正來回搖曳,這感覺,像是一個人在對你做勾動手指的挑釁動作。
卡倫對著它抬起手背,說道:
“留下印記吧。”
沒有虔誠的禱告,沒有感激涕零的呼喚,只是很平靜地命令。
在這片意識空間里,只剩下他和它,所以沒必要去表演了。
戰爭之鐮被激怒了。
它將自己的鋒銳對準卡倫,像是在對卡倫進行威脅。
卡倫看著它,臉上沒有露出絲毫的畏懼。
似乎是感受到了來自外界的挑釁,自己體內的餓癮,再度抬頭,這是今天第三次。
雖然每次都被卡倫壓制下去了,沒有真正的爆發,但這成功地讓卡倫的情緒,受到了極大的影響。
戰爭之鐮忽然一個前進,無盡的鋒銳氣息在卡倫眉心自上而下,快速凝聚,仿佛下一刻就會將卡倫的靈魂徹底分割。
它像是一頭高傲的白天鵝,在等待著卡倫對它發起祈求。
“吼!”
餓癮雕塑開始了憤怒,卡倫的雙眸,也逐漸呈現出暗紅色。
一條條帶著銹蝕痕跡的秩序鎖鏈自卡倫腳下蔓延出來,對戰爭之鐮進行環繞。
雙方之間的爭端,一觸即發。
秩序神殿。
一顆供奉神器的星辰上,一束意念的光輝出現,從里面,走出一個男子的虛影,雖然滿頭白發,但他的容貌依舊年輕。
男子的意念開始跳動,從自己所在的這顆星辰上不斷在臨近星辰上跳躍,最后,穩定出現在了供奉著戰爭之鐮的這顆星辰上。
神器的侍者們全部走了出來,對著這尊身影跪伏下來:
“拜見長老。”
“拜見長老。”
男子繼續向里走去。
里面,有一位女性神殿長老,她看見來人后,目光略顯復雜,但還是俯身對他行禮。
“烏孔迦大人。”
同是神殿長老,但這位男子的輩分,卻超過了神殿內絕大部分的存在。
如果說,神殿長老的壽命打破了人類的極限,那么他的壽命,就屬于打破了神殿長老的極限。
因為他和器靈談戀愛;
在即將消亡前,被神器的器靈主動融合,獲得了更為悠久的存在時間。
他是神殿長老,但他現在,更像是一個器靈他已經存續了一千年。
烏孔迦看著大殿中供奉著的戰爭之鐮,說道:“我感應到了,它的異動。”
女神殿長老回應道:“不,它并沒有,它很正常。”
烏孔迦搖了搖頭:“那是它在偽裝。”
女神殿長老面露驚愕的神色。
烏孔迦繼續說道:“它的保存度太好了,你們對它的供奉也太優渥了,同時,它參與神教下面的體系運作也很深入,尤其是在戰爭期間。
它越來越成熟了。
作為一件神器,太過聰明,太有自我,并不是一件好事。”
女神殿長老馬上說道:“是,我會將這件事上報的。”
“嗯。”
烏孔迦繼續向前走去,他的法身開始不斷地變大,最后,變得和這件高聳的戰爭之鐮等高,他將自己的手,觸碰到了這件神器身上。
隨即,他緩緩閉上眼,同時發出了一聲讓這位女神殿長老感到不解的疑惑:
“是你么,串寢室的朋友?”
一股強大的靈魂力量,出現在了這片原本獨屬于卡倫和戰爭之鐮的意識空間中,緊接著,卡倫看見了體形巨大的烏孔迦,正在這片意識空間里行走,他正在找尋。
只不過,在烏孔迦進來時,戰爭之鐮主動切割了四周,等于是將卡倫隔絕了出去。
所以,雖然卡倫看得見烏孔迦,但烏孔迦卻看不見自己,除非他主動打破這里的禁制,掌握這里的控制權。
戰爭之鐮向烏孔迦發出了警告。
在神器的視角中,烏孔迦不是秩序神殿的長老,而是一個器靈,另一件神器的器靈來到自己地盤上,這是極為嚴重的挑釁。
它將卡倫“藏匿”起來行為,就和小朋友之間互相保藏自己的玩具怕被搶走一樣。
“我在沉睡中,感應到了你的氣息,我一直在找你,我找了你一千多年。”
烏孔迦看著戰爭之鐮,他舉起手,似乎準備對它進行鎮壓以驗證自己的預感。
也就在這時,神殿供奉著的戰爭之鐮開始劇烈抖動,引起了星辰震顫。
一道威嚴的聲音,自上方傳遞下來:
“烏孔迦,你迷失的情況,越來越嚴重了。”
烏孔迦的意識從意識空間中消失,他的身影開始縮小,變回了正常人大小,他有些茫然地走出神殿,看著上方:
“是迷失么……還是我的感覺欺騙了我……”
上方的聲音再度傳來:
“你逃避了對神的職責,一件完整器靈為了你,更是被玷污消磨。你存在了一千多年前,可是你對神的貢獻,卻比不過任何一個晚輩你愧對你身為秩序信徒的身份。”
“哦……是么?”烏孔迦再次發出疑問。
“你做好準備吧,再睡一會兒,用不了多久,就到了你啟用的時候了,也是你贖罪的時候了。”
“我……贖罪么……”
“我們已經決定了,由你去帶隊解決那個人的問題。”
烏孔迦問道:“是那個……炸神殿的……叛教者么?”
說到這里時,烏孔迦的神情變得豐富了起來,像是原本的迷茫意識逐漸收束,也因此,那種半睡半醒間的敏銳感知力,就此失去了。
烏孔迦笑道:“你們,還沒解決他啊。”
“已經快了。”
“好吧,我等著。”
烏孔迦最后再一次看向身后的戰爭之鐮,然后意識再度跳躍,回歸到了屬于自己的那顆星辰。
女神殿長老對著上方說道:“大人,烏孔迦前輩說,戰爭之鐮的器靈現在擁有了太多的自我意識,這需要我們警惕。”
上方傳來了回應:
“那就,消磨掉它多余的意識吧,尼雅蕾菈,你來負責操作。”
“是,大人。”
尼雅蕾菈走到戰爭之鐮面前,掌心中出現了兩團可怕的秩序之火,她要消磨掉這件神器器靈的多余自我。
烏孔迦離開后戰爭之鐮繼續將“鋒銳”對準了卡倫,沒了外人打擾,它還是想和卡倫繼續算賬。
和其他器靈面對餓癮的氣息就會感到畏懼顫栗不同,戰爭之鐮的器靈,一直表現得極為硬氣。
不過,這種僵持局面很快就被再次打破。
鐮刀像是遇到了什么極為害怕的事,它竟然不需要卡倫繼續威脅、恫嚇以及交談,主動地飛入向卡倫,不是進攻,而是躲藏。
任何生命意識都有求生的本能,器靈也不意外,在外面決定對它進行消磨時,它本能地選擇對自我進行保存。
“嘶……”
卡倫只覺得一股堅韌的意識烙印正在瘋狂涌入自己的靈魂。
如果說一開始卡倫只是想來簡單蓋個章的話,那么現在,相當于把整塊印泥在自己手上瘋狂涂抹。
“嗯?”
馬瓦略發現了情況的不對勁,作為馬切蒂尼的傳承者,他對一些曾被馬切蒂尼改造過的戰爭神器擁有極為特殊的羈絆感應,所以他忽然察覺到了戰爭之鐮的變化。
“神殿在做什么,現在在清掃?”
馬瓦略馬上中斷了祭壇的運轉,祭壇上的卡倫也睜開了眼。
“卡倫,你沒事吧?”馬切蒂尼馬上走到祭壇上關切地看著卡倫,同時抓住卡倫的左手手背,擼起神袍袖子,看見了一個很正常的黑色圓圈印記。
“呼,成功了,看來你交涉得不錯。”
“我還以為能大一點,特殊一點。”
“比如,像我這樣的么?”馬瓦略露出自己的手背,整個手背上,是一把鐮刀的印記,很是鮮亮,“這象征著這件神器的使用權限,你怎么可能超得過我。”
“對了,剛剛發生什么事了?”卡倫問道。
“神殿那里可能在做清掃,你知道的,有些時候他們并不會特意通知我,或許是他們覺得器靈的成熟度太高了,需要剪一剪枝條。”
“哦,是這樣。”
“你沒事就好,其實也是我的問題,我本來應該提前向供奉戰爭之鐮的星辰發送使用訊息的,這次,我偷了個懶。”
不是偷懶,而是沒辦法如實匯報同一個人居然要連續獲得兩次印記的事。
“我有點累了,你這里有精力藥劑么?”
“有的,在員工休息室,我去給你拿,你需要什么劑量的?”
“人用的就行。”
“呵呵,你這話說的,哪有人會用獸用的劑量。”
馬瓦略走出了實驗室,卡倫則在這里的椅子上坐下。
他擼起自己的右邊袖子,和左手手背僅有的那一小塊印記不同,在他的右手手臂上,從手腕一直蔓延到肩膀,有一把鐮刀圖騰。
只不過圖騰上的鐮刀上被一根根鎖鏈死死捆縛,圖騰不僅鮮活,還處于動態之中,這種纏斗,還在繼續。
卡倫伸手撫摸了一下自己的右臂,圖騰斂去,不再可見。
尋常人擁有這樣的印記,估計會即刻被神器的意識沖擊成白癡瘋子,但卡倫這里問題不大,就讓這把脾氣暴躁的高傲鐮刀去被自己體內的餓癮調教去吧。
不過,按照馬瓦略的說法,自己現在豈不是成了那件神器使用權限最高的人了?
卡倫正欲站起身,忽然間,他感到了一股強烈的餓意襲來。
短時間內的數次撩撥,再加上新“住戶”的進入,讓溫順了挺長時間的餓癮,有了暴走的趨勢。
這一次,還真的不能怪餓癮了。
卡倫一只手攥住自己胸口,另一只手趕緊抽出一根煙,點上,狠狠吸了一口,可是以前有效果的壓制,現在,卻沒有太明顯的功效了。
馬瓦略拿著藥劑回來了:“喂,能不在這里吸煙么,你知道我這里的材料有多珍貴?”
坐在椅子上的卡倫,抬起頭,看向他。
一時間,馬瓦略被卡倫眼底的紅色給震懾住了,手中的藥劑瓶差點摔落下去。
馬瓦略:這目光……好可怕。
卡倫:他……好美味。
“卡倫,你怎么了?”
卡倫一把撞開了馬瓦略,說道:“戰場留下的舊傷復發了。”
“我送你去教會醫院。”
“不,我自己去。”
你送我的話,我怕在路上就忍不住把你給吃了。
“你真的沒問題么?”
“朋友,相信我,我沒問題,你忙你的,我走了。”
卡倫強裝鎮定地走出實驗室,先前候在外面的小康娜見卡倫出來了,馬上跟了過來。
卡倫一把抓住了小康娜的肩膀,小骨龍的力氣很大,將卡倫穩穩支撐住,帶著卡倫坐回了馬車。
“以最快的速度回結界。”
“是,部長大人!”
車夫直接操控馬車懸浮起來,向結界飛去。
馬車內,卡倫對小康娜說道:
“通知阿爾弗雷德,把給我準備的封印棺材傳送過來。”
當初,為了壓制餓癮,卡倫讓阿爾弗雷德給自己打造過極為堅固的封印棺材,那是應對最極端爆發的處置方法。
“你是餓了么,卡倫?”
“閉嘴。”
卡倫看向小康娜,眼里的紅色光澤再度閃爍,他身邊帶有神性存在的一切,現在都是最讓他垂涎的食物。
餓癮最鐘愛的……是神。
小康娜舉起自己的胳膊:“要不,你先吃一塊骨頭吧?”
“啪!”
卡倫馬上攥住小康娜的手臂。
小康娜睜著眼,沒有躲避也沒有反抗。
卡倫將小康娜的手臂放在了她的膝蓋上,然后掌心凝聚出一團濃郁的秩序之火,隨即毫不猶豫地對著自己的胸口打入。
“嘶……哇!”
卡倫沒發出聲音,發出聲音的是小康娜,她知道這得有多痛苦。
“卡倫,你這樣痛不痛?”
“卡倫,要不你還是吃我的骨頭吧,反正我骨頭多。”
“可是你這樣,太疼了唉。”
忽然間,卡倫聽不到小康娜的聲音了,仿佛整個世界,在此時只剩下了自己粗重的呼吸聲。
這是自己實力提升后來自餓癮的第一次全面爆發,其程度,完全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他清楚,自己即將失控……就像是以前在靈魂空間里,去絞殺其他靈魂時一樣,會變成一個沒有情緒沒有思維只知道滿足饑餓感的野獸。
來不及回去了,來不及了……
四周,一股股秩序之力被強行凝聚,形成了特殊的風暴漩渦。
馬車夫直接被這強大的力量給擊飛出去,因為身上有神袍保護,所以落地后并未摔死,而是陷入了昏迷。
拉著馬車的馬匹則全部在此時暴斃,馬車停滯了下來,落在了一棟大樓的頂端。
“康娜,快,鎖住我!”
卡倫發出了咆哮。
小康娜沒再猶豫,馬上撲上前,張口咬住卡倫的大腿,隨即,骨龍的力量進入卡倫的身軀,但這一次,不再是對卡倫進行防御和加持。
一根根骨刺從卡倫體內竄出,反向將卡倫釘在了這間馬車里,形成了對卡倫的封禁。
這一刻,
卡倫視線中的一切,都變成了灰白色。
喉嚨里,發出來自靈魂深處的渴求:
“餓……好餓啊……”